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國交界處,邊城外的地方,幾十頂帳篷立在草地上,火把燃亮了那一處,巡邏士兵時不時用哨子傳達信息。
本來他們可以在城中落腳,可爲了不誤傷百姓,他們在離城門遠的地方留宿,希望不要牽連他人。
林宇正前往,其中一個看上去比別人大一些的帳篷,撩開帳門,看見裡面的人正在上藥,猶豫着該不該上前。
“有什麼事到本王面前來說。”膏藥第一下塗抹在背上長條刀傷的時候,疼得慕容琛眯了下黑眸,倒抽一口冷氣。
林宇嘆了口氣,走了上去,他覺得自己不該再來增加慕容琛的煩心事,可這件事他不能擅自決定,“敵國派使者過來,說商量我軍投降的事。”
“是嗎。”慕容琛冷哼一聲,“他倒是自信,我們不過打了一場,就知道本王打不贏這場仗了?癡人說夢!告訴那位使者,叫他回去叫他們將軍死心。本王寧願戰死沙場,也不知道‘投降’兩個字怎麼寫!”
“原話?”林宇皺眉問,因爲這樣就等於逼自己上絕路。
“當然。”慕容琛笑着說,拉起衣服,揮手示意軍醫離開。軍醫離開後,他接着道:“消息打探得怎樣了?”
“敵國內部在爭鬥,朝廷分爲兩派,太子幾天前逼宮了,軍隊現在掌控在太子手裡,他想給大臣來個下馬威,所以選擇了拿我們開刀。”
慕容琛譏笑一聲,“他膽子也挺大的,找大國開刀?要不是沒睡醒,就是藥吃多了。”
“也是。”林宇附和。
話音剛落,突然周圍一片漆黑,明亮的火把全部消失,慕容琛和林宇都看不見對方,但心底同時爲某人默哀了一遍。
“動手吧。”慕容琛冷聲道。
林宇沒有迴應,而是慢慢移動到慕容琛身邊,並不是爲了保護慕容琛,而是好抓到人。他不信,彼此都沒看見對方,還能記住他們方位下手了?
不過說起來,這人也是夠笨的,爲什麼要做蠢事呢,難道就沒想過,同一種辦法只能用一次嗎?還是對方以爲,用過一次再用一次,你也猜不到?
慕容琛感受到林宇就在自己附近藏了起來,他才揚起嗓音說;“既是想活捉我,何不現身來見?”
黑暗中,看不見身影晃動,只能靠着聽覺和感受,看有沒有其他人在身邊。
慕容琛把話放出去,就是想願者上鉤。但是他等了好一會,對方也沒動靜,倒是挺耐得住性子。可他不怕,耗着也沒關係。
深呼吸幾下,對方就按捺不住動手了,夜色映着刀光落下,林宇第一時間找到了對方的位置,還以一劍,沒想到對方閃得也夠快,他刺了個空。
他微微挑眉,吹了個口哨,忽然周圍亮了起來,令屋內的人一怔,回過神來的時候,劍尖已經直指對方脖子。
“你想站着說,還是坐着談?”林宇微笑問。
黑衣人咬了咬牙,瞪了林宇一眼,“你別太得意!”
“是你給我得意的機會啊,謝謝你。”林宇諷刺道。
“敵國太子的人嗎?有空坐下來聊聊嗎,聊完我們送你回去。”慕容琛擡手在桌上泡起茶來,十分淡定。
“聊?”黑衣人冷哼,“你不怕我下一秒就掐斷你的脖子嗎?”
“如果你敢下手的話……”慕容琛故意笑得一臉欠揍,氣死人不償命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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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的時候,最適合思念了,因爲任憑它氾濫成災,你也不想去阻止什麼。
沈筠逼過自己睡的,可腦海裡都是信上的內容,她很擔心,卻無法再得知任何消息。她嘆氣,趴在窗框上,看着天上月亮,月亮之上顯現了慕容琛的樣子。
她煩躁甩了甩頭,不過三四天而已,自己竟那麼想念他,那接下來可怎麼過啊。本來想着慢慢忘記他,看來是不行了,畢竟朝夕相處。
她忽然想起,要是當初就這麼跟顧琰離開,是不是就沒那麼多煩惱了,如今擔心戰場的他擔心的要命!
