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的清晨,沈筠和慕容琛來到村口,柵欄官兵都已經不見了,只有一輛算不上華麗的馬車,孤零零在那裡,林宇站在旁邊。
她以爲王爺痊癒出村,應該有個迎接儀式什麼的,沒想到那麼悲涼。雖然她不喜歡這種排場,可對他這個王爺來說,似乎少了點什麼。
她斜眸瞥了他一眼,而他也正好看着她,視線觸碰,一時間好像擦出了火光,她嚇得趕緊移開目光,下一秒就聽到他的低笑,彷彿在笑她害羞。
他們來到馬車旁,林宇象徵性行禮,然後擡手,示意她上車,她把手放在林宇掌心,借力一下就上了馬車,站在那裡,她轉身看向破舊的村莊。
十幾間房子,茅草結構,陽光太猛透光,外面下雨屋內也下雨。或坐或躺在村道兩側的人,已經不見蹤影,就連喜歡跳喜歡笑的小月,都已經消失了。
在她看來,他們全部痊癒,昨天開始遣散,那是好事,因爲他們可以跟家人團聚了,可她的心就是有些想念。
他們是最後離開的,沒人歡送,這也是好事一件,心中的失落找事情彌補便是。
沈筠上車後,慕容琛也跟着上車,林宇駕着馬車,揚鞭不停抽打馬屁股,迫不及待離開這個晦氣的地方。
馬車內,沈筠靠在慕容琛肩上,一雙眼卻沒有閉上,而是若有所思沒有焦距看着遠方。
“捨不得?”他握緊她的手問。
“嗯,有點。”她如實相告。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我知道。”這個道理她比誰都懂,因爲是經歷過父母雙亡的事情。
他看着她的手,沒有再說話,相信她比誰都能想明白,只是一時覺得失去什麼而已。
突然,猛地一陣衝力,馬車內兩人同時前傾,是慕容琛立刻回過神來,穩住自己身體再穩住她,不然兩人都得滾下馬車,被馬蹄踐踏。
“林宇,你幹什麼!”他怒吼一聲。
林宇只能先穩住被嚇的馬兒,拽緊繮繩掀開車簾,一臉無奈說:“爺,屬下也不想的,你自己看吧。”
慕容琛順着被林宇大掀的簾子看出去,那一張張熟悉的臉孔,讓他一怔,再低頭去看懷中人的時候,兩個人懵逼的表情一模一樣。
那是,村子裡的人,好幾十個,就這麼張開雙臂,擋住馬車的去路。
真是又笨又傻,卻又最有效的辦法。她邊想邊搖首,嘴角忍不住上揚。
“我們不知道怎麼才能攔住奔跑的馬車,只能這樣了。”小月被派出來當代表說話,“爲了表示我們的感謝,請你們下車,接受我們的謝意。”
林宇不知何時,已經跳下馬車,只等他們下車了。沈筠和慕容琛互相看了對方一眼,稍稍起身下車。
只見路一旁,不知何時鋪滿五顏六色的布,大概是他們每一個人拿出的一點點,然後縫起來,上面擺了不少食物。
他們擺出‘請’的姿勢,讓出一條路,將他們引到布旁,示意他們坐下,接着派出幾個代表圍坐,其他人站着。
“謝謝你們對我們不離不棄,謝謝肯爲我們留下,謝謝你們派人送了回程的盤纏。”其中一個較爲年長的人,舉起面前的酒杯說。
慕容琛和沈筠立刻端起,與他們碰杯。有時接受別人的好意,也是表現友好的一種,雖然這其中有一樣,並不是他們的意思。
隨着碰杯開始,他們便開始玩鬧起來,有划拳的,喝酒聊天,跳舞助興的,連林宇都跟他們一起瘋,一堆人吃着簡陋的食物,交着彼此的心。
但是,快樂的時光總是容易過去的,不一會就已經到中午,分別的時刻到了,他們對沈筠和慕容琛揮手道別,然後毅然轉身,離開他們的視線。
“走吧,回府。”慕容琛擁着她的肩,將她往懷裡帶。
沈筠盯着遠方,他們已消失不見了,但她還是注視着,“你說盤纏的事是怎麼回事?”
“是慕容希藉着我們的名義送的。”他笑着道。
“爲什麼借我們的名義,他送又不會怎樣。”她不解皺眉。
他摸了摸她的腦袋,“這你就不懂了吧,是朝中的事,你別管了。”
他拉着她走向馬車,她只能踉踉蹌蹌跟上,坐在馬車上,她又忍不住問:“他不是說錢都用來買藥了?”
“大概是借用孃家的吧。”說起這個,慕容希好像已經欠債累累了,只剩三皇子的頭銜,他好像也被借過,只是不計較罷了,因爲他知道慕容希都是用這些錢來給別人,都不是自己用的。
“他孃家勢力龐大?”
“只有經商方面比較驚人。”他回答,下一秒錶情就變了,“怎麼,看上比我有錢的了?”
