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筠站在院子外,望着地上晶瑩的積雪,手裡抓着一把像沙漏溢出的白雪,它們隨風起舞,但都很短暫。
她入神看着眼前的一切,又下雪了,好像她總能遇到特別的事情,雪落無聲,她臉頰卻一涼,看見掌心無色液體的時候,苦澀揚脣。
原來,她還會想慕容琛,原來仍會因爲見不到他而流淚。但這不是很可笑嗎,這一刻,她都忍不住同情自己。
忽然肩上一暖,伴隨着一把溫暖的聲音,“起那麼早,也不多披一件衣服。”
帶着責怪卻寵溺的口氣,令她怔住,因爲好像不應該出現在他身上啊。她嚥了咽口水,卻不敢立刻回頭,就怕看到什麼。
“謝謝。”她拉緊披風領口,他擱在她肩上的手,沒有立刻移開。
她想用離開來甩掉這種感覺,可身體剛一動,就發現他沒有鬆開的意思,反而抓得更緊,她感覺自己肩膀都要碎了。
正想開口說話,他就先一步開口:“別回頭,就這麼聽我說。”
她想離開的,只因有預感將不會是她想聽的,可他不想跟自己的肩膀作對,只好認命站着了。
身後好像傳來粗重的呼吸聲,越來越近,使她不禁緊張起來,她擡手按住自己不規律的心,告訴自己今天的直覺不準。
顧琰吁了口氣,說:“我說的劫獄不是假話,如果你想救沈淳,拼了命我也會把他帶出來,我不介意成爲通緝犯,只要能一路護你周全,天涯海角都相隨。”
“……你是不是生病了呀?”她想了好一會,纔給他想出這麼蹩腳的藉口。
“沒有,我健康着,說的都是真話。”他生怕自己的語氣不夠堅定,加重了幾分。
她站了會,偏首看着他,心裡可是很想逃的,可他明擺着不想讓她走。
“我喜歡你,真話。”
這下她徹底呆住了,身體也漸漸僵硬,如果可以她都不想回頭了,可他卻繞到她面前,目不轉睛盯着她,看得她頭皮發麻。
他這架勢難道是,她不給答案,他就不讓她走了?她以爲逃離了慕容琛身邊,沒想到卻掉進另一個困局。
他依舊扣着她的肩,看着她似乎在等一個答案,可她雙脣張開閉合,卻偏偏吐不出半個字。
“你不想立刻回答?沒關係,我能等。”
“我是想問,你喜歡我什麼?”好不容易找回聲音,她馬上問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因爲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裡吸引了他,很好奇啊。
“我們不是第一次見面不是第一次見面。”
啥?什麼跟什麼,打啞謎呢?“能說詳細點嗎?”
他咳了一聲,放開她尷尬移開視線,“不能,剩下的留你自己發現。”
什麼!這不公平,哪有人告白完就要她猜什麼時候喜歡他的,她又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怎麼可能猜得到?
“我能拒絕你的喜歡嗎?”她壯着膽子問了一句,也有刻意的成分,分明在挑釁。
“不能。”他想也不想就回答,瀟灑轉身離開。
她怔在原地,這到底是真說了喜歡還是沒有呢?但她很清楚,她是要拒絕的,因爲她是有婦之夫。
也許這個原因能說服自己,可爲什麼心好像不平靜了?是因爲顧琰的告白,還是因爲覺得對不起?
