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雨綢繆?興風作浪?」
旗翌晨回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一卷畫。看起來很寶貝的樣子。
紀然脣角忍不住泛笑。那肯定是做旗璃模特兒的成果嘛。“你妹妹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呀?”少了拴住他的鏈子,她就不能玩得太放肆了嘛。真遺憾。
“她說在這裡睡不好。”旗翌晨說這話的時候,一臉的百思不得其解。小璃號稱睡豬,除了做噩夢的夜晚,強光響聲均對其睡眠質量不造成任何影響。
都說你那個窗簾太遜了啦!根本不遮光嘛。睡覺,還是要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纔好。見他抱着畫要往臥室去,紀然連忙叫住他。“旗少。”
腳步停下了。卻沒有回頭。沒有開口。
“謝謝你的豬腳。”他對她,還是惜字如金。
“幾隻豬腳,總比賠你醫藥費來得便宜。”話音一落,人已進了臥室。門砰地關上了。
拿藥費做藉口麼?客廳柔和的橙光下,紀然若有所思地笑着。一個耳光、一杯咖啡、一次腳傷。雖然比平常人慢,但是最終他的心,還是開始有一丁點地軟化了。笑容漸漸妖孽起來,她起身回了房,把自己關在黑暗裡。掌控一個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讓他愛上你。而有裂縫的心,攻破起來,就沒那麼困難了。
每個星期。何嬸會做一次大掃除。在週五的上午。房間的牀罩、沙發套等等,全部換洗。落地窗和地板,整個都要細細地擦一遍。紀然跟在她身後跛來跛去地試圖幫忙,總是被她推了回去。“少奶奶,你的腳還沒好。去坐着吧。”跛着能幹些啥呀?
眼見插不上手,紀然只得乖乖地退回客廳。何嬸進了旗翌晨的房間打掃,順手把門帶上了。廚房裡的爐竈上,小火正煨着豬腳湯。
擡眼看了一下時間。再過一會兒,豬腳湯就該煲好了。紀然轉身朝自己房間走去。片刻之後,她到了廚房。拿起旁邊的溼手巾,揭開砂鍋蓋,瞬間蒸騰起的水汽霧化了她的表情,讓人摸不清、看不透。手心一鬆,幾粒白色小藥片便溜溜地滾落到湯裡,慢慢化開了。
蓋上蓋子,她面無表情地走出廚房,坐到沙發上繼續看T臺上的長腿模特走秀。戲演了幾日,觀察了幾日。今天,是最好的收網時機。
片刻之後,濃香醇厚的豬腳湯上桌。紀然早就飢腸轆轆地候在旁邊,眼巴巴地望着那碗湯。
何嬸看着她等吃的饞樣兒,可愛得像個純真的孩子。經過幾日的觀察,眼前的掛名少奶奶似乎並不像是那種心機算盡、不擇手段要留在旗家的女人。想到這裡,何嬸臉上不禁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她只有二十歲,涉世未深、少不更事的年紀,哪裡可能會有那麼多的心思?
和前幾日一樣。名義上的主僕二人同吃一鍋飯,同喝一碗湯。何嬸仍是有些拘謹,不太開口說話。只有紀然大大咧咧地講着笑話兒,然後自己樂得亂七八糟。每到這個時候,何嬸都不明白她爲什麼笑得那麼開心,於是只能在心裡安慰自己。代溝。代溝。三年一個溝。她們之間差不多快有十個溝了呢。
吃過飯以後,紀然照常是一副喝湯撐到傻的呆樣。“何嬸,我好睏哦。回去睡了。”
“去吧。”何嬸的聲音比以前柔軟了許多。這傻孩子,每次吃完飯就犯困。
關上身後的臥室門,紀然坐到牀上,摸出手袋裡的小藥瓶,輕輕搖了搖。藥瓶內傳出稀稀拉拉的幾聲撞擊。小嘴一撅,她有些無奈地將瓶子扔回手袋。又該去找周醫生了。
半小時之後。世界。安靜得能聽見秒針清晰的嘀嗒聲。
紀然拉開臥室門,輕輕地走出去。何嬸已經如她預料的那樣躺在沙發上睡着了。
站在沙發前,她看着何嬸安穩的睡顏,朱脣輕啓。飄出幾不可聞的三個字。“對不起。”然後皓腕一翻,抽走了何嬸口袋裡的鑰匙串。
***************************華麗的分割線o(∩_∩)o*******************************
“何嬸。何嬸。”紀然輕聲喚着沙發上熟睡的人。“起來了。快四點了。”
何嬸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腦袋仍有些暈乎。“快四點了。”紀然在她身畔重複了一遍。
“啊!”聞言何嬸失控地驚呼出聲。“對不起,少奶奶!我…我…竟然睡着了。”還被抓了個正着!
