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筱筱頭顱低垂,面對白程的嘲諷她是一聲都不敢吭的。早在得知趙家滿門抄斬的消息時,她曾有過那麼一瞬間的難過,然而想起自己現如今的處境,她卻又難受不起來了。
活人永遠比死人重要,反正父親他們都走了,自己又何必再操心他們,她這麼想着祧。
殊不知就在她出神的時候,白程看着她的目光已經越發陰冷。見她對自己的嘲諷無動於衷,他氣不打一處來,擡起手就甩了一巴掌過去。
“趙家都沒了你還故作清高,不過就是個,竟然還敢在我面前裝腔作勢?”
“我沒有……我沒有啊……”儘管很痛卻不敢叫出聲音,趙筱筱捂着臉跪倒在地,瑟瑟發抖道琺。
越發看不慣她這弱不禁風的樣子,白程擡起腿就準備踹過去,誰知腿剛伸了一半整個人就被人提着領子扔了出去,他橫着脖子惱怒一看,卻在看清是白浩的時候偃旗息鼓了。
“父親怎麼來了?”訕訕開口,白程急忙爬起來道。
對這個兒子早已經沒有半點期望,白浩瞪了他一眼,轉過身看着癱在地上哭泣的趙筱筱。雖然一向也不喜歡女人哭哭啼啼的樣子,但此刻他卻深吸口氣,耐着性子道:“起來回話。”
趙筱筱哪敢不從,隨便擦了擦臉就爬了起來,還沒等她站穩就聽白浩道:“聽說是你將趙家暗格的事泄露出去,這纔給了應候王夫婦可趁之機?”
心中一緊,趙筱筱聲音微弱道:“回老爺……是、是我說的。”
眼微眯透出幾分意味深長,他復又道:“爲什麼這麼做?”
心道果然如古顏夕說的一般,趙筱筱深吸口氣,極盡陳懇道:“因爲我如今已是白家的兒媳,老爺跟夫君一直看趙家不順眼,所以我才……”
“哈?你還是不是人啊?”哪知話沒說完就被白程搶先,他鄙夷道,“你害死的可是你的親爹跟親哥哥啊,你竟然想出這種喪盡天良的方法?!”
白浩聽着白程的搶白,沒有吭聲。
“不、我沒想過那樣做的……”不禁有些慌了,趙筱筱跪倒在地辯解道,“我以爲陛下最多也只會判他們流放,只要他們離開洛陽城,到時便再也沒人能威脅到白家。老爺,我做這些都是爲了白家,還請您明鑑啊!”
白浩衝着又要開口的白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居高臨下地看着底氣不足的趙筱筱。這個兒媳他是一百個不滿意,娶進來也無非是爲了面子。眼下趙家已經完了,他完全可以隨便找個由頭將她趕走,然而此刻聽了這些話,他卻又改變了想法。
不是因爲她這種喪盡天良的手段,而是因爲以她的腦子想不出這樣的計謀。
“既然如此,趙家已去,你以後就好好當白家的兒媳吧。”掩住眸底那一抹精光,白浩淡淡出聲。說完他又轉向已經目瞪口呆的白程,提醒道:“她畢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以後好好待她,爲父還希望你們早點能給白家傳宗接代!”
“可父親,她……”
“有什麼不滿都給我嚥進肚子!”擡高音調,白浩冷道,“要怪就怪你沒管好你下面那玩意兒,要不然就割了,要不然就閉嘴!”
看着白浩甩袖離去,白程更是惱羞成怒,卻不敢聲張。看着自家父親走遠了,他才惡狠狠地瞪着趙筱筱,怒道:“別以爲這樣我就會放過你!”
趙筱筱被他陰森的目光所懾,腿上一軟就跌坐在了地上。看着那如惡魔般的人怒極離開,趙筱筱不用想也知道今晚等着自己的將會是怎樣的噩夢。
明明爲了好過一點甚至連家都出賣了,可爲什麼最後還是這樣?