“你現在還不叫有錢?”她記得接管王府的時候,就清點過他的財產,有田有地,有別院山莊,這不叫有錢?
“比起有些人,差遠了。”
“希望你要比的人不是皇帝。”她小聲吐槽。
“哈哈……你真是我的開心果。”他笑得岔氣,還不忘補充了一句。
他們說說笑笑,路程雖有些遠,但感覺很快就回到王府。兩人一下車,就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從王府臺階下到府內,下人們都自覺站在兩邊,他們臉上有些許不耐煩,但看見他們竟一掃而空,齊齊給他們行了個禮。這竟然都沒經過彩排麼?
“我這麼受人尊敬?”她靠近他,笑着從牙縫中擠出這幾個字。
他睨了她一眼,說:“你想多了吧,他們只是在恭迎我,畢竟我纔是發工錢的人啊。你想想看,要是我出個什麼意外,他們不就白乾了。”
沈筠覺得,自己問他簡直就是愚蠢,他臭美得她都不想理會了。
“筠兒,夫君在說話,你離開那是不對的。”他上前追上她,牽着她的手,走在相迎的人羣中。
人羣盡頭站着的人,令她眯起黑眸,故意抓緊慕容琛的手,像示威一樣,掃了對方一眼,便牽着人頭也不回離開。
“怎麼,吃醋了?”走出人羣,在回沈筠住處的路上,他笑着問。
她白了他一眼,“別太給自己臉。”
他的手被毫不留情甩開,只能趕緊跟上,“還說不是生氣了?”
“誰要生你氣,這不是氣壞我自己!”說着她就要關上房門。
他一把將手臂伸了進去,她嚇得不敢太用力,但他的手不安份,這不是摸上她的臉?
“別再摸了,小心我咬斷你手指。”她威脅道。
“好啊,那你咬吧。”他說着,手就不動了,還放在她脣上,笑了笑說:“我不會再讓你受委屈,她的事是我惹出來的,我會想辦法解決。”
他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她覺得眼眶一熱,但沒有哭出來,而是把感動放在心底,記住他的承諾。
他輕撫她臉頰,然後把手伸了出來,向她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
她打開房門,目不轉睛望着他離去的背影。但是,某人很不選時機跳了出來,嚇了她個正着,心臟好像突然不會跳動了。
她捂着心臟,張口說了句:“沐歌,你嚇到我了!”
沐歌很不意思搔了搔頭,“不好意思,我太高興了。”
話音剛落,沐歌就猛然撲倒沈筠身上,緊緊抱着她,一開始笑着,然後哭得稀里嘩啦的。
沈筠無奈啊,不能責怪,還要幫她掃背,都不知道誰是誰主子。
她的回來到底幾家歡喜幾家愁呢。真懷念在村子裡的自由自在,雖然會隨時感染疫病,但至少沒勾心鬥角。
想起某人的眼神,她不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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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個月就新年了,本來作爲一個穿越過來的人,是享受古代新年的時刻,但她卻累成狗,眼前只有各種賬本數字。
沈筠看了看眼前直挺挺站着的人,坐直身體,伸手去翻桌上賬本,這都不知道是第幾次了,滿頁的數字讓她想殺人,她好想大聲吼,自己文科比較好。
但是,如果這整理好的,她都抱怨,那太不知好歹了。
“想不到我沒在你竟然不走,還把府內事情辦得妥妥的,我決定給你加薪。”她合上賬本,一本正經地說:“不如……”
“別不如了,你只需最後確認畫個圈而已,沒什麼難的,今晚我來收走。”顧琰毫不客氣打斷她接下來的話,狠狠給了她一擊。
“可我今天就對着賬本了,好歹讓我休息一下啊。”
“誰叫你沒事跑瘟疫村,這半個月堆積的,你自己搞定。”
“顧琰,我是你主子!”
“然後呢,你想說什麼?你只是付錢的那位。”
他眯起黑眸注視她,她自覺投降,不會再在老虎頭上抓蝨子,免得把人給逼走了,那她就苦逼了。
見她不說話,乖乖翻賬本,他走上前,雙手撐住桌沿,居高臨下看着她說:“這些東西有人做了手腳,你那麼聰明,肯定能看得出來。”
她擡眸擰眉看着他,“你直接告訴我是哪本如何?”
“呵呵。”他笑了兩聲,站直身體,瀟灑轉身。
望着他走向門口的背影,她抓了抓頭髮,怒吼:“顧琰,你就是來炫耀的!”
“猜對了。”走到門口的人影說了這麼一句,然後快速閃到一旁。
沈筠氣得不輕,抓起桌上厚厚的賬本,就朝那身影扔了過去。
身後傳來啪啪地幾聲,他搖首笑了笑,這才真正離開。
離開前,他伸出手擱在門框上,揮動手腕,把手中的飛鏢扔了進去。
正在氣頭上的她,想追上他,卻與飛鏢擦身而過。她看着紅色柱子上的飛鏢,上面綁着信,上前拿下一看,神色複雜。
她好像真的把這事給忘了……可他爲什麼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