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沒感覺錯,適才一直圍繞着自己的那道目光,正是來自此處。
斂眸半晌沒有吭聲,再擡頭時古顏夕眸底的波動已經歸於平靜。她拉過周唸的手將剛纔那多足蟲吐出的汁液抹在了他手背上,很快就見紅腫消散,而如蛇皮般的鱗狀卻仍舊呈在上面。
周念管不得那麼多,眼見手背不再疼了,道了聲“多謝”就重新投入比賽中。古顏夕卻沒有說話,只再度擡頭看向上首的看臺,在那厚重的簾幕下,此刻似乎也有一雙眼睛正望着她,無聲的對視碰撞出激烈的花火,不叫人意外,只叫人心驚不已射。
會是誰呢礬?
看了半天始終沒有結果,古顏夕斂眸,目光落在了抓過蟲子的手上。對她來說剛纔那一幕好像似曾相識,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遇到過這樣一隻蟲子,而彼時的她跟凌薇一樣懼怕這些東西,於是在看了一眼後便出聲尖叫,恨不能直接上前將其踩死。
然而卻被人攔住了。
對方跟她說,這種蟲子叫碧源,皮膚帶毒,汁液卻能解毒。別看長的小,卻很是個欺軟怕硬的東西,但凡見到內息不強的人,恨不能將對方吸乾,可若遇上強勢的,瞬間就會裝死逃生。
這性子還真是像極了有些人類。
那個人說若是有機會,要養一屋子碧源蟲,到時候放它們出去招搖過市,還真是蠻有意思的。
雖然養一屋子軟體蟲這種事想起來實在是噁心,可那個時候古顏夕卻覺得這世上也只有他能想出這種詭異的點子了。
心裡面有些異樣的感受,古顏夕緊緊皺着眉頭,就聽上首的鑼聲忽然響起。兩個時辰很快過去,在場完成了二十種藥材的人卻不在少數。
索性周念在最後關頭加快了動作,以二十九名成功進入了複賽。
預賽雖然簡單,但做起來也很是不容易,周念長鬆了口氣,卻發現古顏夕一直站在旁邊陰沉着臉若有所思。他見她的目光一直流連在上首密封的看臺中央,不由便道:“那裡面坐着的是整個會場中身份最尊貴的人,就連府尹大人跟邱天縱的老爹都沒資格進去。”
“身份尊貴?”古顏夕側目,“有多尊貴?”
這下倒是被問住,周念擰着眉頭想了想,試探般道:“王公貴族算不算?”
王公貴族當然算是尊貴,但能在這種地方佔據這種位置的,很明顯不是普通的王公貴族。古顏夕心頭疑惑更大,卻因爲比賽結束而不能多加逗留,不得已纔跟着周念等人回去。
殊不知自己一步三回頭的畫面早已被密封包廂內的人看在了眼裡,此刻就聽一道沉悶的笑聲響起,接着便有人道:“公子,看來她是發現您了。”
“那又如何?”黛色長袍的男子微微一笑,目光幽然,“總是要讓她心裡面防着,不然還怎麼有樂趣?”
“公子就不怕她認出您嗎?”
男子聞言像是聽到了什麼趣事,微眯的雙眼透出幾分利光。起身緩步往門口的方向走,半晌後,才莞爾道:“我巴不得她趕快認出我呢。”
古顏夕在離開會場以後,仍舊覺得心神不寧,想要跟凌薇說說自己的發現,卻擔心對方知道了以後會比自己還要上火.不得已只能試探般地去問了問下面的人在齊宣國搜查的情況如何,得到的結果卻隱約叫人覺得失望。
“他們幾乎搜查了珉合城內大大小小所有的地方,但都沒有找到。”凌薇很是爲難地開口,小心翼翼打量古顏夕的表情,“會不會是看錯了啊……”
古顏夕這時候倒還真希望他們看錯,不然她有點難以接受到目前爲止發生的一切。很多指向肖洛凡的線索都讓她無法安寧,畢竟那每一件事都在將她往死路上逼。她不明白如果肖洛凡還活着爲什麼要對自己下此狠手,難道他就沒想過一旦凰圖被毀,鳳圖也是不可能長存的嗎?
