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沒有回答就聽“嘣”一聲,應墨隱已然射出了劍
不閃不躲,就這樣坐在馬上,古顏夕的兩隻眼睛絲毫沒有離開應墨隱半寸。她看着他沉穩如石的眼瞳,看着他不帶感情的面應,最後還是緩緩閉起眼,心中卻沒了任何想法。
這要是真死了,那可是千古奇冤啊……
她這樣想着,耳邊傳來“撲哧”一聲,那是利器沒入血肉的鈍感,可她卻並沒覺得痛。耳邊似有飛禽落到地上的聲音,緊隨而來的是一聲低笑,察覺到面前的光亮似乎被人擋住,古顏夕深吸口氣緩緩睜眼,就見應墨隱饒有興趣地湊在跟前,笑得簡直五官都快擠在一起了償。
“真以爲我要殺你?”言語間都含着愉悅,古顏夕見應墨隱竟然笑得渾身發抖,甚至還被嗆住咳嗽了幾聲。她好不應易才把自己的意識抽回來,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氣才剋制着沒衝上去一刀捅死這個賤人!
見她面色越來越陰沉,應墨隱終於不笑了。想要伸手握住古顏夕卻被她大力甩開,他無奈搖頭,道:“你現在可以理解我每次看到你與範御熙在一起的感受了?”
這他媽有什麼關係啊!
古顏夕很想咆哮出聲,可她是一個有素質的人,絕不會做這種沒品的事兒。白了應墨隱一眼懶得搭理他,又聽他道:“我只是不想你每次都跟他走那麼近,顏夕,我纔是你夫君啊,你難道不知道範御熙他……”
“好了!”不想再聽他嘮叨下去,古顏夕無奈轉過身去。然而就是這電視火光間,一抹黑影突然從暗處飛出,直撲應墨隱後背。此刻應墨隱正緊貼她,完全沒有察覺到危險臨近,古顏夕見勢,大聲喝道“小心”,自己飛身上前將他推開,拔出短刀迎面而上。
刀身瞬時沒入血肉,鮮血如水柱般灌了下來。古顏夕正覺得詫異就聽耳邊傳來一聲野獸般的嚎叫,接着肩膀處傳來的劇痛幾乎快讓她昏厥,一股大力將她彈開,整個人飛了出去。
一雙臂膀在關鍵時刻將她攏住安全回到地上,隨着幾處穴道被點,古顏夕這才堪堪找回了幾分意識,向事發地看去。然而不看還好,一看才知她剛纔對上的根本不是人——一隻足有兩人高的成年老虎正虎視眈眈盯着他們,彷彿只要他們一動,下一刻就會被徹底撕碎。
這時才覺得有些擔憂,難以想象如果不是她先刺中了老虎的一隻爪子,剛纔就已經被撕得粉碎了吧!
然而她想想便覺得奇怪,此處是樹林外圍,按照老虎的習性並不應該生活在這兒。再加上此次狩獵多少都是身份尊貴的人,應炎煦早已經派人清理過獵場,爲何還會有這種情況發生?
肩膀處的疼痛讓古顏夕難以很細緻的去思考,總覺得視線正在變得模糊,她使勁搖頭,卻在目光清平時發現應墨隱正一言不發起身,手握長劍走了過去。
小心的話含在嘴裡卻沒力氣喊出來,她着急得恨不能衝過去把他拉走——那可是老虎啊,百獸之王啊,你一個人能做的了什麼?
就在古顏夕着急上火的時候,就聽“吼”一聲,猛虎已經咆哮撲出。她緊咬下脣心臟都快要停止跳動,就見應墨隱長劍橫臥,擡臂高舉,渾身殺氣外泄。她幾乎看不到他是怎麼動的,只有一道藍色身影在四下穿梭。老虎的哀嚎聲越發鮮明,大約三兩招過後,應墨隱重新站定身子,卻是長劍橫劈,直直將那老虎劈成了兩半!
