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布莉安娜·意外輸入的人物指令
布莉安娜將手中黑方轉了幾圈。
她用拇指慢慢撫過正方體每一個面,在每一面上都停留了一兩秒,時間剛好夠她低聲說完一句話——“輸入指令,察看倒計時。”
當她摸到第五個面時,指令也重複到第五次時,黑方終於有了迴應。
與被觸摸面平行相對的另一面上,忽然向外投散出一行幽黑的、氣霧般的文字;它浮在昏暗小巷裡,幾乎像是一個錯覺。
“倒計時:4470天12小時34分”
布莉安娜手指牢牢按住第五個面,耐心等候幾秒,文字又重新被吸入黑方里,消失了。
她其實很清楚黑方倒計時還有多久。
之所以再次查問,只是爲了找出這一個面——也是黑方中,唯一一個會對輸入指令給出訊息型結果的面。
這個概念乍一聽,不太好理解;當年韋西萊在那一個碼頭倉庫裡,也是給布莉安娜講解了半天工夫,她才明白的。
“比如說,我有一個指令,是‘我想吃蘋果’。”
韋西萊捏着黑方,對當年僅有六七歲的布莉安娜解釋道:“只有對這一個面輸入吃蘋果指令,與它相對的面,纔會給你一個信息性質的結果。”
一邊說,他一邊示範了一次,相應的面上,果然投散出了一行黑色霧氣似的文字:
“蘋果,薔薇科蘋果亞科蘋果屬植物,又稱林檎。營養成分高,可以食用,食用情況較普遍。
在主要宗教中或有神秘意味,甚至屬於禁果。請辨明自己所處環境後(你是否在周圍只看見一個名叫亞當的裸|體男人類?)再食用。”
下面還有長長的幾段話,或許是因爲,關於蘋果有大量信息可以說吧。
布莉安娜那時年紀小,聽得一知半解,也沒耐心把所有文字都看完——更何況有不少字她還不認識——但是在父親那一雙緊緊盯着她的眼睛下,她感覺到,自己必須點頭說“我明白了”。
“很好,你還不笨。”韋西萊說,“現在我教你怎麼找能輸出信息結果的這一個面。”
黑方一共有六個面,三個指令輸入面,三個結果輸出面,兩兩對應爲一組。
每個面一模一樣,無法被作上記號,只要稍一動,就再分不出哪個是哪個了。
要找出特定某個面,就只能用上“倒計時查詢指令”,一面面地去試;只有輸出信息結果的那一個面,纔會給出倒計時。
“這個定位方式,你記好。以左手大拇指按住信息指令輸入面,左手食指按住信息結果輸出面,手心向上,大拇指正對着自己。”
韋西萊並沒有把黑方交給布莉安娜——事實上,她整晚都沒能碰一下黑方——與其說是不放心女兒安全,倒更像是不放心黑方安全。
他左手舉着黑方,讓布莉安娜站在自己身邊,指着黑方說:“大拇指左邊繞過去這一面,是綜合指令輸入面。那我問你,與它相對的另一面,會出現什麼?”
布莉安娜汗毛都乍起來了——跟父親在一起時,冷不丁就會被考校,她哪怕知道答案,也依然會產生幼獸突然掉進陷阱般的慌張感。
她結結巴巴,費了好幾秒,才把猜測的答案說出口:“是、是綜合結果輸出面?”
很難說,韋西萊的面色是失望還是滿意。
“答對了,”他說,“如果你對綜合指令輸入面說,‘我要吃蘋果’,你認爲輸出面中,會出現什麼?”
“……蘋果?”
不是利用任何障眼法,而是無中生有地憑空出現一個蘋果,布莉安娜認爲這已經是十分不可思議的猜測了;僞像就是這麼不可思議的東西。
“那我們來試一下吧。”
……後來二三十分鐘發生的事,讓布莉安娜在持續幾年的時間裡,夜夜噩夢;她總是驚叫着,渾身冷汗地醒過來,趴在牀頭乾嘔。
母親悄悄帶她去看兒童心理醫生,可是她知道,從黑方里爬出來的事情,不能告訴任何一個心理醫生,否則這件事就會從普通噩夢,變成要被送進瘋人院的嚴重問題——到時就瞞不住父親了。
韋西萊一直不知道她後來做了幾年噩夢,但就算知道了,布莉安娜也能猜出他的回答。
畢竟要與僞像、巢穴打交道,這點事算什麼?
這點心理承受能力都沒有,豈不是一個廢物嗎?
