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那就一起吃吧
寬敞幽靜的餐廳裡,聽不見客人的交談,只有一縷悠揚的薩克斯旋律,在柔和而神秘的燈光和燭火間穿行,跡部他們又靠窗而坐,所以大門那邊發生的小小爭執,還是聽的很清楚。
“先生,我們這是會所式的餐廳,請問您有會員卡嗎?”職業化的客氣禮貌,這是餐廳門童的聲音。
“沒有。”另一個聲音低沉、有力,簡介而執着。
“那非常抱歉,我們不接待外客的。”
“我找人,我有……朋友在裡面!”
“咦,那請問他的尊姓和桌號?我先幫您詢問一下?”
幸村正好喝了一口紅茶,聽見這個聲音,立馬鼓着腮幫子愣住,好像發生了什麼恐怖的事情,連眼神都直了。
跡部的表情和動作也都僵了一下,從幸村的反應中,證實了自己的判斷沒錯,只好略機械的側過身,打了一記響指,招呼侍者過來。
不一會兒,幸村就看見真田氣宇軒昂的朝這邊走來,他一口紅茶還沒吞下去,險些不華麗的順着嘴角流下來,趕緊抓起毛巾擦拭不迭。
真田在跡部面前站立片刻,有些赧然的一低首,繼而坦然的擡頭問:“嗯,好久不見,還好嗎?”
跡部往椅背上一靠,無奈的翻了下眼皮,“哪有好久,不過一個多月而已。”
真田腦袋略略一偏,像是在思索回顧,“是嗎?我怎麼覺得很久似的……”
他說的自然而然,發自內心,聽在幸村的耳朵裡,卻是另一番滋味。
弦一郎啊弦一郎,你也學會玩文藝了?是想表達什麼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麼?覺不覺的很矯情,很肉麻呀?
這原本是一張四人桌,真田不客氣的往幸村身邊一杵,板着臉,“對不起,讓讓!”
幸村不得不擡起屁股往裡挪,讓出了和跡部正面對的位置,否則又能怎樣呢?真田人高馬大,自己站起來,讓他硬擠進去,既失禮又難看,還顯得刻意,萬一他坐到跡部那邊去,就更糟糕了!
吃醋不爽是一回事,幸村也有自己的美學,那就是絕對不能在跡部面前,丟掉了風度。
侍者動作麻利的送來了茶水和毛巾,並詢問真田是否需要點餐。
事已至此,跡部索性大方的說:“你吃過晚飯了嗎?如果沒有,本大爺請了。”
燭火重新燃起,紅彤彤的映在跡部臉上,光亮的、柔軟的、變幻的,宛如美玉,此情此景此人,莫說肚子真是餓了,就算是撐死,真田也一定要吃!
不過那一溜兒完全看不懂的菜單,又讓真田懵在當場,訥訥的有些尷尬。
跡部只得讓侍者拿過來,嘴裡譏笑着,“你那貧乏單調的口味,本大爺可是記的很清楚呢。”
好端端的二人世界,燭光晚餐,被真田的突然出現給攪和了,加上跡部對他的寬容和周到,幸村貌似友好的按住真田的肩膀,卻暗中使力,強令他的臉轉向自己,微眯的眼睛盛滿了懷疑,“你怎麼會來?”
在其他方面,真田對幸村都頗能忍讓,就只有愛情的世界,那是寸土必爭,何況還當着跡部的面,哪能有丁點的示弱,當下毫不客氣的反問:“那你又什麼來?”
“我是和部長來看冰帝的部長爭奪賽的呀?”
“那我也是來看比賽的!”
“這——比賽明明結束了,你怎麼還不回去?”
“既然結束了,那你幹嘛還坐在這裡?”
“我是毛利部長準了假的,你不是要負責組織訓練嗎?”
“我也是把訓練都安排妥當了,纔來的!”
真田那微揚的下巴,倔強的眼神,加上應答如流的“口才”,又讓幸村一時語塞,匪夷所思的瞪着真田。
沒錯啊,的確是這張過度早熟的黑臉蛋,的確是自己廝混了十年的青梅竹馬,怎麼突然就能變的如此伶俐起來?莫非這,這就是被愛情激發的潛力?
幸村突然覺悟了,作爲“情敵”,這位“老實”的發小,遠遠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好對付!
“喂,統統閉嘴,丟臉死了!”跡部巴掌撐着額頭,恨恨的咬了牙關,不讓罵聲泄漏出來。
幸村:“啊,對不起,景景……”
真田:“哼……”
在跡部的鎮壓之下,氣氛總算稍稍緩和,侍者也將晚餐送了上來。
幸村打開餐巾,熟練的將餐具按照禮儀,以及自己的習慣擺放後,瞟了一眼手腳笨拙的真田,托起甜酒杯子,往跡部面前一亮,熱情的說:“明天的比賽,景景你肯定也是旗開得勝,我先預祝你成爲冰帝高中網球部部長!”
