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鞭炮放過,女眷能入內看新娘,滿是茶點的長桌鋪開,如雲看着一撥撥大姑娘小媳婦進來道賀,眼生得很,她從小大大沒什麼朋友,所以覺得此時此刻格外聒噪,又不得不頂着一張笑臉,看着桌上熱騰騰香噴噴的點心越來越恨,恨不得把她們全都轟了出去,
接下來的時間,她彷彿被灌了迷魂藥,像踩在雲上,身體不由自己控制,她從頭到腳盛裝打扮,衣料厚重,首飾繁多,脖子上更像是有千斤重,等宮內來人傳入宮朝聖冊封,她已經像個提線木偶般被弄到了輦轎上,周圍一片寂靜,被扶下來走過了不知多少高高低低的漢白玉臺階,入了一個赤色門檻,才被提醒行禮,她艱難地跪下,周身的珠玉裝飾儘量不發出任何響動,然後聞得一陣悠遠的清香,一聲輕柔的女聲,不一會頭冠上的珠簾被輕輕掀開,那是一張和善的臉,帶着笑周身散發着雍容華貴的氣質。
“請太后金安!”對方略略一點頭“該改口了!禮成之後.”
如雲不知道該接什麼話好,只得低着頭微微一笑,“那個甘將軍炮仗般的性子竟能生出這般標緻的女兒。”太后笑着向她伸了手,如雲忙不迭恤扶着站起身來。一通客套之後,皇上出現了,又是一陣緊張,最後她冊封得了寶冊印章,封號爲“謹”,意喻着細膩柔順謹言慎行,和九王的本名“縝”很是匹配。她終於能明白爲什麼自己的爹那麼討厭繁文縟節,因爲客套話轉軸說,說來說去還是些虛招子,不如直接一句:“成親了,好好過日子去,那是親王,你給我注意身份,小心着點!”來得痛快。
“那就別拘着了!”太后最後發話,“咱們的顯王啊,終於是成家了,還望王妃悉心照拂,早日爲王室開枝散葉。”如雲應下,難道還能反駁?!一句低沉的聲音飄過,極輕,就像是隻說與她一人聽,“衆口鑠金,積毀銷骨。好了,退下吧!”
然後是入族譜,路上如雲喚了小春兩回,都不見迴應,她覺得自己恐怕要暈倒在皇家的祠堂裡,如果說一開始她還是自己走着,現在就是幾乎靠在教引嬤嬤身上,跪到膝蓋麻木,頭暈目眩,哪怕宗祠內檀香好聞,也抵擋不住她呼之欲出的灼燒噁心感,她好想掐自己幾下,那些柔弱的姑娘都能完成的事情,怎到她這就這般不適,簡直不配稱爲練武之人!
重新坐上軟轎,小春又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眼疾手快地往她手裡塞了一塊厚厚的冰片糕,“小姐你要注意,不要在嘴上沾上碎末啊!”哼!要不是餓得快要死了,肯定得揍上她一頓,這麼晚纔來解救她!
想到這裡如雲又有些惆悵,今後陪在自己身邊的恐怕也只有小春小冬這些舊面孔了。將軍府裡,任她如何嬉鬧放肆始終是自己的家,而王府高不可攀,多少人求而不得,恐怕始終是帶着冰冷的吧!終於她沒了之前的淡定,覺得顯王府就像是一尊開着大口的兇獸,想要將她拖進去吞噬,終於,一絲恐懼和不安慢慢地爬上了她的心房。
回到府內已經是下午,她坐下來歇息了片刻,聖旨就到了,原本人聲鼎沸的府邸立即安靜得不行,宣旨之後,她就是堂堂正正的王妃了,緊接着道賀聲響成一片,幸好已經偷偷摸摸吃過一些東西,不至於在這種場合下雙腳發軟。
“小春你的東西都收好了沒有?還有小冬我也一併帶走”
“嗯,小姐,今後我們兩個會保護你的!”小春越說越哽咽好像準備將她賣了一般。
小冬雖然只有十五歲但功夫頗佳,曾經給大他2歲的甘瘋子當陪練,也沒有吃到過什麼大虧。他是男子進不得屋內,小春找到他時他已經收拾妥當,也是一副準備慷慨赴死的樣子。
這……
驚天動地的炮仗聲響過,那是九王的迎親隊伍快到達的提示,大家頓時又手忙腳亂了起來,服飾妝發細細檢查了好幾遍,呵!這麼折騰給誰看呢?反正太后和皇上都見過了,要說那個九王爺,也配她甘如雲這般折騰麼!
“吉時已到!請新娘上轎!”這一聲喊的鏗鏘有力,等坐上花轎,想起方纔拜別父母的情形才驚覺,這一腳踏出的不僅是將軍府,而是她今後的半生。
下了轎之後應該要拜堂了,可惜這一路上風景都看不見,人聲倒是嘈雜的很,這段距離不遠不近,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轎子下壓,她被喜娘攙扶下來,一隻手伸了過來,聽得一句:請王爺扶王妃下轎。
那隻手白皙中帶着幾分粗糙,指節處有一層繭,應當是習樂器或兵器留下的,她的手被捏住,感到有些溫熱,周圍一片賀喜之聲。接下來進了喜堂,接下來該三拜在此之前她很不客氣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稍稍施力,想要告訴對方:老孃不好惹。夫妻對拜後禮成,她被送回婚房,十來個人將花瓣錢幣喜糖拋擲在喜堂之內,引起一片嬉笑哄搶。此時的她坐在大紅色的喜牀上,不甚平整,她摸索着應當是花生核桃一類討口彩的小食,蓋頭蓋着,她很想掀開來看看,規矩不規矩的也不重要了,她也確實這麼幹了,悄悄掀開蓋頭的一角,發現其實跟大多數的寢室差不多,無非大了奢華了一些,面前是一張圓桌,遠處有一張案几,再遠處的牆上掛着畫,然後是一扇巨大的屏風,將內室隔得更加深,另一邊是一些架子櫃子,多了一個巨大的梳妝檯,肉眼所及之處均貼着大紅的喜字。作爲親王所用之物,它們的身價與珍惜程度自然要相匹配,還得小巧而不失文雅。她正想站起身來好好欣賞一番,小春壓低了聲音:小姐別動。
如雲疑惑地看過去,整個蓋頭幾乎都要掀開,一個沉穩的女聲道:“王妃娘娘請坐下休息。“她頓時嚇了一跳原來梳妝檯和內室隔斷的地方競是站了一排人,端端正正,面帶微笑,職業且虛假,如雲對這些所謂習俗的厭惡在這一刻達到頂點,還得告訴自己,不能爆發出來,這輩子沒有這麼憋屈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