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沒有開燈,月光被擋在厚重的窗簾外,密閉的寬敞和室,寂靜的彷彿與世隔絕。
真田弦一郎盤膝坐在和室中央,垂首閉目,如往常這個點鐘一樣,努力進入默坐冥想狀態,進行精神上的修煉妻爲夫綱最新章節。
可是此時此刻,他的內心完全無法平靜下來,即使視覺隔離了外界,腦海仍被那個少年交錯疊映的身影占據
。
時而他步履踉蹌,眼神茫然,狼狽的頻頻追逐着根本不存在網球。
時而他又凌空揮拍,傲氣四射的向所有人宣示:這就是我的回答!
跡部他,竟然可以在視覺被剝奪的逆勢下取勝,他的精神力強大到突破身體的囿限,也就是說,幸村殘酷的絕技“滅五感”,或許對他未必能奏效。
而自己呢,到今天爲止,還沒有正式贏過幸村一次……
也就是說,自己和跡部之間,已然出現了明顯的距離,還有可能會繼續擴大?
甚至有一天,會失去和他棋逢對手的資格?
真田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越來越粗重,細密的汗水從他青筋密佈的額角滲出,突然他抓起地上的東西,站起身來,拉開和室的槅門,昂然走了出去。
一個多小時的坐禪,橫在他膝前的,不是常用的木劍,而是一柄網球拍。
進了校門,真田由疾走變作小跑,又由小跑變作飛奔,他的身體內,似乎有一股噴薄欲出的力量,渴望做一次盡情的揮灑。
剛剛跑到上坡頂部,真田的腳步就爲之一頓,他看到小樹叢背後,有燈光透出來。
奇怪,都這麼晚了,網球場還有人?今天網球部不是沒有訓練麼,莫非是校內其他學生?
他正覺得納悶,又聽到節奏感十足的擊球聲,他立刻判斷出,不止是一個人。
好奇心驅使着真田一氣往前跑,穿過小樹叢,前方就是立海高中的網球活動中心,一號球場果然燈火通明,真有兩個人隔着球網,一來一往的打的正酣。
幸村?仁王?
認出了場上的二人,真田直接的反應就是一愣,爲什麼這個時間點,他們還在這裡練習?
是臨時的社團活動嗎,又爲什麼沒有通知其他人?
幸村一記重扣,網球壓着側邊線彈出球場,仁王往地上一坐,拄着拍子朝幸村搖手,“饒了我吧,我可打不動了
。”
“站起來!”幸村走到往前,俯視仁王,眼神少有的嚴厲堅定,“身爲立海大的正選,怎麼能說這樣沒骨氣的話!”
“突然被你叫出來,我晚飯還沒有吃飽呢,連力氣都沒有,哪來的骨氣?”
“仁王雅治,本部長、本監督叫你站起來!”
“哎,幸村,你幹嘛非拉着我呢,你要練球,這不來了一個最好的對手?”
仁王把下巴尖擱在胳膊上,半歪着腦袋,目光滴溜溜的向場邊望去。
順着他視線的方向,幸村這才發現真田站在那裡,揹着網球袋,看了看仁王,又看了看自己,猶自一臉的困惑。
“交給你了,真田副部長。”仁王站起來,來到真田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連東西都來不及收拾,拽起網球袋就溜之大吉。
“仁王,仁王雅治!”幸村朝他背影喊,可哪裡叫的住仁王?
燈光下,只剩下真田和幸村,隔着十幾米的距離對視而立,彼此都有些猜想,有些隱瞞外星王妃。
過了半晌,到底還是真田沉不住氣,先開口問幸村:“你怎麼會在這裡?”
幸村嘴角一抿,笑的頗有內涵,反問他:“我不在這裡,又該在哪裡?”
一個眉目含笑,一個面帶狐疑,又耗了一會,仍是真田先悶悶的冷哼了一聲。
他心裡的疑問是,以幸村的性子和作風,這會子沒趁着跡部大勝,去糾纏他獻殷勤,卻不聲不響的拖着仁王私下練習,未免太奇怪了。
反正彼此都是對方肚子裡的蛔蟲,難聽的話就不說了,意會就成。
看着真田面上毫不掩飾的譏諷,幸村嘆了口氣,“你不也來了麼?看來,只要跟景景有關的事,我們總能想到一塊兒去,這種默契真是叫人傷腦筋啊
。”
真田的濃眉一掀,嘴脣一動,到底沒有說話,像是強忍下想反駁幸村的衝動。
幸村索性走到場邊,胳膊往真田肩膀上一搭,強迫他和自己並肩坐下。
“弦一郎,你也是看了景景和德川的比賽後,覺得非做點兒什麼了吧?”
“……”
“我沒有想到,他竟然達到這種程度,說實話,如果景景連五感剝奪都可以克服的話,連我都沒有把握能夠剋制他了。”
“哼……”
“弦一郎,景景對於比他低的對手,從來都是看不見的,要想獲得他的眼光,就要保持跟他同一高度,甚至超越他!”
