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毛大雪裹挾着寒風,在天地間肆意飛舞。
蘇挽棠攏了攏身上的大氅,雪花落在毛茸茸的領子上,化成一小滴冰涼的水珠。
昨日慈寧宮的一幕幕,彷彿還歷歷在目,王氏那張扭曲的臉,太后眼底的失望,以及蕭承煜掌心的溫度,都像是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她的腦海裡。
“別怕。”蕭承煜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像冬日裡的一縷陽光,驅散了她心頭的寒意。
他伸出手,輕輕拂去她肩頭的落雪,目光專注而深邃,“我在你身邊。”
蘇挽棠擡起頭,看着他棱角分明的側臉,心頭涌起一股暖流。
有他在,她便有了披荊斬棘的勇氣。
卯時剛過,兩人便來到了太后的寢宮。
宮殿內燃着地龍,暖意融融,驅散了外面的寒冷。
太后斜倚在軟榻上,手裡捻着一串佛珠,神色慈祥,只是眼角眉梢,仍帶着一絲疲憊。
“挽棠來了。”太后朝着她招了招手,語氣溫和,“到哀家身邊來。”
蘇挽棠走到太后身邊,屈膝行禮:“挽棠見過太后娘娘。”
“好孩子,快起來。”太后拉着她的手,仔細端詳着她的面容,眼中滿是憐惜,“這幾年,真是苦了你了。”
蘇挽棠心中一酸,眼眶微微泛紅,但她還是強忍着淚水,輕聲說道:“挽棠不苦,能爲祖母報仇,便是挽棠最大的心願。”
太后聞言,滿意地點了點頭,目光轉向一旁的蕭承煜,笑着說道:“承煜也來了,真是個懂事的孩子。”
蕭承煜上前一步,拱手行禮:“太后娘娘安好。”
“好,好。”太后連聲說道,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你們兩個,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蘇挽棠的臉頰微微泛紅,偷偷瞥了蕭承煜一眼,只見他神色坦然,似乎並沒有把太后的話放在心上。
“挽棠,你準備好了嗎?”太后握緊了她的手,目光變得嚴肅起來,“從今天起,你將正式接管相府的中饋。”
蘇挽棠深吸一口氣,感受着手心中的溫暖,堅定地點頭:“多謝太后信任,挽棠定不負所托。”
太后滿意地點了點頭,轉過頭,語氣冰冷地對跪在一旁的王氏說道:“王氏,你把中饋鑰匙交給挽棠吧。”
王氏臉色鐵青,雙手緊緊地攥着,指甲幾乎要掐進肉裡。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機關算盡,卻還是落得如此下場。
“太后娘娘……”王氏的聲音顫抖着,帶着一絲不甘,“臣妾……臣妾……”
“怎麼,你不願意?”太后的聲音陡然提高,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莫非,你還想繼續把持相府的中饋,爲所欲爲?”
王氏嚇得渾身一顫,連忙磕頭說道:“臣妾不敢!臣妾不敢!”
她哆哆嗦嗦地從袖中掏出一串鑰匙,那鑰匙用一根紅繩串着,上面還繫着幾個小小的銀鈴鐺。
這串鑰匙,她已經握在手中十幾年了,如今,卻要拱手讓人,她的心,彷彿被刀割一般。
王氏擡起頭,惡狠狠地瞪了蘇挽棠一眼,眼底充滿了怨毒,她壓低聲音,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蘇挽棠,你最好小心點,別讓我抓到把柄,否則,我定要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蘇挽棠毫不畏懼地迎上她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輕聲說道:“彼此彼此。”
她伸出手,從王氏手中接過鑰匙,入手冰涼,卻沉甸甸的,彷彿承載着整個相府的興衰。
“太后娘娘,臣妾告退。”王氏說完,便狼狽地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寢宮。
太后看着王氏離去的背影,”
“挽棠定當竭盡全力,不負太后所託。”蘇挽棠鄭重地說道。
“去吧。”太后揮了揮手,疲憊地閉上了眼睛,“哀家乏了,你們也退下吧。”
蘇挽棠和蕭承煜躬身告退,離開了太后的寢宮。
走出宮門,凜冽的寒風撲面而來,吹得蘇挽棠一個趔趄,蕭承煜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小心。”他輕聲說道,語氣中帶着一絲關切。
“我沒事。”蘇挽棠搖了搖頭,緊緊地握着手中的鑰匙,心中充滿了鬥志。
回到相府,蘇挽棠立刻召集了小桃和陳叔。
“小桃,你去把府裡的賬房先生都叫來,我要查賬。”蘇挽棠吩咐道。
“陳叔,你去把府裡的管事都叫來,我要了解一下府裡的情況。”
小桃和陳叔立刻領命而去。
蘇挽棠坐在正廳的主位上,看着手中的鑰匙,眼中閃爍着堅定的光芒。
從今天起,她就要正式接管相府的中饋,她要將那些藏在陰暗角落裡的污垢,全都清理乾淨!
她要爲祖母報仇,要爲自己討回公道!