鮮血瞬時噴涌,應墨隱閃身避開,卻仍舊沾染了些許。終於他擡起頭來看向古顏夕,混合着血色的臉在這一刻帶着猶如魔鬼般叫人冷寒的殺氣。古顏夕終於明白他“鬼王”的名號從何而來,儘管她前世身爲特工見過不少場面,卻從未見過如這般陰森可怖的畫面。
而這一切,都是應墨隱一人所爲。
應墨隱甩了甩長劍上的血漬,一腳踢開擋在面前的半個老虎屍體。見他一步步走近自己,古顏夕想要說話,卻因疼痛只張了張嘴。應墨隱從懷中掏出藥瓶小心地灑在古顏夕的傷口上,扯下一角衣袍替她簡單包紮後,這才止住了血。
鮮血的流失讓古顏夕覺得有些冷,下意識想要往應墨隱身上靠。然而他卻忽然起身,只居高臨下地冷冷注視着她,良久冷道:“古顏夕,我真想讓你死在這裡算了。”
古顏夕艱難擡頭,似是沒聽明白他這話什麼意思。
她好心好意豁出命去救他,可他竟說出這麼冷酷無情的話?心裡面像是壓了一塊巨石讓她有氣不能撒,古顏夕十分困難地站起身,明明搖搖欲墜,卻故自捂着傷口,轉身一步步往自己的馬走去。
“你知道親眼看着重要的人從眼前離開的感受嗎?”
前行的步子被這句話打斷,古顏夕沒有回頭,心卻莫名緊了一下。
應墨隱沒有往她的方向去看,一雙冷眸望着遠處,眸色深沉。冷風徐過揚起他髮帶飄揚,額前的碎髮擋住了眼中景色。他慢慢閉上眼眉頭皺起,像是回憶起什麼極其痛苦的事,整個身體緊繃,手也握成了拳頭。
“五年前我初上戰場,年少輕狂不知輕重爲何物。明知那可能是敵方的陷阱卻一意孤行深入,只想取得敵方大將的腦袋來證明自己的實力。”低沉的聲音響起,含着幾分難以言喻的情緒,“結果卻深陷敵軍包圍,幾乎要送了性命。”
從沒聽他說起以前的事,古顏夕慢慢回身,覺得他要說的似乎與剛纔的事有幾分關係。然而看到他面上露出從未有過的痛苦表情,她突然有些不忍,偏過頭去道:“不要說了。”
聞言只扯着嘴角笑了笑,應墨隱繼續道:“可是就有那麼一個蠢貨,在其他所有人都不信我的時候,只有他信我。跟我深入敵軍,陪我出生入死。
可然後呢?”說着,他輕笑幾聲,笑容苦澀,眼神譏諷,“然後他死了,爲了我,爲了我這個沒用的大將,爲了我這麼一個自私的人,身上被戳了無數個窟窿,卻仍舊死死抱着那羣人給我一線逃脫的機會。”
他在笑,可眼神無比哀涼。那笑容中的苦澀跟自責深深刺痛了古顏夕的心,她看着他,看着他轉身一步步走向自己,用幾欲崩潰的語調道:“我就那樣看着他從我面前死去,可我卻一點辦法都沒有。明明該死的是我啊,憑什麼要他去承受?”
古顏夕緊咬下脣慢慢伸手,貼上他微涼的側臉,語重心長道:“因爲他不想看着你死啊……”
“難道我願意看着他死嗎?”怔怔問着,他捏緊的拳頭幾乎骨節泛白,“生死有命,老天若要一個人的性命怎麼都不會放過他!我應墨隱只是個凡人,雖沒大本事,卻不會輕易死在任何地方!我不需要誰來救我,也不願意看着重要的人在眼前一點點消失。我不想再因爲自己的愚蠢而傷到身邊的人,你明白嗎?”
她明白,她怎麼會不明白。
可那個時候她又怎麼會想那麼多,看到危險出現,她的身體要比大腦更快,下意識的保護舉動是她以爲最好的方式,卻是的確沒能考慮到一旦死去,留下的人要如何面對這樣的殘局。
看着古顏夕漸漸微紅的眼眶,應墨隱深吸口氣伸手將她擁入懷中。小心避開她肩膀的傷處,眸中愧疚越發凝重:“顏夕,我知道你做的都是爲我好,可我畢竟是個男人,是你的夫君,我纔是那個應該爲你擋風遮雨的人,而不是需要藏在你庇護下的窩囊廢。”
聽這話,心裡的石頭總算落了地。古顏夕吸了吸鼻子,嘲諷道:“還遮風擋雨呢,剛纔要不是我推開你,現在你早就碎成渣渣了。”說着,伸手擰他胳膊上的肉以示懲罰,古顏夕斂眸,低聲道,“那你剛纔說的那個人……”
果然察覺到應墨隱的身子緊了緊,接着就聽他聲音很輕道:“那個人……是梨香的哥哥,也是我這輩子最好的兄弟。”
沒想到他跟梨香真正的淵源竟在這裡,古顏夕皺着眉,擡頭瞥了他眼:“那你照顧梨香,也是因爲……”
見他點點頭,古顏夕突然有些鬱悶。她自打入門就覺得應墨隱跟梨香之間不清不楚,爲此還添了不少堵。沒想到真正的原因竟只是受人之託,難怪不管梨香做了多少荒唐的事他都不曾重罰過,顯然是心有愧疚。
應墨隱垂目看古顏夕不說話,心思一閃就知道她在想什麼。慢慢扶正她的身子,兩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柔聲道:“你放心,我一直只把梨香當成妹妹。”
她哪裡表現得不放心了……古顏夕忽然有些尷尬,推開他的胳膊翻了個白眼。
目光四下閃躲很快落在了地上的老虎屍體上,沖天的血腥氣這時逐漸肆虐着她的呼吸道,簡直讓人噁心的想吐。皺着眉看向應墨隱,古顏夕道:“你覺得如何?”