“我知道,否則爲什麼來!”
幸村說的話,句句都敲在真田的心坎上,不正是令他焦慮難安,一口氣跑到這個網球場的原因麼?
真田衝動之下脫口而出,才省悟過來上當,正要狠狠瞪他,又發覺幸村臉上一片坦蕩,完全沒有陰謀得逞的得意。
“弦一郎,既然我們想法完全一樣,不如暫時合作吧?爲了創造立海大的榮譽,也爲了不被景景看不起!”
幸村當真田的肩窩,力道十足的擂了一拳,也不等他表態,抓起球拍,率先步入球場。
“喂。”
“怎麼,你不想和我打?”
“你想練習,爲什麼不叫我,而是仁王?”
“嘻嘻,第一他夠實力,第二他一定會把我爲了景景的這番苦心,打小報告去的!”
真田原本被幸村一激,三分柔情激盪着七分豪氣,正闊步上場,猛不丁的聽到這一句,腳下一滑,險些兒沒當場跪倒在地
。
嘴巴上說的那麼堂堂正正,其實這纔是幸村精市的真面目!
跡部剛和觀月打完一盤,頭上背上都出了些汗,溼溼的不大舒服,估計着訓練差不多要結束了,就先回到活動室,打算換一件乾淨的衣服。
他進了門,打開自己的櫃子,正要脫衣服,忽然背後有人低低叫了聲“小景”,聲音溫柔宛轉,卻透着一絲心虛的意味。
跡部剛拉起衣服的下襬,露出一段勁健的腰桿,聽見這一聲叫喚,趕緊住了手,僵了急秒鐘,不大自然的轉頭過去。
不知何時,忍足侑士偷偷的躡着他,也進了活動室,還把門給關上了美人溫雅。
“什麼事……”
“那個,那件事,你沒有忘記吧?”
“哪件事?”
“哎呀,真的忘記了?”忍足一急,立馬跑到跡部跟前,眼底滿是急切和熱切,“小景不是說過,如果我打完關東大賽,能保持一場不輸,就把,就把那份戀愛報告給我……”
“什麼,你居然還惦記着這種事?”跡部瞪大了眼睛,一副“敗給你了”的表情。
“當然,這對我來說,可是很重要的,難道小景認爲它一點不重要麼?”忍足的眉毛耷拉下來,笑容有點兒掛不住了。
跡部把那副表情撐了一會,終於“嗤”的一笑,從自己的儲物櫃裡取出一件東西,直接丟到忍足懷中。
“這東西重要不重要無所謂,重要的是,本大爺絕對不會失信任何人的!”
落入懷中的,是一個牛皮紙大信封,一看到它,忍足就迫不及待地打開。
果然,文字、照片和光盤都在——這就是當初他和觀月私相授受,結果被跡部沒收的那份“戀愛報告”啊!
忍足翻看了一陣,又原封不動的裝好,很寶貝的抱在懷裡,多情感激的望着跡部,“原來小景一直都把它放在這裡,隨時打算還給我麼?也就是說,在小景的心裡,始終都相信我不會輸?”
“哼哼,本大爺對自己的所有隊員,從來都有信心
!”跡部在撇清的同時,傲慢的轉開視線。
“小景,那,那我能不能再提一個要求?”忍足艱難的吞了一口唾液,目光捨不得離開跡部流暢有力的下頜線。
“啊嗯,什麼要求?”跡部條件反射似的,警覺之心大盛。
“如果我到全國大賽結束,都一場不輸,小景你,你能不能和我交往?”
“忍足侑士!”
跡部忍不住咆哮出來,這個忍足,什麼時候才能不把爲冰帝的榮譽而奮鬥,和爲追求自己的那點小心思混爲一談?
刺激歸刺激,獎勵歸獎勵,但是打網球的初衷和目標一定不能歪!
“啊啊,小景這麼大聲,會讓外頭的人聽見的。”
忍足連連擺手,他當然不怕喜歡跡部的事被隊友知道,但是這一暴露的結果,必定就是因爲惱羞成怒,小景會很長一段時間不理睬自己……
被忍足這麼一提醒,跡部也有些緊張起來,伸脖子往窗外張望。
就這一眼,令他面上的緊張神情,立時變作詫異,眉心微微蹙起,嘴裡喃喃自語:“奇怪,他怎麼來了……”
“小景,是誰來了?”忍足湊到跡部身邊,看清了那個正走進網球場小門的少年,登時變成跟跡部一樣的表情,同時大吸了一口涼氣。
這個人來做什麼?忍足的胸口,被不太妙的預感填滿了。
他穿着白色的襯衣,深藍色的休閒褲,一頭金褐色的蓬鬆捲髮,帶着和煦友好的笑容,向着場內奔跑跳躍的冰帝隊員揮手,清爽脆亮的打招呼:“嗨,各位好!”
這個忽然大駕光臨,完全出乎跡部和忍足預料的少年,是和冰帝網球部,和高中聯賽完全沒什麼關係的人物——入江奏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