半個時辰後,府裡的賬房先生和管事們都聚到了正廳,他們一個個神色各異,有的戰戰兢兢,有的滿不在乎,還有的則是帶着看好戲的表情。
蘇挽棠將衆人的神情盡收眼底,心中更加明白,想要整頓相府,絕非易事。
她清了清嗓子,緩緩說道:“各位都是相府的老人了,想必也知道我今日召集大家前來的目的。”
衆人面面相覷,沒有人敢率先開口。
“從今天起,我將正式接管相府的中饋。”蘇挽棠的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帶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我希望各位能夠盡心盡力,輔佐我打理好相府,若是有人敢陽奉陰違,從中作梗,休怪我不客氣!”
衆人聞言,頓時噤若寒蟬,紛紛低下了頭,不敢與蘇挽棠對視。
“很好。”蘇挽棠滿意地點了點頭
“陳叔。”蘇挽棠看向站在一旁的陳叔,語氣緩和了一些,“你跟在我祖母身邊多年,對府裡的情況最熟悉,以後,你就負責協助我處理府裡的日常事務。”
“老奴遵命。”陳叔連忙躬身應道,他的臉上帶着一絲激動,他早就看不慣王氏的所作所爲,如今,終於盼來了撥亂反正的機會。
“小桃。”蘇挽棠又看向站在身旁的小桃,“你負責幫我整理賬冊,覈對賬目,一定要仔細認真,不能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小姐放心,小桃一定盡力。”小桃也連忙應道,她的眼中充滿了興奮,她知道,小姐要開始大展拳腳了!
蘇挽棠又交代了一些瑣事,便讓衆人各自散去,小桃拿着賬冊仔細覈對,突然發現了一個漏洞:“小姐……”
鵝毛大雪還在不知疲倦地下着,像天上的哪個神仙打翻了裝滿棉花糖的盒子,洋洋灑灑,給整個相府都鋪上了一層厚厚的濾鏡。
小桃抱着一摞賬本,凍得臉頰通紅,像兩顆熟透的小蘋果。
她一路小跑着進了屋,跺了跺腳上的雪,這纔敢湊到蘇挽棠身邊,壓低聲音道:“小姐,不好了,奴婢查賬的時候,發現了個大窟窿!”
蘇挽棠正端着一盞熱茶,輕輕抿了一口。
聽了小桃的話,她擡起眼,嘴角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彷彿早就料到了一般。
“哦?什麼窟窿,說來聽聽。”她放下茶盞,聲音輕柔,卻帶着一股讓人安心的力量。
小桃嚥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翻開賬本,指着其中一頁,說道:“小姐你看,這上面寫着,每月尚衣局送來的雲錦是三十匹,可是實際上,庫房裡入賬的,只有二十匹。這中間,足足差了十匹啊!”
蘇挽棠聽了,故作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像是被這個消息嚇了一跳。
“竟然有這種事?”她提高了嗓門,似乎生怕別人聽不見似的。
“走,小桃,咱們去看看。”說着,她站起身,攏了攏身上的披風,帶着小桃氣勢洶洶地朝着王氏的院子走去。
此時,王氏正躺在暖烘烘的炕上,享受着周嬤嬤的按摩。
這幾天,她可是氣得吃不下睡不着,眼看着到手的肥肉就要飛了,她怎麼能甘心?
“夫人,您消消氣,大小姐就算接管了中饋,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查出什麼來。”周嬤嬤一邊賣力地揉捏着她的肩膀,一邊安慰道。
王氏哼了一聲,沒好氣地說道:“那個小賤蹄子,別以爲得了太后的寵,就能翻天了。這相府,還是我說了算!”
話音未落,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緊接着,蘇挽棠的聲音就響了起來:“林媽媽可在?我有事要問!”
王氏眉頭一皺,不耐煩地說道:“讓她進來。”
林媽媽是繡坊的掌事,也是王氏的心腹。
只見她穿着一件靛藍色的素綢衫,尖嘴猴腮,一副精明的模樣。
聽到蘇挽棠的傳喚,她心裡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蘇挽棠一進屋,就直奔主題,語氣中帶着一絲“慌亂”:“林媽媽,我剛查了賬,發現每月的雲錦少了十匹,這是怎麼回事啊?”
林媽媽一聽,心裡頓時樂開了花。
她就知道,這個蘇挽棠就是個草包,剛接手中饋就露餡了。
她得意洋洋地拍了一下桌子,聲音尖利地喊道:“大小姐,這你就不懂了吧?這可是宮裡的規矩!每月進貢的雲錦,都要先送到宮裡,由太后娘娘過目,剩下的才能送到咱們府裡。這中間損耗一些,也是常有的事!”
蘇挽棠聽了,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意。
她不緊不慢地從袖子裡掏出一份文書,輕輕展開,語氣平靜地說道:“哦?是嗎?那林媽媽的宮規,比太后的例還大?”
林媽媽一愣,還沒反應過來蘇挽棠是什麼意思,就看到她手中的文書上,明明白白地寫着“尚衣局新官給相府的例單”。
那上面清清楚楚地記錄着,每月送往相府的雲錦,的確是三十匹,一匹不少!
林媽媽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她張了張嘴,想要辯解,卻發現自己根本無話可說。
她萬萬沒想到,蘇挽棠竟然會拿出尚衣局的文書,這下,她可是徹底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