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有些陰沉,他們還是出了門,枇杷只有少量的金黃,其餘的個頭都不大,他拿着竹竿,對着樹亂敲一氣,就算掉下來,十之八九也是壞的,折騰一番,籃子裡只留下七八個能看過眼的,再一路往前就是瓜地,在大小上,趙縝主張越大越好,二話不說動手撅了一個最大的,如雲吃不完三個字還沒說完,他一抱覺得十分沉重,頓時十分喪氣,只得放在路邊的一棵果樹下,等回去再抱,最遠處的是葡萄架子,一串串紫黑色十分飽滿,“這個莊子還是不錯的,今年多讓他們送一些到府上,”他已經嘗過,滿意地點頭。
“如何?”他笑盈盈地問她
“我吃不了酸,這種很好。”他們動手摘下四五串,毫無預兆地開始下起雨來,如雲倒沒有覺得什麼因爲雨點還不算很大,她又拿起了一顆葡萄塞進嘴裡,好巧不巧一陣風吹過,葡萄葉上的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他們頭上,趙縝袖子一揮,幫她遮住了,她不禁擡頭一望,嘴角還沾了沒有來得及嚥下的葡萄汁液,他的臉映在她的眼睛裡,笑得好看,“這真有這麼甜麼?讓我也嚐嚐。”說完俯下身來,親吻她的嘴角。
她身體繃直,一動也不能動了,怎麼每次都這樣!
他起先的動作很輕,就像羽毛似的,勘勘擦過皮膚那般,而後一手捧住了她的臉,另一手攬住腰,靠的越來越近,什麼也聽不見,只有彼此的呼吸聲,這個吻輕柔且長,他的嘴脣柔軟,呼吸間都帶着癢意,層層疊疊的葉子也抵擋不住豆大的雨點,一滴滴地從縫隙裡鑽進來,像是在提醒這對愛侶。
“走!”他停了下來, 嘴脣分開,眼眶微紅,拉着她往雨幕中跑,她絲毫沒有多想,跟着他迎接鋪天蓋地的大雨,想要讓這雨水澆醒不太清醒的自己,
他們穿過瓜田,一口氣跑到一棵高大的樹下,底下放着剛纔的大西瓜,她的頭髮衣袖毫無例外地溼了,貼着皮膚有些難受,她喘着氣胸口起伏,頹然地看着外面,一邊挽起袖子感慨:真是…久不運動…再這麼下去跟那些大小姐們真的沒區別了。聽到旁邊一聲輕笑,才發現他靠着樹幹,一手還提着籃子 ,樣子並不比她好上多少,頭上在淅淅瀝瀝地滴水,流到額頭和鼻尖。淋了雨右臉三道爪印更加明顯了,看的她心突然疼了一下。
“笑我做什麼,王爺不也有這麼狼狽的樣子。”她把手帕遞過去,他沒有接,直接把頭歪了過來。傷口沾了水有些溼濡,她一邊幫他擦乾,一邊聽到他說,我有比這狼狽百倍的模樣。
她大概瞭解他的過往,一段在宮外的歲月,應當是受着顛沛流離之苦的,只是他從沒有說起,“都過去了,現在是好的。”她只能這麼安慰,突然他將籃子放在地上,輕輕一躍,跳上了樹,抖落了不少雨水,“你這人!”
“哎呀,我忘了!”他踏着樹幹,另一手伸下來,要來拉她,“好多年沒有爬過了,上來吧!”
這一刻時間好像停住,回到天高地遠的西關,那個人當年若是這樣對自己,自己應當是不會拒絕吧,“遠處的風景,確定不看看嗎?”他又往下傾了一些,如雲慢慢地伸出了手,突然一陣大力襲來,她被凌空一提,藉着樹幹腳一踮便落在了樹枝上,他拉着她繼續向上,最終找到了一個絕好的位置,處於樹冠中間,葉子濃密,枝幹紮實但又能看見遠方,雨像是小了一些,能看到遠處綠綠的荷葉,沾溼的衣物讓她有些涼,可和趙縝挨在一起,皮膚相貼處又燙得厲害。他摟過她的肩膀,把頭按在他的胸口,他身上很熱 ,能清晰地聽到心跳聲,他開口:累了就睡一會。說完他仰着頭閉上了眼睛。
如雲的身體的確有些疲憊,雖然昨夜一番折騰幾乎沒好好休息過,可她睡不着,一去經年,硝煙已止,物是人非,這幾日往事如潮水般涌來,時間的洪流中,鄭北堂面目模糊,留下的身影卻越發清晰,她總能透過趙縝的笑臉看到當年的他們,在現實與過往間搖擺不定,她怕自己留不住那一點點帶着羞怯的溫情念想,也怕自己沉溺於眼下不能長久的甜蜜。
他的心跳聲鏗鏘有力,肌肉結實,並不像是長期養尊處優的貴公子,她忍不住擡頭打量他,線條分明,翕動間嘴脣微啓,雙目含笑,一滴水落下來,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鼻尖,他皺了皺眉,嚥了一下口水,喉結動了一下,她幫他擦去雨水,感覺自己整個人像是在火裡滾過燙得厲害。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昭陽殿的宮牆很高,高到我怎樣都沒辦法爬上去,我常常想今後有機會一定要出去看看,戲文裡唱的遊人如織火樹銀花的場景,沒想到第一次出宮去先是漫天大火,然後又是傾盆大雨。”他嘆了口氣,“皇帝有什麼好,值得手足相殘趕盡殺絕,你說皇叔在想什麼呢?”他說是前攝政王趙之恆。
“權力帶來的野心”如雲捏了捏他的手,在他懷裡擺了個更加舒服的姿勢,“以前總是不太平,常常打仗,在西關的時候,過一段時間太平日子都覺得不習慣,我也在想,西關又有什麼好呢,和延河,古茲怎麼就這麼鍥而不捨。”
“我之前特別愛待在樹上,居高臨下,安全還能看見遠處,日出日落我都喜歡,起碼我還活着。”如雲聽了鼻子一酸,對啊,起碼還活着。
“別想了,”如雲拍拍他,“雨好像小了很多,你的傷口沒好,雨停了就走吧。”
“知道啦小醫師,”他低頭看着她,她正望着更遠處的青山出神。
不知道其他王妃在親耕日是如何和王爺相處,至少如雲覺得,還挺不錯,除了沒見過趙縝在廚房的樣子,他們相處起來越來越自然,像是認識了許久,入夜前又下了一場雨,趙縝捉住了渾身溼透在被褥上打滾的棉花糖,一頓熱水攻擊,它叫得撕心裂肺,御林軍差點以爲王爺王妃餓得狠了準備殺了吃肉。
沐浴過後如雲舒服地躺下,清風送爽,伴着雨聲她的腦袋越來越沉,恍惚間,好像有人喚她,她矇住頭,聲音卻沒有停止,“小春,你怎麼這麼吵!”然後被子就沒了。如雲大怒,被打擾清夢的感覺實在太令人惱火,她骨碌一下坐起來,對着牀前的人怒目而視,屋裡只有一盞燈,趙縝的臉被晃得一暗一暗,她瞬間怯了,“王爺,我剛剛睡過去了。”
“我知道,我就是故意來將你吵醒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