趙冬寒微微揚起頭,看向穿衣鏡的上方,沾着紅色血跡的破碎紋路。
她此刻的心,也像那塊破碎的部分一樣,雜亂無章。
沐易臣走進書房,擡手按下電燈開關,腳下的步子有些虛浮。
將身體隨意靠在沙發上,舒展開雙肩,將胳膊肘搭在沙發靠背上。
支起一隻長腿,從煙盒裡取出一支菸,動作緩慢地點燃。
放在涼薄的雙脣之間,深深吸了一口,吐了個菸圈。
煙霧繚繞之間,男人微微垂下眸子,內心疲憊至極。
很好,他的自尊,再一次被趙冬寒打擊得體無完膚。
本來好好的,怎麼又變成了這樣?
連他也記不清,這是第幾次,與趙冬寒鬧得不歡而散了。
剛剛知道她在洗澡,他便臨時起意,想與她開個玩笑。
他平時霸道慣了,總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並沒覺得這樣做有什麼不妥。
趙冬寒在他眼裡,一向冷靜得不像話。
他十分惡趣味地想知道,她在遇到壞人時,會不會露出驚慌失措、失去鎮定的模樣。
於是,纔想出了這麼個惡作劇。
就好像上學時,男生喜歡在感興趣的女生鉛筆盒裡,偷偷放入毛毛蟲一樣。
看到女生被嚇得尖叫,男生會覺得很有成就感。
因爲他用特殊的方式,引起了對方的注意。
不想,她卻生氣了。
平日裡,女人們見了他,哪個不是笑臉相迎,百般巴結討好,希望得到他的眷顧?
唯獨趙冬寒,不但總是給他擺臉色看,今天還動手打了他。
其實,以沐易臣的伸手和反應,若是想躲開,她不可能打得到他。
然而,他偏偏就沒動,生生地受了她那一下。
儘管他並不覺得,自己哪裡有錯,但還是任由她的巴掌,落在了自己的臉上。
既然她想打,他便遂了她的願。
他不習慣開口向人道歉,也不懂得如何哄女孩兒高興,只好用這種方式,來讓她消氣。
自從她出現之後,他的底線放得越來越低。
難道這樣還不夠嗎?他待她還不夠好嗎?她還要他怎樣?
在她喊出他名字的瞬間,天知道他有多震撼、多興奮。
他以爲,自己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瞭。
不想,一切竟然是他的誤解。
趙冬寒清楚地告訴他,她不過是在利用他。
而且還說,她不愛他,並且永遠都不會愛上他。
那一刻,他心如刀絞。
忽然覺得,這世間的一切,都變得無足輕重了。
得不到她的愛,縱然他獲得更多的財富、再多的讚許,又有什麼意義?
他怎麼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有多不堪、多差勁兒,纔會被她如此嫌棄?
周圍的人,不是常說他,如何得天獨厚,如何智商超羣,如何外表出衆,是萬中無一的青年才俊嗎?
爲什麼到了趙冬寒眼裡,他變成了全身都是缺點的混蛋?無論他如何努力,都被她棄之如履,怎麼都看不上呢?
如此看來,他從小到大,得來的誇讚,大概全是欺騙他的虛僞之言。
算了,從此之後,他也不指望能得到她的心了。
免得希望越大,打擊越大。
只要把人留在他身邊,他就該滿足了。
微微斂了斂漆黑的眸子,嘆了口氣。
伸展長臂,拿起桌上的座機聽筒,撥了個號碼。
雙脣緩緩闔動,語氣沉沉:
“周管家,去趙小姐房間,換一面新鏡子。”頓了頓,他倏地想起,方纔趙冬寒只圍着一條浴巾,便馬上改口道,“去之前,先給她打個電話。”
“是。”
接完沐易臣的這通電話,周管家知道,他家少爺與趙小姐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但又不敢多問。
放下電話,沐易臣覺得整個手臂上,溼溼黏黏的,極不舒服,便索性站起身,離開了書房。
回到臥室之後,他徑直來到浴室門口。心不在焉地脫掉衣服,隨後走進了浴室。
在另一間臥室裡,趙冬寒抱着膝蓋,獨自坐在穿衣鏡前。
腦海之中,全是一個男人。
這個男人,佔據了她的整個思緒。
他的舉手投足,說的每一句話,還有他剛剛離去時的背影,每一個細節,都牽動着她的情緒。
方纔的沐易臣,身形明明依然高大挺拔,卻不知爲何,顯得有些蒼涼孤寂。
那句語氣平淡的“我知道了”,讓她慌亂不已。
特別是被鮮血浸透的胳膊,和不斷流血的手背,讓她擔憂不已。
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站起身。
心不在焉地走到衣櫃前,從裡面取出一套內衣,一件睡裙,隨意套在了身上。
爲什麼老是想起他?這很不對勁兒。
她不該讓一個男人,對她產生這麼大的影響。
趙冬寒打開電腦,準備看會兒資料。
用應聘的事,將那個男人從她的腦子裡趕走。
讀了兩行之後,她忽然記起,這些資料是沐易臣給她找來的,便覺得看不下去了。
關上電腦,又關了燈,她乾脆倒在牀上,準備好好睡一覺。
十分鐘後,她撩開被子坐起來,愈加心煩意亂了。
只要一閉上眼睛,那個男人就在她眼前晃悠,這覺還讓她怎麼睡?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看來,有些事,不整理清楚是不行了。
無奈地嘆了口氣,她將單薄的身子倚在牀頭,認真地考慮起,她和沐易臣之間的關係來。
有些事,她不是沒感覺到。
只是不敢相信,不願意承認,因此纔在潛意識裡,刻意去忽略而已。
她對沐易臣的態度,很明顯與對其他人不同。
不去深究還好,細細回憶起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馬上就能發現很多例子。
比如,今天她以爲要被惡人欺負時,立刻想到了自殺。
被沐易臣強迫了那麼多次,儘管她覺得十分痛苦,萬分不甘願,卻從來沒動過尋死的念頭。
可見,她對他,並沒有想象中那麼討厭。
還有,她對他的關注,也遠遠高於周圍的其他男人。
楚徹很喜歡她,這一點他表達得已然很清楚了。
而且,他還在吊燈快要砸下來時,不顧危險地推開了她。
雖說那個災難,也是楚徹爲她帶來的,但不管怎麼說,那次也多虧了楚徹,她才逃過了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