“沒事。”紀然微微一笑,彎腰去撿滑落在地毯上的薄被。“大概是掃除太累了吧。”
“我來。我來。”何嬸連忙坐起身,搶在她前面撿起被子,感激地衝着紀然笑道:“謝謝少奶奶。”被子,應該是她給她蓋上的吧。
“不客氣。我醒來的時候,看見你什麼都沒有蓋,就順手拿了條被子。”紀然有些歉意地坐在她身邊。“本來想讓你多睡一會兒的,畢竟打掃那麼大的房子是件很累人的事兒。只是我見四點了你還沒醒,怕你回璃園晚了會被夫人責怪,所以才叫醒你的。”
“還好少奶奶叫醒我。不然我回去真要晚了。”何嬸站起身,匆匆地跑去幹剩下的活兒。
忙裡忙外地忙了快半小時,何嬸終於做完了整個掃除。揮手向她告了個別,便匆匆離開了。
門關上的瞬間,紀然的脣角,慢慢地,慢慢地,滑開了一個得意的弧度。她起身回房,拿出一串嶄新的鑰匙,輕輕在手裡掂了掂,隨後合攏手指,將鑰匙在掌心握緊。T_T。奶奶的!爲什麼會有這麼多把?!不知道哪些是有用的,所以只能全配了。害她掏錢的時候,心直疼。
站在旗翌晨的臥室門口,試了幾把鑰匙。門鎖突然喀嚓地發出聲響。微微一笑,再輕輕一推,木質雕花的門便緩緩地打開來。紀然拖着跛腳,含笑走了進去。
房間的裝修風格和其他房間是一致的,保持了他一貫的低調奢華的作風。回頭望了一眼對面的房間,紀然心下有數。旗璃的那間,應該是特地按照她喜歡的風格專門設計的吧。
那天郊外寫生帶回來的畫,平整地支在畫架上,正對着雙人牀放着。畫得會有多差呢?紀然好奇地繞到架子前,準備捧腹大笑一場。
結果當她轉到畫前,卻是半點都笑不出來。這叫畫得不好?!
畫中的旗翌晨並沒有她想象的歪瓜咧棗樣,反而是和真人無異的冷峻帥氣。他坐在蔥蔥郁郁的大樹下,背靠着樹幹,雙腿筆直地交叉於前方,正專注地在筆記本電腦上敲敲打打。當時應該是有微風吧,所以他額前的劉海會那樣輕輕揚揚地飄着,平添了幾分隨意。
盛夏的陽光穿過密密的樹葉,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圈,一圈一圈,像是柔光鏡,模糊了周身冷硬的線條。在他的對面,是一汪碧澄的湖水,湖面上泛着星星點點的碎金花和幾隻閒逸的小船。
手,不自覺地伸了出去,碰到畫中他的臉。如果,如果硬要挑出一點毛病,也許他的嘴角,應該還噙着半分微笑;他的眼神,應該只有六分專注,還有四分的心有旁騖。所愛的女人在爲他畫像,他怎麼可能還那麼專注地在工作呢?只可惜,旗璃看不到,因此筆下也畫不出。
無論是富有如他,還是貧窮如她,始終都在守望着一些得不到的東西。輕輕的一聲嘆息落地,她收回手,緩緩轉過了身。
房間的右側,是一隻裝得滿滿的紅木書櫃。走近一看,有金融和計算機兩類。手指,微微地開始輕顫。想擡手抽出一本來,卻是硬生生地別過頭,快速地離開,像逃離黑洞的磁場。他,有很多好書。
視線轉向旁邊的書桌。桌上立着一個簡約的相框。是他畢業時的照片,還戴着學士貌。懷裡緊緊擁着的,是穿着和他一樣校服的旗璃。雖然他臉上的笑容淺淺的,但是卻有一種…幸福的味道。歪着頭看了半晌,紀然淺淺地笑起來。原來,他從以前就不愛笑。
視線移向旁邊,眸子咋放微光。書桌左側的地面上,立着一隻中號的密碼櫃。若有所思地拿起手機,對着密碼櫃拍了幾張照片,她轉身出了房間。
***************************華麗的分割線o(∩_∩)o*******************************
仁善心理醫院旁邊的飲料小店內,一身休閒服的紀然坐在最角落的位置。鴨舌帽的帽檐低低地蓋住劉海,蒼蠅鏡遮了一半的容顏。將吸管含在嘴裡,左左右右地玩着、咬着,兩隻手還閒不住,三下五除二地將面前可樂的塑料包裝紙拆了個精光。看着瓶身內的可樂高度,她雙手捂住瓶子,嘴角露出滿意的笑容。
“因爲看不見瓶內的情況而產生恐懼和不安。”唰地飛到她手邊的,是仁善醫院的藥袋。“所以會動手拆包裝紙。”來人毫不客氣地坐到她的對面,蠻橫地伸手扯出她嘴裡的吸管。看着佈滿牙印,被咬得完全變型的吸管頭,皺了皺眉。“你體內含有隱藏的暴力因子。”
白了來人一眼,她奪回吸管,繼續嘬着可樂,含含糊糊地回道:“別再耍寶了。周大醫生。我當你的白老鼠都快四年了。你別說你今天才知道我有多麼缺乏安全感和暴力。”
周梓枂無所謂地勾了勾嘴角,拎起桌上殘破的塑料包裝紙,翻來覆去地找名字。果然看到了無糖兩個字。“還是一點甜味都無法忍受嗎?”