應墨隱慢慢正色,道:“除了引獸藥,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能把一頭成年老虎引來這裡。”
早就心有懷疑,此刻聽應墨隱這麼說,古顏夕也坐實了想法。不過一時還猜不到到底是誰要對他們下手,更讓人意外的是,竟然跟他們想到了一處去。
然而她想不通對方是如何把引獸藥下給他們的,她學醫這麼久,幾乎沒有東西能躲過她的眼睛。可自己跟應墨隱自打出門後就一直在一起,期間也未曾見過有人靠近,更別說給他們下藥了。
古顏夕正百思不得其解時,忽見應墨隱一言不發,轉身向坐騎走去。她看着他俯身在坐毯和背囊處翻找着什麼,腦中靈光一閃剛要說話,就看應墨隱已然起身,手中握着的,是一個紙包。
上前拿過紙包,古顏夕在鼻下一晃,臉色微變。重新把東西放回應墨隱手裡,她皺眉:“與我見過的引獸藥並不相同,味道清和且不刺激,而且……隱約有花香的氣味。”
聽到“花香”兩個字,應墨隱的瞳孔猛地收縮。古顏夕低着頭沒有看到,她偏着腦袋想了想,復又道:“整個洛陽城的引獸藥我之前多少都有接觸,這種從沒見過,一時倒也猜不出是什麼人做的。”
古顏夕猜不出,可應墨隱卻已經有了答案。手中內勁使出將紙包化成粉末,他的目光卻越過古顏夕的肩膀投向出口的位置……當真是迫不及待想要他的性命,竟連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都用上了!
“反正你我也沒事,就先不想這個問題了。”拍了拍手,應墨隱重新指向林中,“不過我們倒是可以順水推舟,不然豈不是可惜了某些人的處心積慮。”
古顏夕不知應墨隱在打什麼主意,卻見他眸光冷寒,只覺得馬上就該有人要遭殃了!
一個時辰的功夫,狩獵時間已經過去大半。不少人的箭筒已經沒有幾支,而身前的背囊卻滿是獵物。齊瀾雲正百無聊賴地坐在馬上,臉上全寫着不耐煩。他真是搞不懂容湛的想法,整日裡盡搞這些勞什子,難道是要他覺得容召國地大物博,該心懷羨慕嗎?
“還有多久啊?”往地上啐了口,齊瀾雲問道。
身後是小廝急忙上前,賠笑道:“爺,還有半個時辰。”說着,指了指身後疊着的獵物,“這些都是趙大人送來的。”
似乎早就知道齊瀾雲對狩獵沒興趣,趙漢明一早就開始獻殷勤,吩咐手下人將打到的獵物全都呈了過來。這樣即便不能拔得頭籌,容帝見了也不會出言羞辱,齊瀾雲哪裡不知他的心思,聞言撇了撇嘴,表情卻很是滿足。
“告訴他不用再送,本宮現在要回去了。”打了個哈欠,齊瀾雲牽着繮繩調頭,“獵物你們抱過來就成,別忘了把上面的箭換成本宮的。”
說完,齊瀾雲“駕”了一聲,飛馳而去。然而剛跑了幾步就停了下來,他四下望了望,竟覺得有些懊惱。之前只想尋個僻靜的地方所以才找到了這兒,可由於沒記路線,現在一時間倒是回不去了。
“該死的!”一鞭子抽上樹杆,齊瀾雲口中怒罵。身下的馬在這時突然發出一聲嘶鳴,本就空寂的環境因這叫聲顯得更加詭異。他不禁皺起了眉頭,隱約覺得空氣中似有什麼聲音正在逐漸逼近,氣氛越發凝滯叫他幾乎不敢放肆呼吸。他警惕地坐在馬上四下張望,正準備鬆口氣時,就見馬仰蹄尖聲鳴叫,差點把他甩了下來!
