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請坐,嬪妾爲您斟茶。”秋容低着眉,手持一柄天青色長嘴瓷壺,石桌上一盞成色上好的琉璃杯,在陽光下泛着彩色的光,配上桂花茶略帶金黃的顏色,顯的越發剔透,“嬪妾手藝不佳,粗鄙之物,娘娘喝個新鮮!”她的動作輕柔,好看極了。
“很好啊,”如雲其實不習慣這麼文縐縐的講話,小春詭異地看着這一切臉色不是很好,在她看來,王府的一切其他女人都算是小姐的敵人,怎麼能夠做到氣定神閒喝茶聊天的?!
“小春姑娘你也喝一杯吧!”那秋容不知何時取了一個小巧的天青色瓷杯,微笑着遞過去。
“娘子客...客氣了。”小春接得誠惶誠恐。
本就不熟的幾人在這麼個環境之下,感到十分難捱。
“有好東西怎麼不獻給本王?”聲音慵懶,卻好似平地一聲雷,如雲的手無端地抖了一下。
聲音來自前面的迴廊,因爲前面有幾棵修剪得十分圓潤的茶樹,所以擋住了大部分視線,剛纔竟是什麼也沒有看到。
如雲略略偏過身子,趙縝披散着頭髮,衣衫輕薄地躺在一張軟榻上,目光斜斜,嘴角帶笑。
身邊替他捏肩捶腿的女子擡頭望向如雲,愣神片刻,跪下了,嘴裡不亢不卑,“見過娘娘,方纔服侍王爺未能行禮,請王妃勿怪!”趙縝嘻嘻一笑,竟也裝模作樣地喊了一聲:見過娘娘。其他人想笑又不敢笑。
如雲目色沉靜,輕輕說了聲,“此茶甚好,打擾王爺,嬪妾告退。”轉身走了不到三步,跑來幾個侍衛,立在門口叩首,“見過娘娘,甘小將軍託人帶話給娘娘!”一本正經又十分耳熟,果然是小冬,他穿着暗紅色的侍衛服身材挺闊,頗爲像樣。
如雲輕笑一聲,“你這樣子我都不習慣!甘雲焰有什麼話要帶給我?”她對她的三個兄弟直呼姓名慣了,想改口已經來不及了。
“可甘小將軍說,給娘娘準備了個小東西,娘娘定會滿意。”
“是什麼?怎麼不呈上來?”
“說是個小傢伙,在途中,最多個日就可送到,還說……”
“嗯?”
“讓娘娘也做好些準備,將這小傢伙好好養起來,還有,甘府一切都好,請娘娘不要掛念。”
“……”這些肯定不是甘雲焰的原話,新婚之夜甘雲峰都敢給她下藥,鬼知道那閻王能幹出什麼來!
該不會……給她送狗來了?如雲說不上是喜是悲,說了聲那就備做好準備吧,結實一點的,那些東西瘋起來我也怕!說完讓人帶路去問話了。
她的身影剛在門口消失,趙縝身邊的許秋豔咚地一聲跪下了,抽泣着求王爺開恩。
“你伺候本王舒坦了,還沒賞你怎的反倒跪下?”
“今日一事怕是得罪王妃了,而且,而且甘小將軍給娘娘送來的,若是猛獸,嬪妾們今後怕是沒命待在……”
“你們看她,是放在心上的樣子麼?”趙縝一個翻身站了起來,心裡腹誹道,一晚過去怎麼就變成了那樣 ,怕是天崩地裂了也沒表情
如雲並沒有見到甘雲焰派來的人,對方早就走了,但這個消息不脛而走,整個王府上下惴惴不安,一時間什麼傳言都有。
只三日,大家都看見一個無比巨大的鐵籠搬進了王府裡,宋管家和劉廚頭對着一疊肉類採購的訂貨單據大眼瞪小眼。
聽說了嗎?甘小將軍怕王妃受氣,特意送來數只獒犬給娘娘撐腰呢!”
“可不是, 這年頭動物可比人好使多了,自求多福吧!”
“不是八隻獒犬?”
