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雲!”他坐直,扭了兩下拖長了音,又急又氣,滿臉都是委屈。
“拿下來我看看。”她去扳他的手,扳不動。
“你是不是沒餵它?開始吃人啦!”
“怎麼可能!”如雲又好氣又好笑,去剛纔的抽屜裡找到了藥酒和藥膏。
“那它做什麼咬我呀!”他像個賭氣的孩子,感覺再說下去就要哭了。
她撥開他的手,動作輕柔,將藥酒塗在他的傷口上,棉花糖這是下了狠手,右臉上三道抓痕已經腫起,最長的一道從顴骨直至下顎,藥酒刺激得趙縝齜牙咧嘴。
“你忍一忍,”如雲開始給他抹藥膏,下手很輕。
“我疼!把銅鑑給我!”他竟然還跺了一下腳。
看着他的樣子,她突然手足無措起來,“那我再輕一點,還是別看了。”
“哎…王爺,你要到……”
趙縝蹭地站起,轉身就走,他飛快地下了樓走到臥房裡,先是點亮了所有的燭臺,然後走到梳妝檯前,略略瞟過一眼,便一語不發,直直在牀沿上坐下了,氣鼓鼓的得像只河豚。
現在他的臉的確有些駭人,如雲想要安慰他,又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委屈的眼神,掙扎了一會,走近他說,“王爺,你……彆氣了,會好的。”
“你在笑話我!”
“沒有”
“你說它這是在幹什麼?爲你撐腰?覺得我在輕薄你?”
如雲一陣好笑,輕輕回了一句,“難道不是嗎?”
“你!”趙縝被噎了半晌,不依不饒地瞪着她,“我不管!總歸是你養的好貓!都是你的錯!”
上次不是還說是你的貓?!成天抱着叫兒子的是誰?!誰在名帖上寫趙棉花的!如雲心裡叫囂着,當然沒敢把這些話說出口,不然天知道他會鬧出什麼動靜。
“好,我的錯”
“我現在破相了,你得負責!”“好”
“從現在起,我什麼也幹不了了!”“嗯” “你得給我換藥,給我洗臉!”“好”“還有更衣,不許讓我生氣讓我找不到!”“好”“不許拒絕我,還要幫我抄佛經!”“好”“還得給我燒水幫我洗澡”“好……咳,不行!”
“我的胳膊還被咬了呢!現在越來越疼了!”
“誰咬你找誰!”
“這麼快就不負責任了?”
“……棉花糖!”
蹭蹭蹭……砰!大貓跳上牀邊的矮櫃,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倆,趙縝難以置信地看着,雙手一環,把她箍進懷裡,伸長脖子挑釁地看着它,“怎麼着?”棉花糖歪着腦袋,眯了迷眼睛,感覺很困惑,忽然它擡了擡爪子。
“哎呀!如雲救我!”趙縝如臨大敵,躲在她身後,如雲下意識地回頭,看着這個幼稚鬼的慫樣,臉上還帶着清晰無比的傷痕,墨綠色的藥膏也沒全部覆蓋住,他探出頭髮現棉花糖先是仔細地舔着爪子,然後認真無比地開始洗臉。
哈哈哈,如雲一下子就笑出聲音,周圍安靜,所以顯得聲音很大,笑聲隨着他箍在腰上的手用力向後一收戛然而止,如雲忍住笑,輕拍他的手,“鬆開別鬧了!”
“我不,”他靠在她的肩上悶悶地說,呼吸出的熱氣縈繞在她頸間,讓她不由得一顫,“再這樣天都要亮了。”
“你燒的水呢?我沒有沐浴,它還咬了我一口,我,”趙縝竟然開始解腰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右手伸過去,說:“你來!”“我去給你打水。”如雲躲閃着,羞憤欲死。
“逗你的,你不能沾水,”他站起來,衣衫不整,披頭散髮,往一邊的浴池裡走了一圈,“本王的衣服呢?皂莢呢?布巾呢?”如雲一聽飛快地去準備,唉,註定是個不眠之夜。
“如雲!我要喝茉莉花茶!”