“也不是啦。強迫一下的話,甜食還是能吞進肚子。”紀然抓起桌上的藥袋,把喝剩的可樂往他面前一推。“請你喝。算是藥費。”
“哦?我可愛的錢寶寶今兒怎麼這麼大方?”周梓枂訝異地瞪大了雙眼,顯得受寵若驚。“就算是釣了旗家的金龜婿,錢寶寶都應該是把空瓶塞給我做藥費的那種人啊!”
紀然搶過他手裡破破爛爛的包裝紙,在他面前晃了晃。“你敢再叫我錢寶寶,我就讓你變得跟它一樣!”
“你是指我的衣服嗎?”周梓枂雙眼放着色迷迷的精光,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襯衫。“我倒是很樂意。”
咣嘰一聲,包裝紙嗖地飛上了他俊美無雙的臉龐,再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滑下。她環起雙手,溫柔地一笑。“下次扔的,就是菜刀了。”
周梓枂理了理砸亂的劉海,微笑着做沒事和不怕狀。“話說回來,你上次的藥用了蠻長時間。晚上能睡得好了?”
紀然攤開左手。無名指上的鑽戒非常搶眼。“不是睡得好。而是我現在是□□。”
“哦~”周梓枂恍然大悟,色色地笑起來。“原來用這個方法能讓你睡着。早知道我就把你吃下肚了。”隨即捂住胸口做心痛悔悟狀。“啊~我曾是那麼的近水樓臺啊~咋就沒想到應該摘了你這個月亮呢?!”
紀然冷笑。“你敢對我下手,我就換別家醫院。”
“換了正好。反正你看病拿藥都不給錢。”周梓枂瀟灑地一攤手,一臉虧大了的表情。“而且你的第一次我也沒撈着。”
紀然微笑。“你上女人也從不給錢啊。第一次要是給你,豈不是侮辱我的智慧?”
“那他很大手筆嘍?”周梓枂突然湊近她的臉,邪邪地笑着。“第一次有沒有痛得死去活來啊?”
紀然溫柔地冷笑起來。“你自己不會想啊?”
雖然隔着墨鏡,周梓枂依然感受到了強大的寒流攻勢。“呃…怎麼說他也是久經情場的男人,應該不會太痛的哦?”
連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紀然收起藥袋,起身準備離開。“周大醫生。你的性話題還是留給你的女人好了。”
“不多坐會兒?”周梓枂身子懶洋洋地往後一靠,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咱們好久沒聊了。”
“我懶得跟你廢話。”紀然白了他那吊兒郎當的樣子一眼,抽出了手,快步撤離他的身邊。
“那藥,少吃點兒。有事打電話給我。”周梓枂趁她還沒走遠,在她身後喊道。
紀然頓了頓,隨即淺淺一笑,擺了擺手,腳步依舊。
望着她遠去的背影,周梓枂重重地嘆了口氣,拿過桌上的可樂,就着她咬過的吸管喝起來。嘴裡,都是她甜甜的味道。舌尖感覺到吸管上的齒痕,如此清晰。只是眼睛裡,卻是在漸漸地迷失。爲了梓笙,他沒有對她出手。究竟是對,還是錯?而他的錢寶寶,到底要走向哪裡?什麼時候,她才學得會依靠身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