索性沒給古顏夕太多胡思亂想的時間,複賽就在三天以後敲鑼打鼓地開了場。不同預賽時候那般火熱,明顯少了的人數讓現場看起來蕭條不少,而有些人明明已經進入了複賽卻因擔心被淘汰而選擇了棄權,如此一來原本三十人的複賽真正參加的只有二十幾人,倒是給周念他們提高了不少過關率。
複賽的題目依舊是製藥,不過卻是要對症下藥。每個人面前都擺着被灌了不同藥的白兔,參賽者需要根據它們的症狀替其下藥。時間是一個時辰,優先治好的優先進入決賽,但若是治死了,那就只能離開。
周唸對看病一向沒有把握,是以在聽到題目後就求助般的望向古顏夕。古顏夕無奈只能上前幫忙,儘管對這種稀奇古怪的比賽方法深惡痛絕,但還是伸手接過那隻兔子,仔細觀察起來。
“輕微痙攣,四肢抽搐,呼吸不暢,是氣管的問道。”古顏夕說完,就見周念快速翻找起藥材,然而目光在一掃那兔子的眼睛後,她又道,“等一下。”
眼見周念疑惑地看向自己,古顏夕深吸口氣,緩緩那兔子放了下來。
“怎麼了?”見她面色沉沉,周念有些不安道。
“預賽的時候是給你下了藥險些害你喪命,這一次是給你的兔子下藥讓你沒辦法救它。”古顏夕淡淡出口,目光緩緩飄向看臺,嘲諷一笑,“周唸啊,真不知道是你得罪了什麼人還是我得罪了什麼人。”
沒太聽懂古顏夕的意思,周念只下意識地把目光投向那隻兔子。哪知不看還好,周念這一看就發現那兔子竟然開始劇烈抽搐,口鼻之間更是流出詭異的紫色水漬,不知是血還是其他。
“這、這怎麼辦啊?”頓時慌了神,周念緊緊攥住古顏夕的袖子急道。
慢慢將目光收回,古顏夕看着周念如此緊張的樣子,不動聲色把袖子從他手裡抽出來。慢條斯理地撫平上面的皺痕,少頃她詭異一笑:“辦法自然是有,不過只有一個。”
“是……什麼?”周念不安道。
“棄權。”簡單兩個字,看着瞬間石化的周念,古顏夕道,“只要棄權,一切就都能解決了。”
“那怎麼行!”萬萬沒想到古顏夕提出的竟然是這種辦法,周念頓時慌了神,再度拽住她衣袖道,“我們好不容易纔走到現在,難道就要功虧一簣嗎?”
他說着,垂目看向那隻明顯出氣多進氣少的兔子,深吸口氣道:“實在不行、實在不行我去跟府尹大人說這隻兔子有問題……”
眼見這人說完就真的要去,古顏夕當真是恨鐵不成鋼。拎着他的衣領就將他提溜回來,古顏夕一記暴慄打在他頭上,道:“你是不是傻,這裡是賽場,比賽的內容就是給兔子治病。就算你去說你這兔子被餵了致命的毒藥又能怎麼樣,是你自己沒本事把它救活,難道還要怪那個下藥的人?”
頓時就沒了話,周念很是沮喪地低下頭,拳頭緊握卻發泄不了。古顏夕知他心中難過,但也沒打算說明,只是目光越過人羣向着遠處的凌薇望去,她朱脣微張無聲地道出幾個字,就見凌薇心領神會,很快閃身消失在人羣中。
時間緩緩過去,古顏夕跟周念站在原地沒有動作。他們一個面無表情一個失魂落魄,周身的低氣壓正不斷散發至四周,導致一旁的參賽者感覺自己正置身於漫天冰雪中,從頭到腳皆是冷意。
“時間到。”
一個時辰眨眼便到了,上首的司儀高聲喊着,下首的人們也逐漸停下手中動作。周念見狀更是覺得心裡難過,他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轉身就想走,卻不料古顏夕伸手就將他提回來,下巴微擡,示意他繼續往下看。
眼見她一臉神秘,周念心中一動隱約又有了希望。他順着古顏夕所示意的位置看過去,就見幾位裁判正從第一排開始檢驗。他們其中一人抱起兔子正要查看卻只感覺手中一陣抽搐,接着便見一股紫色的血水從兔子的口鼻處流出,腥臭難聞,兔子也瞬間沒了呼吸。
如此鉅變叫裁判意外,也叫參賽者覺得震驚,畢竟在他看來自己手中的兔子不過是些尋常小毛病,服了藥便沒事了,何以會出現中毒的症狀?
