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筠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進將軍府的,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跪在地上,在主廳向父母磕頭。
沈明瑾頗有大將風範,但歲月在他臉上刻畫了痕跡,將軍夫人霍瑜一看坐姿就是大家閨秀,嘴角總是噙着微笑。俊男美女的結合生出的沈淳,五官俊朗,只是曬黑了,這大概就是常年訓練的人吧。
沈明瑾看着她,冷哼了一聲,站起拂袖離開,她不解,依舊跪在原地。倒是她名義上的母親霍瑜,上前拉起她,然後給了她一個結實擁抱,那種感覺就跟沈淳給她的一模一樣,溫暖、真誠。
霍瑜伸手抱住女兒,聲音有些激動:“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她放開女兒,卻發現女兒還呆呆望着夫君離去的方向,忍不住安慰道:“別擔心,你爹是一時接受不了,暫時生氣而已,他那麼疼你,怎麼捨得不理你。”
沈筠收回視線,望着眼前緊抓着自己手不放的霍瑜,朱脣輕啓,卻發不出半個字。
忽然,後腦一疼,她瞪了罪魁禍首沈淳一眼。
沈淳咧嘴一笑,“發什麼呆,爹孃不會叫了?”
雖然被打,但沈筠並不覺得疼,反而越來越覺得,這纔是家人的相處方式,是她從未感受過的溫暖。
“娘。”她叫了聲,但他們不知道,這個字花費了她全身的力氣。
她這是有家了嗎?有爹有娘有哥哥。以前從沐歌嘴裡聽這家人的事,覺得自己就是個局外人,根本不會跟他們有什麼牽扯。結果,現在被扯了進來,她忽然不想離開了,想多感受一些。
但這些想法只在她腦海裡存在不過一分鐘,就被她甩掉。不,她不該在這裡霸佔別人的爹孃,這具身體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要還回去,既然這樣,不如封閉感情,隨便應付。
可她終究還是高估了自己的感情,若人的感情能那麼隨意擺佈,那心爲什麼長在人的身體裡?
霍瑜擡手輕撫女兒秀髮,笑得眼中帶淚,“筠兒,別怪你爹,他是心疼你。從你出嫁那天起,就不斷找人打聽你的消息,聽說你受傷,他急得在家裡打轉,卻不敢去慶王府看你。”
沈筠胡亂點頭,她其實不想聽,但這些話就這麼入了耳,心微微抽痛。
這身體的主人,肯定對這個家有很深的眷戀,不然她一抹二十一世紀芳魂,怎能感受得那麼清楚。但換一種角度思考,身體的強烈反應,是不是代表她還有可能回去?
霍瑜不理會兒子在身後大呼小叫,牽着女兒就往自己房間走去,她有很多東西要交給女兒。
沈筠被按坐在凳子上,房間裡只有自己和霍瑜,霍瑜一進門就開始翻箱倒櫃,她也不知道在翻什麼,卻沒有感覺任何不耐煩。
回過神來,霍瑜已經坐在她身邊,拉着她的手,把盒子塞到她手裡,說:“筠兒,娘知道你在王府過得不如意,娘也沒什麼能幫到你,這些東西你拿去,打點上下,籠絡人心都好,千萬別苦了自己,有什麼事一定要告訴我跟你爹,我們永遠會站在你這邊。”
“無論對錯?”霍瑜說這些話,沈筠覺得自己該感動的,不知爲何會問了這麼一個問題。
霍瑜怔了幾秒,覆住女兒的手,說:“無論對錯。”
沈筠能感受到,霍瑜說這句話之時的真誠,沒有任何隱瞞。她也想要這樣一個母親,但這會不會太奢求了?
“謝謝。”沒什麼能表達自己的感激,她反手緊握住霍瑜的手。
其實,憑她賣了嫁妝的錢,足夠她生活,做點小生意什麼的,可她竟無法拒絕這樣一位母親。就當做替這裡的沈筠別讓父母擔心吧。
聽到‘謝謝’兩個字,霍瑜不敢置信望着女兒,以前女兒從來不會說這兩個字,用女兒的話來說,就是父母是應該給的。可這眼前的是自己女兒嗎?
女兒變了?變得有點陌生,她好像不認識,又彷彿比以前親近了許多?
“怎麼了?”沈筠推了推霍瑜肩膀,喚回她的意識。
霍瑜眨眼,認真盯着女兒,張脣想說什麼,又馬上壓了下去。
也許,這樣未嘗不好。人總會變得,而女兒正在變好,她不該戳穿。
沈筠本該來一趟這裡,就立刻提出告辭,可她聽霍瑜說話,忘了時辰,所以等婢女說晚膳準備好的時候,自己才驚覺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
霍瑜挽留她下來吃飯,她不想拒絕一個想留女兒吃飯的母親,重重點頭應允。霍瑜很高興,立刻帶着婢女去準備,叫她先在府中轉悠。
走着走着,沈筠聽到劈柴斫木的聲音,不知什麼驅使她順着聲音走過去。當她看到沈淳一個大男人,拿着斧頭對木頭猛劈,卻永遠劈不到想要的地方的時候,她忍不住笑出聲。
高大的身影一僵,僵硬的頭慢慢轉過來,露出靦腆笑容,說:“我答應過給你在這棵樹上做個鞦韆架,一直到你出嫁都沒兌現,我就差木頭了,你等等先試了再回去。”
沈筠想說自己不是小孩子,不會吵着要他做鞦韆架,可他認真的側臉叫她開不了口。
就當幫他實現一下妹妹的願望吧,況且他也樂在其中。
她搭把手了一會,就聽見霍瑜叫他們去吃飯的聲音,沈淳有些失望,望着完成了大半的鞦韆架。
沈筠不忍心,脫口而出:“慢工出細活,下次我回將軍府,你一定要做好。”
這大男人,立刻展露笑容,露出潔白牙齒,看得她心中溫暖。
她跟着沈淳來到偏廳用膳,剛邁進一隻腳,就感覺到這裡氣氛不對。正想伸手拽住沈淳,卻撲了個空,但馬上就聽到他不滿的聲音。
“你來幹什麼!”
如此憤怒的語氣,沈筠一愣,偷偷擡眸看了沈淳一眼,然後順着他的視線,想看看是什麼人惹他失態。
可當那道背影映入眼簾的同時,她有種想拔腿就跑的衝動。
她的計劃泡湯了!沈筠在心裡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