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開的網。揚起了風。」
走出小徑後右拐, 是學生第一食堂,破舊的二層小樓房,門前停着稀稀拉拉的自行車, 因爲天冷的關係, 入口掛着厚實的棉簾, 窗戶裡透着白色燈光, 玻璃上還結着氤氳霧氣, 想必是有來宵夜的學生。
熟悉的景物,不禁讓她憶起很多次來這裡的畫面。她離開學校的時候,記得裡面還掛着那條十分有才的標語--“食堂裡不準餵飯”, 那時她非拉周梓笙公然坐在那條標語下,你一口我一口地互相喂着吃, 想起當時食堂大師傅看他們的眼神, 其中有明顯想掐死他倆的決心, 她就忍不住笑出聲來。
聽見細細的笑聲,周梓笙側臉望向她, 眉眼裡都是柔柔暖意:“想起那條標語了?”
“嗯。” 被他說中想法,紀然有些不自在,緩緩藏起笑容:“我在想,始終不知道那條標語是誰想出來的呢?太有才華了。”
想對他保持距離嗎?察覺到她刻意隱藏笑容的小動作,周梓笙高深莫測地勾起嘴角。會抵抗, 不就說明在被吸引麼?微微一笑, 他道:“不管是誰想出來的, 你都不會遵守, 你只會做自己認爲對的事。”
對於他的評價, 紀然笑而不語,跟在他身側半臂的位置, 繼續默默地向前走,走過食堂,走過籃球場,走過禮堂、圖書館、宿舍,也走過了他們初戀時光的點點滴滴。
回憶是慢慢展開的淡色畫卷,將人吸入另一個時空,那些被埋在心底最深處的情愫,被觸動的記憶翻攪上來,如同在靜水中投入了一粒頑皮的石子,激起水底層層細沙。
她知道,那是他想要的結果,所以有那麼多地方,他卻獨獨帶她到燕華來,所以他纔會一路上什麼都不說,任憑她自己在回憶裡放縱--他分明是,想要亂了她的心,而她竟鬼使神差地由着他,讓他帶她逛完了大半個校園,把那些美好而單純的歲月統統複習了個遍,讓已經痊癒的心傷又有些隱隱作痛。
“我走得累了,想出去歇歇。” 在走到西校門的時候,紀然站住腳步,說:“你不是還有話要對我講嗎?再這麼沉默地走下去,就怕要走到深夜了。”
周梓笙盯着她腳上平底的軟絨靴,若有所思地:“好。我正好也走得餓了,想出去吃點東西。”
兩人在西街上隨便找了個小攤坐下,紀然要了碗蝦仁餛飩,周梓笙要了一大碗牛肉米線,然後抽出衛生筷,把上面的木屑磨乾淨之後再遞給她,紀然接過來小聲地道了聲謝。
注意到她放在小桌上交握的手,周梓笙輕輕挑眉:“你的婚戒怎麼和之前不一樣了?” 已經結婚的人,會有可能隨意更換戒指嗎?
紀然下意識地輕撫着左手無名指,眼底瀰漫起融融笑意。“以前那個我嫌太招搖,走在路上怕不安全,所以要他換了個素一點的。” 絕不能告訴他那纔是她和旗翌晨真正意義上的婚戒。
周梓笙看得愣了。第一次看見她那樣的笑,從心底出來的笑。以前她的笑總止於脣角,到不了冰冷的眼裡,此刻卻令人覺得,她的笑是從身體裡每一根血管神經裡散發出來的,所以纔會那麼具有生命力。
強壓下心尖的澀意和不甘,他裝作不經意地問:“說起來,你和旗翌晨是怎麼認識的?” 他查過她的檔案,這兩年來,她做的工作不是小公司的秘書就是助理,照理說很難有和旗翌晨那種人物相遇的機會。
紀然心裡立時一凜,以爲他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再轉念一想,畢非煙把她漂白得很徹底,照理說不該被查出來纔對,因此他可能只是單純地質疑,像她那樣在社會底層打工的人,怎麼會遇到社會的上流人物,畢竟她和旗翌晨是生活在兩個不同世界的人,除非時空發生異變,否則絕不可能有交集,就算萬一有了交集,也絕不可能修成正果,像她這樣例外中的例外,只能說實屬罕見。
眼下他既然已經問到這個問題,她總不能老實回答是因爲自己做了小姐外加有個脫線的奴才和二百五的主子,所以才成就了這段啼笑皆非的姻緣吧。心思微轉,她輕笑:“覺得不可能是嗎?像我這樣平凡的打工族,怎麼會遇到鑽石王老五呢?”
周梓笙輕笑搖頭:“不是不可能。我只是好奇,這麼稀有的事是怎麼發生的?”
紀然微勾嘴角,笑得有些狡黠:“沒想到你也長了顆八卦之心。那你呢?你和清筱是怎麼認識的?”
沒想到她竟反問,周梓笙瞬間一滯,隨即笑道:“是我先問你的,你該先答了我,再問你的問題。”
紀然眼珠子骨碌骨碌轉了兩轉,笑說:“是你先問我的,我也可以回答無可奉告嘛。再說你要是真有誠意想知道答案的話,不是應該用相同的情報來交換麼?”
周梓笙沉默地盯着她半晌,最後無奈地嘆了口氣:“還是半點不肯吃虧的個性。” 隨後將手中的兩隻筷子磨來磨去,輕聲說:“那天她和她爸爸大吵了一架,沒有回學校,獨自一人在外面四處溜達,也沒有帶司機和保鏢,晚上在酒吧外面被人盯上,我順手救了她,就那麼簡單。”
“哦,原來你們的開始是英雄救美啊。” 紀然雙眼亮晶晶的,盯着他好奇地問:“你怎麼會在酒吧的?我記得你以前不去那種地方的啊。”
周梓笙擡起眼盯着她,難得凌厲的眼神盯得她有些發毛:“我怎麼會在酒吧?我還不是擔心某個女人會出事,所以纔跟過去的。”
紀然忽地憶起有段跟學校裡的公子哥兒上酒吧的日子。那個時候,無論她怎麼推拒,他總會跟着她一起去,去了以後就獨自坐一桌喝酒,只在她有麻煩的時候纔會過來,偶爾他會離席到外面透透氣,不過也都很快會回來。
原來,他就是在那個時候遇見清筱的。紀然心想,在她將他推離的時候,老天把另外一個女人送來給了他,所以是註定的吧,他會那麼巧地救了清筱。
指節敲擊桌面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擡頭,正巧對上週梓笙的眸子:“我說完了,該你了。”
不着痕跡地別開視線,她自然地微笑,腦海裡飛速編着故事:“我跟老闆去酒店參加商業聚會時,他碰巧也入住在那家酒店。本來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誰,不過我老闆在商業雜誌上見過他,知道他很有財力,所以就一門心思地找機會接近他。你知道的,要憑我自己是根本不可能認識那樣的大人物的,都是託了我老闆的福。”
周梓笙想了一會兒,勉強接受了這種說辭的合理性,接着問:“聽清筱說,旗翌晨那個妹妹根本不是他親妹妹,他之所以這麼多年沒有承認過任何女朋友,就是因爲愛着那個女孩,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