而在他之後,又有幾人也發出同樣的驚呼聲,衆人望過去,就見他們手中的兔子也出現了同樣的情況。
一時間場中頓時亂了起來,參賽者不滿這種結果,紛紛出聲抗議。而裁判也覺得事有蹊蹺,他們畢竟也從醫多年,哪裡看不出這些出現症狀的兔子皆是中了毒?
可在最初的比賽設定中,是不能給兔子喂毒的。
周念怔怔望着這個情景,內心說不出該震驚還是高興。他只緩緩側目望着身旁的古顏夕,良久,喃喃道:“蘇公子你……你做了什麼……”
“我做了什麼嗎?”古顏夕故弄玄虛挑眉一笑,“從頭到尾我可就站在這兒,能做什麼呢?”說着她目光再度移向那看臺處,挑釁一笑。
裡面的人見她這幅神情頓時眯了眯眼,她如此神情叫人看着當真是覺着刺眼,幾乎很想伸手將其毀去。然而心知現在並不是該露面的時候,男子最後也只輕笑
一聲,起身往大門處走去。
“公子,還沒結束呢?”
“不必看了,這一局,也是她贏。”男子的身影已然不見,但聲音卻從遠處飄了過來。
正如男子所說,裁判們在發現事情有異後,經過商討,決定重新再比輪。如此來切回到起點,兔子也全都被換了新。周念在古顏夕的幫助下幾乎就完成了任務,他激動的難以自已,得知進入決賽後轉身就猛地將古顏夕抱住。
周念正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的時候,古顏夕早已腳將他踹開。他下意識就伸手捂緊了下盤滿臉驚恐地看着面前冷眼看着自己的男子,莫名覺得心裡有點怪異的感覺。而這時凌薇跟元勃也從遠處走了過來,看這情景,立馬怒道:
“小周子你膽兒肥了啊,連我家公子都敢碰,信不信我把你手剁下來!”
周念自知理虧,撇着嘴從地上爬起來:“你這麼緊張有什麼用……你大男人你家公子也娶不了……”
眼見這倆人又掐了起來,古顏夕無聲嘆了口氣也沒上去阻攔。而這時元勃也悄沒聲息地走到了她旁邊,側着頭道:“我覺得……好像有人直盯着咱們。”
古顏夕沒有吭聲,只是心情越發低落。連元勃這看不見的人都能察覺出來意外,更何況她這看得見的人?自從比賽開始就屢次三番被人找麻煩,看起來對方似乎是想阻止他們進入水雲山,可古顏夕卻又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就像是種撩撥,對方清楚她的身份,瞭解她的性格,知道用什麼方式能讓她覺得心煩,覺得不安,所以樂此不疲地利用這場比賽來對她宣戰。
然而那手法跟方式像極了她要尋找的那人,只是古顏夕怎麼都不能相信,那人會這樣對待自己。
複賽過後,決賽要在五天後舉行,之所以延遲這麼長的時間,是爲了讓參賽者好好準備,二則是舉辦方想查明這次的下毒事件。
古顏夕倒不是很在意,只趁着這幾天的時間又給周念教了些東西,而另外則安排凌薇繼續派人去查肖洛凡的下落。
此刻的應墨隱依舊還在洛陽城內,在他決定親自前往齊宣以後,便遞了摺子給應炎煦,上面只說自己最近心煩疲乏,想要離開洛陽去外面散心陣。原本只是簡單的內容,可應炎煦卻足足壓了三天都沒有動靜,應墨隱知道他是擔心自己離開以後不再回來,所以便故意向應炎煦的眼線透露了自己即將前往齊宣國的消息。
“你就不擔心那瘋子又跟齊宣國的人聯合起來找你麻煩?”流若聽,便覺得此事不妥。
然而應墨隱態度卻很堅決,畢竟如果再味的前怕狼後怕虎,他的小女人可就要跟別人跑了!
“應炎煦當日是與宣帝做的交易,照理來說,本王的確需要擔心此行是否可去。但你也看到了,齊瀾雲與白家這次的事讓應召跟齊宣已經不可能再像從前那般表面友好,再加上最近宣帝有意易儲,齊宣內部也鬧得不可開交,想來是沒空搭理本王的。”
聽應墨隱這麼肯定,流若也不好再說什麼。而這時就見府中暗衛快步穿過庭院,俯身在外道:“王爺,查到王妃的下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