“樹上的葉子都被你嘆下來了。”一把清冷的聲音劃破夜空,語氣卻沒有半分同情。
屋檐下的她低笑出聲,對於他忽然的說話聲,沒有絲毫驚訝,“下來。”
“幹嘛?”顧琰不解問,擡起的頭依舊沒有從夜空中移開,可他很清楚,自己看的根本不是星星,而是她。
他從沒想過有那麼一天,自己會以守護者的姿態出現在女人的視線裡。
“聊天。”她言簡意賅說。
“就這麼聊。”他用堅定的語氣回答。
“你在屋頂上,我在屋頂下,確定能聽到我說什麼?”她懷疑。
“我有順風耳。”他佩服自己在她面前說起謊來,臉不紅氣不喘的。
“你是不是在避開我啊?”不得已,她只好用激將法了,因爲他這個人啊,表面冷靜,實際上她只要稍稍用一下激將法,他就原形畢露了。
激將法?屋頂的他搖了搖首,她可能不知道吧,不是她的激將法有用,而是他先對她妥協而已。嘆了口氣,他站起,身體前傾往地面躍去。
突然眼前一個身影掠過,她嚇得捂住胸口,睜開眼看清楚,原來是他跳了下來,“嚇死我了,你怎麼……”
“不是你讓我下來的嗎?”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反問。
好吧,她理虧,認了。“我屋頂是不是看星星最好的地方啊,你每天都呆在上面,都快把我的屋頂踩塌了。”
“你都知道?”他詫異看着她問。
她微微一笑,“本來我是不知道的,可你把這東西留下了。”她拿出玉佩碎片遞給他。
她的想法是他站在她屋頂,然後在樹上稍微歇息一下,所以把玉佩弄碎了。
他接過,把碎片從窗外扔了出去,“真是瞞不過你的眼睛。”
“所以,你爲什麼要在我屋頂?”
他一怔,本來是沒打算正面回答這個問題的,可她的眼神很認真,“如果我說在保護你,你信嗎?”
她看着他故作半開玩笑半認真說這句話的樣子,重重點頭,“我信。”
這答案是他沒想到的,他盯着她看了好一會,才瞥開視線,“你就不怕我強迫你跟我走嗎?”
“我不想走,你認爲你能帶得了我走?”她知道,他爲她好。
“你可真自信。”他雙臂環胸看着她。
她笑了笑,沒有說話,但一旦不說話,房間裡安靜得可怕,但好像又找不到合適的話題。
他們何時那麼尷尬過?
“你在擔心他?”他用餘光掃了她一眼問。
“是啊。”答案一出口,她也覺得驚訝,因爲沒想過會在他面前承認。
爲什麼啊,最該瞞住的人不該是他嗎?她覺得自己那麼誠實是傷害他的,可他一直面帶微笑,她說不出口。但是,她絕對想不到,他接下來的話,會讓她不知道怎麼回答。
“我能代替他嗎?”他問,眼神非常認真。
她以爲他不會再問這些問題的,畢竟他說過叫她忘記,可當她在面對這個問題,她的心情還是那麼地亂,不是不能立刻給出答案,而是答案很明顯,這點她無法欺騙自己。
她愛上了慕容琛,但正在學着忘記他,將他從自己生命抽離,可她不能拉一個人做救生圈,太不公平了。
他見她沉默,就大概猜到結果,正想說沒關係,開玩笑之類的話,忽然身前一暖,回過神低頭,看見她抱着他。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她沙啞着聲音說。
他吁了口氣,擡臂回抱她,“我很想說沒關係的,但顯然我無法做到,因爲我自私。”
她知道的,都知道,所以不再說話,抱着他,其實她的心正在把他當成慕容琛的代替品,這是不對的!
她用力推開他,然後在他錯愕的表情下,慌慌張張把他推出門外,背靠在門板上,她說;“謝謝你的好意。”
但我無以爲報,所以推開你是最好的辦法。你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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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沈筠醒得很早,因爲一晚上都是慕容琛和顧琰的身影在腦海裡,她根本睡不好。
她簡單洗漱,帶着沐歌出門。在王府門口,她們看到安晴在吵,指着守門侍衛的鼻子罵,她們沒那麼蠢送上去找罵,於是默默從後門溜了出去。
她們先到天香樓吃早飯,瀾依跟沈筠聊酒樓的事,沐歌在一旁好像聽懂,又好像聽不懂的樣子,走的時候沈筠拿了十張銀票塞進衣服裡。
“剩下的你幫我存進我銀號賬戶。”沈筠是這麼說的。
瀾依目送主僕兩人離去,緊蹙的眉沒有鬆開,回到自己房間,看着桌上的銀票,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嚇得她整個人都跳了起來。
“那麼不禁嚇啊。”顧琰掛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出現在瀾依面前。
瀾依拍了拍胸口,沒有責怪他的意思,而是問:“吃了沒?”
“沒呢。”顧琰自己找了個地方坐下,隨後要求:“我要吃你拿手的。”
瀾依嘆了口氣,認命關門去準備了。倒不是顧琰給她多少錢做菜,而是她同情起這個人,看得出他心裡有人,而那個人就是沈筠,但沈筠是王妃,他們永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