“如雲!本王沒有睡好,天亮了給我熬蓮子羹!”
“如雲!昨天還剩多少魚?還要去釣一些嗎?”
“如雲!我的髮簪呢?”
……
縱使她很想回去休息,也架不住這人沒完沒了的叨擾!在花茶泡好端進內室的時候,一聲水響,緊接着又是巨大無比的一聲,“如雲!我胳膊上有三個齒痕,都破皮了!”
他躺在院中的竹榻上,未擦乾的長髮撩到扶手後面,整張臉溼漉漉的,赤着上身,將胳膊擡起給他看,她垂下眼眸,給他手上臉上重新上了藥膏,然後用乾燥的紗布給他擦頭髮,一下一下地梳着,風很涼,他舒服的眯起了眼,不一會竟睡着了,“這是什麼日子啊!”如雲看着他的睡顏嘆了口氣,等她去抄寫嚴楞經的時候,發現她的手心傷痕大好,痂已經掉了一些。
八月初十,天氣陰轉小雨
今天的王爺心情十分好,他在院中睡到自然醒,氣溫宜人,渾身舒坦,枕着軟枕,蓋着薄毯,頭髮也十分妥帖,衣物,水盆,洗漱用品放在一旁,花茶,銀耳蓮子羹,早膳在院內的小涼亭桌子上,所有的佈置都挑不出一絲一毫的毛病。
書案前的如雲目光專注,坐得筆挺,正在一筆一劃地抄寫,她進度不錯,小半個上午已經寫到第三卷,她的字只能算是中規中矩,談不上難看也沒有太多美感,從小她對讀書這件事遠不如習武來得有興趣,所以現在的她,愛看戲看話本,但沒辦法出口成章和人吟詩作對。
趙縝抱拳倚在門邊看了許久,如雲愣是沒有看見,最後他忍不住出聲,她才擡起頭來,他的頭歪着,頭髮束得很不正經,一身淺綠,眼角彎起帶着笑意,他走過來翻看着抄寫好的部分,“這算你還是我的?”
“你的”
“你……你”趙縝驚訝,眼睛本來就挺大,如今變得更大了,如此恭順的如雲實在有些不習慣,竟然結結巴巴地回了一句“很…很不錯,繼續…繼續保持!”說完故作鎮定地離開了。不知不覺午時已過,一遍嚴楞經已經抄完,如雲看着銅壺滴漏,驚覺自己忘記做午飯了。
匆匆跑下樓區,發現蓮塘邊生起一堆火,青煙繚繞,散發出陣陣香味,成功吸引了好幾只狗,排排坐,估計是養在田莊裡看家護院的,“王爺你這是……”
“如雲,你怎麼這麼晚纔來?中午吃這個吧!”他指了指地上的小土堆,“烤紅薯?”
“嗯,你看這個叉子,有玉米,還有魚。”
“怪不得這麼討小動物喜歡,”如雲在他身邊的矮凳上坐下,望着幾條大狗,不覺失笑。
“不止它們,你看那邊船上!它們早就吃飽啦!”他指了指旁邊的蓮塘,蓮葉掩映間有一艘小船,上面橫七豎八躺了好多隻貓,包括棉花糖在內,各色都有,肚皮翻開直挺挺地睡着。她突然覺得親耕日也很不錯,至少這幅畫面,如此和諧。
“動物比人簡單。”它們吃飽之後,搖搖尾巴走了,趙縝一邊收拾殘局一邊說,“眼神清澈,沒有太多心思。”
“這話甘雲焰也說過,”如雲說,“他的鬥獸場沒有人不怕的。”
他聽完搖搖頭,走到院中,又搖搖頭,“其實一開始,他也沒辦法。”說完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仰望着天,“接下來幹什麼去?摘果子?”他臉上有些汗,頭髮上有煙燻的味道,“好,先進去換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