那個僞像——不,每一個僞像,都從不應該流入人世。
爲了錢將它們帶入人間的獵人,都是罪人。這一點上,曾經的自己,與莫蘭道,概莫能外。
巢穴更不該存在於世界上。
如果沒有巢穴,沒有僞像,韋西萊或許如今只是一個普通公司的部門經理吧?自己也不會變成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不過那都是另一個人生,另一種幻想了。
……要奪下它,才能徹底關閉它。
布莉安娜用左手大拇指,按住“信息指令輸入面”,大拇指正對自己,手心向上。
不是她看了二十來年的纖細手指;骨節粗大,毛髮清晰。
她儘量不去看自己眼前的手。
像韋西萊多年前教過她的那樣,她找到了“綜合指令輸入面”,又順着它,找到了“人物指令輸入面”。
她把大拇指放在“人物指令輸入面”上,輕輕走到酒吧旁邊,將黑方“人物指令輸入面”對準酒吧後門。
輸入指令既要簡明扼要,又必須精確嚴謹,不能留下被誤讀的空白——當年“我要吃蘋果”這一指令,就可以被解釋成無數種荒腔走板的模樣。
這對於使用人來說,是個不小的挑戰;自己覺得沒問題的指令,輸入黑方之後,再出來的,可就不知道是個什麼結果了。
幸好,韋西萊留下了一份摸索過後整理出的指令簿——按圖索驥,就可以輸出她想要的結果。
“輸入指令,”
布莉安娜站在小巷中,感覺到夜幕下似乎隱隱飄下了細密的、幻覺似的雨絲。
“……在此處形成‘人物拆解空間’。”
黑方從手上消失了——布莉安娜急忙後退幾步。
除了使用人之外,任何人都不能以肉眼察覺,這處小巷裡出現了什麼異樣;後門上一道感應燈,蒼白地橫亙在昏暗陰影裡,溼漉漉的小巷牆角里,泡着幾根菸頭,丟着一隻被壓扁的易拉罐。
唯有布莉安娜才能看見,黑方膨脹變大,變成了一個三米高的黑色正方體空間;黑方上那一個“人物指令輸入面”,正緊緊貼在酒吧後門上。
任何人推開酒吧後門,再往前邁出一步,就會走入黑方里,變成輸入黑方中的一個“人物指令”。
接下來,就是打電話讓司機進入酒吧,託服務生給柴司·門羅傳個話,讓他去後門見一個人。
他拿自己當餌,誘布莉安娜過來,那就絕不會不應邀來到後門……
布莉安娜低頭從褲兜裡掏出手機,但是手指隱隱有點顫抖,手機一滑,跌在地上。
真是無用,她心裡暗暗罵了自己一句,彎腰撿起手機。
自從碼頭倉庫那一夜後,今晚還是她第一次放大黑方,用上人物指令——看見黑方漲大那一刻,多年前的記憶登時死灰復燃,重新撲進頭腦裡,灼燒着每一個神經元。
即使是這一具從未感受過黑方內部的男性身體,也不由在微微發顫。
從活人變成一個“輸入人物指令”的感覺,她親身體會過——儘管不是此刻這一具身體。
那一夜,韋西萊眼裡亮着一種很古怪的光。
他脖子向前傾伸着,定定看着放大的黑方。
或許是因爲他一直拉着女兒手的關係,布莉安娜也看見了黑方,以及正對着父女二人的“人物指令輸入面”。
“爸爸,”她想往後退一步,但手腕被攥着,動不了。“這個……是做什麼的?……爸爸?”
她的衣服還是溼透的,“我想吃蘋果”指令給她留下的恐懼、以及一身黑血,仍氣味濃郁地飄浮在空氣裡;布莉安娜用盡十足力氣,纔沒有尖叫哭逃。
“不怕,不會死人的。”韋西萊說。“我已經試過一次這個功能了。”
布莉安娜沒有說話。她不敢說,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可以把人拆解成……資源,或者再重組成新的樣子。好像也可以對人做一些你想要的修改……不過上一次我沒有修改成功。噢,對了。”
“對了”二字說得很生硬,好像是故意裝作剛剛想起來似的。
韋西萊慢慢彎下腰,他那一張有點黯黃的臉,變得如同月球一樣大,壓在布莉安娜的視野角落裡。
她不敢轉頭去看父親。
“布莉,你走進去,讓爸爸看看,能不能改一點東西。”
……黑色雨絲浸溼了她的頭髮與肩膀;布莉安娜緩過神時,發現自己正扶着膝蓋,大口喘氣。
手機被汗浸得溼漉漉的。這具男人身體,動不動就出汗。
她被童年回憶耽誤了一點工夫,沒有立刻給司機打電話,可就在這麼短短一兩分鐘的時間裡,已經有人推開後門,走進黑方里了。
……都不是柴司。
果然越寫越晚了,好,好啊。
我不寫爽文,所以無論男女角色,都會遇挫。
但是唯有寫到女角色遇挫的情節時,可能有人代入後看得不爽,我就很容易被罵不愛女(是真的,原話罵得更難聽,我就不舉例了,鬧心)。
女角色遇見困難=作者不愛她,這個邏輯我到現在也沒理清是哪兒來的。
但其實我覺得吧,還是那句話,寫文看文都是在找知己。真正理解我寫的故事的人,也絕不會產生這種誤解就是了。
PS:容我再自吹自擂一句,我覺得我這一章,在回憶和現實之間切換得很順滑呢,叉會兒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