掩住嘴嗚咽出聲,她甚至不敢放聲大哭。明明這樣的生活還不如去死,可偏生她是個膽小的,沒有一點勇氣。就這樣癱坐了好一會兒突然看到面前多出了一雙絹白的繡鞋,她擡眸,就見白落珂站在面前,眼神複雜。
“小姑……”
往日裡在白家,也只有白落珂還把她當做人,偶爾會送一點傷藥跟吃食給自己。明知面前這個女人在白家的日子並不比自己好過多少,趙筱筱卻還像是握住了一顆救命稻草,邊哭邊道:“你、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隨着年味逐漸淡去,關於趙家的種種也在茶餘飯後被人們逐漸遺忘。這個世上從不缺少話題,尤其是對於老百姓們來說。
古顏夕在休息了幾天後回了一趟古府,在面
對古青怡的埋怨時,她也只笑笑不說話。聽聞對方問及自己跟應墨隱的情況,她也專門撿了些好的說,事實上,自從那一晚提過肖瑾塵後,她與應墨隱便陷入了一種很奇怪的氛圍。
他們如往常一樣聊天做事,吃飯睡覺,彼此和睦,沒有爭吵。但是這種相敬如賓的生活並不適合他們,這般小心翼翼不想影響對方心情的事做起來太累,可如果不這樣做,他們需要面對的現實又實在太多。
不願再受這種煎熬,這兩天古顏夕都藉口外出,而應墨隱也全都同意,並很識趣的沒有跟上來。
在告別了古青怡後,古顏夕漫無目的地帶着凌薇跟葉繁花在街上閒逛。她原想着要去範家拜個晚年,誰料葉繁花卻說範庭川早在前兩天便前往擎南國辦事,還得好幾天才能回來。
如此一來倒還真沒了去處,古顏夕無聊地走着,最後竟神不知鬼不覺的走到了趙府門前。
朝廷派來的侍衛正在清點趙家的財務,一羣人忙裡忙外的,瞧着十分混亂。
古顏夕突然想起那一日在暗格處的時候,應墨隱曾對趙銘清說過的一些話。儘管那時暗格中的綢布是她預先藏好的,而印章也是他們從山崖下找到的趙漢明屍體上的,整件事雖然看起來天衣無縫,但如果細細追查肯定還是有漏洞。而最後成功也不過算準了當時趙銘清的心態,想他不會再去計較這些。
但細想看看,真正讓他做到不去計較的,正是應墨隱那番話。
他說這件事除了趙漢明外無人能做,那是否說明,趙漢明的確是做過些什麼,所以趙銘清纔在知道以後,反應如此強烈?
被自己突如其來的想法驚住,古顏夕面露異色,垂眸不語。過了好一會兒她像是下了什麼決心般,招過凌薇二人耳語幾句後,三人分散開來行動。
凌薇由於經常跟着她與應墨隱,所以洛陽城中知道她身份的人不在少數。她走上前去詢問那些侍衛清點的情況如何,另一邊的葉繁花則快速穿過人羣,佯裝是外來者入侵,飛身躍過房頂,吸引了另一邊侍衛們的注意。
眼看兩方都被牽制住,古顏夕悄無聲息地從暗處走出,步子輕點,飛身進入了趙家的院子。依舊往那處荒涼的別院裡走,儘管古顏夕心知暗格裡的東西很可能已經被清點了,但她還是打算進去碰碰運氣。
原本腐爛的空氣在這幾日被通風后已經好了很多,只是周圍散亂的用品在經過侍衛們的粗魯對待後,已經碎的滿地都是。古顏夕皺着眉快速走到書架旁,可惜現在它已經變成了一個廢物。破損的木頭到處都是,白瓷花瓶碎裂,暗格開啓,只是裡面……空無一物。
嘆了口氣,古顏夕覺得不太開心。她還是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接近真相,卻沒想到在關鍵時刻掉了鏈子。
無奈地低下頭,古顏夕忿忿一腳踹向書架。誰料就聽“咔噠”一聲,仿若機關被開啓的聲音,整個書架以一個詭異的角度轉了過去,接着露出背後一人高的暗格。
恩……怎麼說呢,在看到這個暗格的時候,古顏夕的心情,很複雜。
這麼多天過去了,這玩意兒明明就近在咫尺,她無數次的經過無數次的看過,卻都沒有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個花瓶上,倒是沒人注意這整個書架,其實就是一個機關。
不得不佩服趙漢明的縝密心思,今日若非她誤打誤撞,只怕這個暗格裡的東西都會被埋藏在歷史的塵埃中了。
古顏夕留意了一下週邊情況,見並無異樣後,緩步上前。
不同之前那個狹小的暗格,這這一處分別多了三個隔板,將暗格分了三層。古顏夕彎身從最下面開始細細查看,第三層的暗格多是一些名貴的手抄本,每一樣都價值非凡,第二層則擺放着一些書信,皆是趙漢明與朝廷官員往來的證據。