“這種事毫無懸念,沒什麼好大驚小怪。”儘管說的滿不在乎,跡部還是捧了被子,和幸村輕輕一碰,在脆響的餘韻中,爽快的將櫻桃色的甜酒一飲而盡。
“對了,景景你會參加新人賽吧?”幸村同樣不無得意的說:“毛利部長說了,只要我新人賽打出成績,就是下一任的部長!”
“嘿嘿,你倒是挺有信心嘛。”
“那當然啦,我有這個自信,永遠都是和景景同一高度,實力相當的對手!”幸村說的豪情萬千,繼而聲音一轉,變的溫柔而多情,“所以才說,我和景景纔是最……”
尾音細不可聞,消失在他兩眼盪漾的柔波中,更加意味悠長的令人遐想連篇。
跡部給瞧的沒意思,只好低頭吃飯,那邊真田又硬又冷的悶哼,又灌進了耳膜,“那可未必!”
跟着是“當”的一聲,是真田氣呼呼的把叉子往盤中的牛肉,用力一戳。
跡部原本就窩火的低頭進餐,不睬他們的身姿又僵了一霎,這兩個傢伙,還敢不敢再幼稚、再無聊一點呀?
和他們單獨相處的話,多少都有點兒可取之處,可湊到一塊,就只有叫跡部跳太陽穴的份了。
本大爺絕對受不了,跟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戀愛!
跡部被攪的大倒胃口,就想草草結束晚餐,趁早把這兩隻打發回神奈川了事!
這時,那一縷在迷離光線中悠悠飄蕩,似花間雨絲,葉底蟲鳴,又像是情人絮語的薩克斯,忽然靠近了,清晰了,而且旋律陡然上揚,變的活潑歡快起來。
跡部和真田不約而同的停下動作,又不約而同的擡頭,對視,都從對方的眼中,讀出了詫異的神色。
這個旋律是……唐懷瑟序曲?!
三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身穿白色西服,褐髮捲曲的少年,閒雅的靠在餐廳中央琴臺上,懷抱薩克斯,愜意陶然的吹奏着,溫柔帶笑的眼神,興味悠長的向這邊瞟過來。
跡部胸口一凜,腦部神經因爲陡然覺察到了危險,而一下子繃緊了。
在遇見過的所有對手中,只有一人,能夠令他產生如此不快的感受,那就是入江奏多!
“景景!”幸村緊張的低呼,而真田直接霍的站起來。
在u-17集訓時,入江對陣跡部的那場比賽,對手同時用他高明的實力和演技,一路戲耍和折磨跡部,儘管後者也憑着卓絕的意志力,苦戰兩個多小時,最終獲得平局的結果,但過程的慘烈程度,給了幸村和真田太深刻的印象,以至於他們第一眼看到入江,立刻就產生一個意念——他會不會再傷害跡部?
入江的眼神流露出一絲戲謔,依然悠悠的吹着他的薩克斯,細碎而流暢的探戈舞曲,在餐廳裡活躍的流淌,令這寧靜典雅的空間,多了一股奔放的味道。
表面上跡部很快恢復了常態,暗自卻仍有些惱火,雖說那場比賽自己並沒有輸,卻也談不上什麼光彩華麗,對面兩個傢伙的過度反應,分明就一個意思:他們也認爲,自己在球場上,被入江奏多給完虐了!
跡部無聲的冷笑,優雅的用毛巾將一根根手指,仔細的擦乾淨,端了餐後的飲品,慢條斯理的啜了一口,臉上悠然回味的表情,彷彿在享受奶茶的醇香,又好像是在欣賞入江的演奏。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幸村也放鬆下來,若無其事的繼續進餐,不時說笑幾句,誇讚這家餐廳的美食和跡部的品位。
就算各種意外,各種不如意,好歹這也是和景景在共進燭光晚餐呀!
無法鎮靜下來的,只有真田。
儘管他坐了回去,但內心的激動卻久久不能平息,纏繞在耳邊的舞曲,再次勾起了他熱烈的回憶。
邁向破滅的探戈,自己和跡部唯一的一次雙打,比賽的最後階段,兩人心意相通,彼此信賴,體驗着來自對方的靈感和激勵,那種感覺真是太美好了,讓他終於確認,且堅定了對跡部的愛戀。
可惜,和諧的雙人舞在比賽之後,就突然謝幕。他爲了愛情的勃發而激動無比,更覺得生活的充實和網球的快樂,但是……
跡部還是那個跡部,被衆人簇擁、讚美、仰視,擁有多姿多彩的生活和衆多的傾慕者,並不因爲一場雙打比賽,而認爲“真田弦一郎”在自己的生命中有何不同。
甚至,他最關注的,依舊是手冢國光和他的青學……
各種滋味在真田的內心翻騰不已,卻要剋制着不讓跡部看出來,那邊入江已一曲終了,將薩克斯擱在鋼琴上,風度翩翩的朝跡部走來。
“嗨,跡部君,我們又見面了。”入江態度友好的打招呼。
“是很巧啊,前輩。”跡部嘴上叫前輩,卻保持蹺着二郎腿,抱臂而坐的舒服姿勢,並沒有要請入江坐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