回想起顧琰第一次救她的時候,好像有種刻意的疏離,他眼神冰冷她一度想不明白,爲什麼只對她一人,可現在她卻覺得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腦海裡劃過一些畫面,但由於閃得太快,她看不清,但好像是一個人,高度跟顧琰差不多,輪廓模糊,可他說:“等我回來娶你。”
等你回來?什麼意思?他們允下了什麼承諾嗎?腦袋好疼,但她覺得這些記憶好像不屬於她,而是屬於這個身體裡的人。
敢情這裡的沈筠跟顧琰有過什麼?這得找誰問啊,當事人都不肯說。
就在她想往裡走的時候,他走了過來,她想閃開給他讓路,他卻長臂一伸,把手中邊緣帶着紗帳的帽子,往她頭頂一扣。
“你哥今天庭審,跟緊我了。”他按住她的手,低頭附在她耳邊說。
她稍稍擡頭,看着他寬闊的背影,撫了撫頭上帽子,上面還殘留着他的餘溫,給她一種獨特的溫暖。
“還不走?”她失神的那會,他站在門口見她沒跟上,不由得出聲催促。
他低着頭,想起剛纔的告白,臉就有些發燙,雖說他覺得自己說了最真實的情感,可心底還是忍不住想知道她的想法。
小時候一次錯誤的相遇,令他記住了她的名字,等情感終於釋懷的時候,她又出現在他面前,他想無視她,但她闖進了他的生活。
“沈筠,現在不是想這些事情的時候。”她拍了拍臉頰,低聲告訴自己,隨後快步跟在他身後。
是啊,今天是沈淳庭審的日子,不能錯過,她要第一時間知道結果。
來到衙門外,這裡早就被人佔滿,沈筠從被風吹起的紗帳縫隙裡,看見了沈明瑾和霍瑜,她的父母正一臉着急,愁容滿面,好像幾天不見老了幾歲。
‘啪’地一聲響,驚堂木拍案的聲音響起,圍觀竊竊私語的人都停了下來,把注意力放在衙門大廳。
“威……武……”整齊的升堂儀式開始,然後府衙大人再啪了一下驚堂木,正式開始開放庭審。
“堂下沈淳,於幾日前進屋奸.淫一妙齡女子,官兵被呼叫聲吸引過去,看見沈淳正對女子進行不軌行爲,官兵將他當場抓獲。兩日前,女子不幸被人殺害,元兇正在緝拿中,但這不影響本次庭審。堂下之人,本官問你,奸.淫是否認罪?”府衙大人的聲音進入每個人的耳中,用力而簡潔。
女子死了?沈淳跪在堂上,一臉不敢置信。雖然他知道這是有心人的陷害,但是斬草除根,這種手法有點像慕容皓的做法,可他不敢確定。
他向後看了被攔住的人羣一眼,馬上就看到自己的父母,忽然覺得眼眶發熱,他大聲在堂上說:“我沒做過,不認罪。”
‘啪’地一聲再次響起,“大膽犯人,人證物證具在,竟敢稱自己冤枉?”
沈淳沒有說話,大人開始用證據逼他認罪,人證官兵衆人,物證是女子是否受到侵犯檢查,而結果是有。
審訊很快進行着,人證物證齊全,接下來是認罪畫押了。
“你想幹什麼!”顧琰眼明手快拉住想向前衝的人,被她驚出一身冷汗。
周圍投來疑惑的目光,他拉住沈筠的手,將她藏在自己身後,獨自面對一羣陌生卻氣憤的人。他挺直背脊,那些人看了幾眼,便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庭審。
他感覺到身後的人,手在發抖,抓着他的手在用力,在隱忍着什麼。他替她感到心疼,可眼下這種情況要是下手,不但沈淳救不到,他們自己也得賠上性命。
府衙大人宣讀罪名,沈筠擡頭用模糊的視線看了沈淳一眼,恨自己無能爲力。可在這時候,她看見府衙側門有個熟悉的身影,對方察覺到她的目光,淡淡掃了一眼,便轉身離開。
對啊,爲什麼她想不到找他幫忙?她抽出自己的手,轉身往衙門外跑,迅速跑進一條小巷。
顧琰緊跟其後,生怕她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
沈筠來到衙門後門,在小巷子前,張開雙臂,攔住了想走出去的人。
顧琰見狀,沒有跟在她身邊,而是在轉角處停了下來,因爲她攔住的人應該來頭不小,侍衛帶了十個,個個隨時提高警惕的樣子。
慕容皓微笑着,問:“有事?”
“我知道你能幫我,。求你,救我哥。”
“沒錯,本宮能幫。可是,定罪了的,無能爲力。”
她上前,噗通跪了下來,膝蓋觸碰地面的聲音,在場每個人都聽到,眉頭不禁一皺。
他嘆了口氣,“你希望本宮怎麼幫你?”
她拿出隨身攜帶的玉佩,“你說過,只要拿出它,你一定可以幫我一個忙。”
“但是,本宮希望你這個機會用在自己身上。”對於她記得這個承諾,他並不意外。
她驚喜擡頭,“那就是說,你肯幫這個忙了?”
“本宮說一不二。可是,有必要再提醒你,玉佩只可以使一次,因爲本宮會拿回去。你真要救他的命?”
“是,玉佩換我哥的命。”
“不後悔?”他擰眉問。
“絕不後悔。”她堅定道。
他抽走她手中的玉佩,放在掌中用力一握,指縫張開,白色粉末隨風起舞,“好,本宮幫你。”
她知道他的意思,玉佩一碎,他的承諾已經兌現,但她不後悔拿它換沈淳的命。
望着他遠離的背影,她把最後一個希望寄託在慕容皓身上,只因他的身份是太子。
顧琰飛落到她面前,看見她肩膀顫抖,伸臂將她按在自己胸膛上。
“想哭就大聲點,別壓抑着。”
她頭頂抵着他胸膛,微微一笑,掄起拳頭作勢打了他一下,“我這是開心。”
他沒有說話,擡手輕掃她背部,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