對這兩樣她統統沒有興趣,畢竟她一不是鑑賞家,二也不是朝廷的監督員,是以當目光來到第一層的時候,古顏夕瞳孔一縮,目光變得耐人尋味起來。
空無一物的格檔跟其他兩個相比是那麼格格不入,古顏夕當然不會相信它真的是空的,畢竟手指叩響木板,內裡渾厚的聲響證明的確有什麼東西存在。她伸手在內壁摸索起來,當觸到縫隙處那細微的按鈕時,輕輕撥動,就見板子往裡一縮,露出了裡面的東西。
依舊是一齊信,只不過卻是用明黃色的綢布包裹起來的。
對明黃這個顏色的感覺一直都不太好,古顏夕秀眉輕蹙拿起綢布,展開裡面的信紙快速閱讀。
目光沿着粗礦的字體慢慢側移,她的表情越來越凝重,眼神也深了下去。信的內容並不長,可古顏夕卻足足看了有一柱香的時間。明明還算清透的空氣卻讓她在這一刻覺得壓抑。她急忙收起信紙塞入懷中,在將暗格關閉後,快步離開了這間屋子。
站在院子中,頂頭的太陽照的她有些犯暈。
古顏夕呆站了很久才重新又將信紙掏了出來,也是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竟然在發抖。再一次強迫自己閱讀上面的內容,可是不管看一百遍還是一千遍,都是一樣的。
這是趙漢明跟齊宣國簽訂的戰前協議。
在之前的戰爭中,趙家雖然沒有出力,但卻充當着後備軍的角色。將士們所用的武器,平日裡的吃食用水,皆是由趙漢明在負責。而這上面卻寫了趙漢明與齊宣國商定好的內容,他剋扣了糧食用水,分發了質量有問題的兵器,如此斷後路的行爲才導致了戰爭的失敗。
古顏夕嘆了口氣,低頭想了想,覺得事情還是沒這麼簡單。以應墨隱的能力,這麼明顯的手段肯定瞞不過他,估計早在出事的時候他就發現了糧食和兵器的問題,也會第一時間做出決斷,防止情況惡化。這樣,戰爭反倒不會那麼輕易就敗了。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那麼在很大程度上就說明,除了趙家這一紙協議外,還另有導致戰爭失敗的真正原因。
儘管找到了一部分證據,可古顏夕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應墨隱明明知道自己很在意跟那場戰爭有關的事,他卻在明明知道的情況下選擇了隱瞞。她知道,他或許是不願她牽涉其中,可她既然選擇跟了他,難道還會在乎這些?
證據再一次指向齊宣國,古顏夕覺得或許只有到了那兒,才能真正解開這種種疑團。她正負氣想着是否要這麼一走了之的時候,院外突然傳來兩道腳步聲,引得她眉峰一擰,腳下輕移躲進了暗處。
“就在這兒吧。”一個男子低聲說着,聲音讓古顏夕猛地瞪大了眼睛。
如果她沒聽錯,這聲音明明是……
“多謝古統領。”
沒等她緩過神,另一道女聲響了起來,這下倒讓古顏夕不知該做出怎樣的表情了,畢竟她無論如何也想不通自己大哥怎麼跟白落珂攙和到一起了?
“不謝不謝,舉手之勞而已。”古流軒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不過我記得你是白家的小姐吧,怎麼會想來替趙家的人燒紙呢?”
白落珂聞言只是淡淡一笑,俯身將籃子裡的紙錢蠟燭拿了出來。然而不知是天氣太冷還是怎樣,打火石一直打不着,最後還是古流軒看不過去,蹲下來給她幫忙。
“其實……我也是受人之託罷了。”點燃一張紙錢,看着那瞬時燃氣的火焰,白落珂嘆道。
很快想起趙家女兒嫁進白家這件事,古流軒撇了撇嘴,不以爲意道:“家中出了這麼大的事兒,怎麼也該自己來送上一程吧,真是……”說着,他看着白落珂語重心長道:“白小姐,不是我多嘴,這種事還是當事人自己來得好,你一個姑娘家,就算你不怕沾上什麼髒東西,難道也不怕回去被你爹責怪嗎?”
古顏夕聽着暗暗扶額,她這個傻大哥真是腦子缺根筋,什麼話都往外說!白落珂再怎麼厭惡白家卻與趙筱筱不同,起碼她不會把這些表現在臉上。當着她的面說這些,就不擔心會挨巴掌嗎?
“古公子,你這意思,難道是說我爹比那些鬼怪還要可怕嗎?”良久,就聽白落珂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