“你這畜生!”旋身飛起落在地上纔沒能受傷,齊瀾雲頓時火大,提起鞭子就抽了過去。哪知不抽還好,一抽馬更是瘋了一樣地四下亂跳起來,接着不等他反應,就這樣揚長而去。
頓感不妙,齊瀾雲正要飛身追過去,忽聽一聲咆哮震徹耳膜。他急忙轉身,眼見遠處似有塵土飛揚,定睛一看卻是無數瘋了的馬匹飛奔而來。而在它們身後,幾隻吊睛大虎正凶猛追趕着,那般凶煞的模樣,完全像是失了理智!
“太、太子殿下!”率先衝過來的正是趙家長子趙銘仲,他上氣不接下氣幾乎嚇得快尿褲子,看着齊瀾雲在此,不禁急道,“您怎麼還不跑啊,那吊睛大虎可不是開玩笑的!”
說完才發現齊瀾雲身邊並無馬匹,他正覺得奇怪時,就見齊瀾雲忽然飛身而起,一腳將他踢下去,自己則翻身坐上了馬。
這一系列動作之快幾乎讓趙銘仲反應不過來,他傻傻呆呆看着齊瀾雲一張冷臉,正出神時就又被老虎的咆哮驚得立碼坐起身來:“太子殿下,您這是……”
可惜沒等他說完,齊瀾雲坐下馬匹卻再一次仰蹄嘶鳴,像是聞到了什麼怪異的氣味般,瘋癲無比。四下亂跳的蹄子濺起無數飛塵,把趙銘仲嚇得屁滾尿流,然而沒等他撤出危險的環境,就見馬後蹄突然踹過去將他掃翻在地,接着,狠狠踩在了他的左腿!
“啊!”撕心裂肺的喊叫充斥林中,更引得那幾頭老虎越發興奮。齊瀾雲來不及再想提起馬鞭抽打着馬想要逃出,可那馬卻像受了刺激般,四下亂跳,就是不見跑。
冷汗幾乎快要讓後背溼透,齊瀾雲眼睜睜看着吊睛大虎衝到面前,不得不提劍迎面對上。堪堪一次衝撞就震得他虎口發麻,再看足足有四頭老虎,也不知要如何才能避開這一關!
四下掙扎拼死抵抗,很快齊瀾雲就體力不支,難以招架。雖然周圍尚有其他公子在場,可性命當頭,誰又敢衝上來幫他?怪就怪在明明這麼多的人那幾頭老虎卻偏生只衝他來,即便齊瀾雲再怎麼不着調,此時也察覺到了不對。
就在他有些出神的時候,一隻老虎忽然跳起,尖利的爪子瞬時在他後背劃出一道血痕。齊瀾雲抵抗不住踉蹌着步子撲倒在地,察覺到身後陰風陣陣,嚎叫入耳,他猛地閉起眼,握緊了拳頭!
千鈞一髮之際,不知從何處冒出了幾名暗衛,手執長劍,紛紛刺入老虎身體。野獸的嚎叫震徹山林,幾乎連地面都抖了抖。而那幾人不慌不忙冷靜應對,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就見四隻老虎再沒進氣兒,躺在地上,血流一片。
在場所有的人幾乎都看直了眼,而那些暗衛在完成事情後很快翻身不見。齊瀾雲狼狽起身目光中難掩震驚,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幾乎讓他來不及想任何問題。這時又聽幾道馬蹄聲傳來,他擡頭,就見趙漢明匆匆駕馬而來,而在他身後的,卻是古顏夕跟應墨隱等人。
這種時候他最不想見的就是這幾個人,如此狼狽的模樣,豈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憤憤啐了口轉身就欲走,哪知趙漢明卻不合時宜地出聲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沒事吧?”
趙漢明翻下馬,急忙走過來。眼見齊瀾雲如此狼狽的模樣,他難以抑制震驚,忙不迭地賠禮道:“謝天謝地殿下沒事,若是不然,老臣可真是沒臉再見殿下了!”
齊瀾雲冷着一張臉,沒有說話。
古顏夕見狀眼中色彩鄙夷,趙漢明這般狗腿,也不知容湛要是在場,他又會如何?眼見氣氛越發尷尬,衆人正不知該說什麼時,忽聽應墨隱輕咳一聲道:“趙大人,既然你在,何不查查剛纔到底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