“什麼?八隻?不是說是熊?”
“不得了啊!原來是熊!怪不得要訂那麼多肉呢!唉喲喲!”
“王爺這是哪得罪娘娘了?”
“不就是之前那點事嘛?”
“不止呢,你們不知道吧,西邊都傳遍了,說王爺大婚前還和一個西域的姑娘不清不楚,差點帶回王府呢!”
“對對!我也聽說,那姑娘後來被金屋藏嬌,據說那宅子就在……”
王府有多少人,就有多少張嘴,幾日之後流言有漸漸往竟是京都市井中傳播的跡象,有好事者日日伸長脖子往城門外瞧,就想看看有沒有什麼大型猛獸往城裡運,好第一時間奔走相告。
對於如雲來說,最最難熬的,不是各種版本的傳聞,反正她一直就在漩渦中心,外面把她說成殺人如麻窮兇極惡的母夜叉也不甚在意。
難熬的是每天夜晚,攬月殿是九王的寢殿,她作爲王妃,竟然沒有單獨的寢殿,夜深人靜之時,不知道趙縝回不回來,需不需要和他同處一室的忐忑,幾乎讓她坐立不安。
好在他在王府的時間遠遠少於在外的時間,就算半夜回來如雲也已經睡下,晚上半夢半醒之間還能裝作若無其事,只是晨起時有些尷尬。她非常非常想說,你去找你的侍妾吧,千萬別呆在這裡,又想到這明明是人家的王府,自己纔是鳩佔鵲巢的那位。
七月末的京都越發地熱,每個人一天比一天更加懶怠,攬月殿內已經搬進了大大的冰鑑,裡面不焚香,但是各處都放着成熟的蔬果,侍女們舉着巨大的孔雀翎的排扇,滿屋子又涼爽又清香。
趙縝和她相敬如賓,作爲親王妃,她沒有任何逾距之處,只是沒有表情而已,趙縝感到十分費解,不就是一夜...婚都成了,難道還...搞得好像是自己玷/污良家婦女的模樣。
他甚至有些懷念那個氣勢洶洶,脾氣暴躁的如雲,現在的她絕對不是真實的她,可偏偏她的行爲挑不出一絲錯來,難道真的是因爲西域那個叫做月姬的姑娘?
這幾日特別熱,彷彿整個天地都在燃燒,如雲睡在攬月殿的隔間,把主臥留給了趙縝,對此他不置可否。
她睡眠淺,要不是累得不得了,稍微有些動靜就會醒來,昨晚一夜好眠,想是趙縝沒有回來,她披頭散髮,一邊扣着盤扣一邊打着哈欠,小春去給她打洗臉水,她挽着袖子睡眼朦朧,慢慢吞吞走了出來。
趙縝穿戴得一絲不亂,目瞪口呆地看着蓬頭垢面的如雲。
“都下去!”他沉聲命令,其他人慌不迭退下,關上了門,趙縝笑出了聲,“王妃,早哇!”
“你……”如雲驚得說不出話來,慌亂地整理頭髮和衣衫。
“早就看完了!”他覺得好笑極了,像是很滿意看到情緒變化的她。
如雲瞪了他一眼,坐下打算梳頭,旁邊一隻手伸過來,順走了象牙梳子,“給我!”她低聲警告。
“一大早就對我這般兇,真不好惹。”他的笑聲裡竟然藏着一點委屈。
“……”如雲看着鏡中他的樣子面色不善。
“那你要我如何?”如雲站起身來,上前一步,幾乎就要和他挨着,她好像沒有意識到自己離得太近,反倒一直向前靠,盯着他的眼睛,“咳...”終究是他有些招架不住,別開了臉。如雲帶着一絲譏笑,順勢從他手裡抽走了梳子,開始自顧自地梳頭,半分也沒有往旁邊看了。
等到門被打開,大家看到的就是詭異的一幕:王妃氣定神閒地獨自梳頭,王爺木頭似的站在一邊愣愣盯着。趙縝手足無措的樣子被人看了去,她的心裡有種復仇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