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誰的棋子。誰受控在誰手裡。」
雲山山巔。
清水竹石的日式建築。
葉隱揚眉看了下來人, 眼底滑過一絲訝異:“不是已經把霜借給你了麼?怎麼親自來了?”
旗翌晨鬆鬆頸間的領帶,徑自往寬大的藤椅上一靠:“我要你幫我查點東西。”
“是想查上次要我去新加坡抓的那個男人?” 葉隱一臉隱而不發的先知先覺。
被輕易拆穿心思,旗翌晨倒也不覺尷尬, 只微微點了點頭。葉隱眉尾稍揚, 眼神裡難得有些戲謔:“沒想到你竟然會那麼重視一個男人。”
旗翌晨不冷不熱地挑了他一眼:“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多事了?”
“我只是覺得你的生活變得比以前有趣了。” 葉隱望着他的眼神顯得格外意味深長:“而且會越來越有趣的。”
“想把我的生活當戲看, 你最好要有相應的覺悟。” 旗翌晨淡淡回道, 不打算再繼續跟他廢話:“我要你查他過去兩年在英國都做了些什麼, 儘快給我結果。”
“國外的資料會費點時間,不過你的事總是最優先的。” 葉隱咧開狹長的嘴角,眼神移向跪在門口的兩名和服侍女, 其中一名立即會意地起身朝屋外的某個方向疾走而去。
“怎麼不打算回去?” 葉隱收回眼神,卻見他已經放鬆地躺在藤椅上, 完全沒有平日裡果決利落的樣子, 在望着屋頂出神。
“想靜一靜, 你這裡地方不錯。” 旗翌晨面無表情地道。
“不是已經跟她和好了嗎?” 葉隱故意挑起話題,強忍住嘴邊要浮起的一抹笑意。有的人, 總會讓人想看一看他犯愁的樣子,哪怕不是自己親手造成的。
旗翌晨拿眼角斜了他一眼:“沒想到你把霜借我,順便連我的生活也監視了。”
“別說得那麼難聽,我只是關心你而已。” 葉隱把已經被他岔開的話題又扭了回來:“既然你們已經和好了,你現在不回家, 賴在我這裡做什麼?”
旗翌晨微嘆口氣:“和好也不代表解決了問題, 況且很大程度上, 是我迫不得已的。” 李念危在旦夕, 周梓笙又那樣步步緊逼, 倘若在那個時候和她發生爭執,只怕是會把自己的老婆拱手送給別人, 所以他只能以最快的方法穩定他們之間的關係,再矛頭一致對外,正所謂欲攘外,必先安內。
葉隱沉吟片刻,瞭然道:“之前我還奇怪,以你的性格,大不像那麼容易低頭認錯的人,原來是有別有算計。”
“做任何事都要依情勢而定,更何況……” 旗翌晨忽地想起什麼,不由微微勾起嘴角:“低頭也不是想象中那麼不好的事,我本來以爲她不會輕易原諒我。”
察覺到他嘴角夾着三分陶醉的淡淡笑意,葉隱不禁有些訝異:“你好像,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了,你甚至會去解釋自己的行爲,以前你從不會那麼做,你從不向任何人解釋。”
旗翌晨沉默片刻,說:“當你有絕對不可以失去的一個人的時候,你就會爲了留住她而不折手段,更不用說僅僅是做以前不會做的事。” 因爲誤會而互相傷害的經歷,有一次就足夠了。他曾經差一點失去她,那樣的恐慌絕不可以再來第二次。
“那麼她說的話呢?” 葉隱微微挑眉:“你是真相信她說的話,還是隻是在哄她?”
“她說謊的技術很厲害,所以如果她是在有準備的情況下說謊,我不見得能分辨出來。” 旗翌晨望着天花板,回憶起那晚的情形:“可是當時我們彼此都失去了理智,說的話和做的事都不經大腦,所以以她當時的神情判斷,我相信她沒有對我撒謊。只不過,她相信那個男人說的話,所以我想確認他到底有沒有騙她。”
“你擔心如果那個男人說的是實話,她會因爲他離開你?” 葉隱輕描淡寫地,卻是一刀切中要害。
旗翌晨沉默了許久,才說:“在她最需要人陪的時候,是那個男人在她身邊,對她來說他是……獨一無二的。”
“所以你動不了那個男人。你要是傷害他的話,她會恨你。” 葉隱搖了搖頭:“現在我倒有點同情你了。”
旗翌晨冷冷剜他一眼:“不需要。我只需要借你的地方冷靜冷靜。” 留在公司會有許多煩人的事務,回家又會不經意地看見她偶爾失神的樣子,總是忍不住猜想,她失神的時候究竟在想着誰,於是就又不可控制地生氣。況且,今後的路該怎麼安排,他也需要有個空間來想清楚。
葉隱笑得一臉透徹:“你想靜多久都行,反正你女人的動向有霜替你監視着。”
“是保護。” 旗翌晨閉上眼之前,嚴肅更正道。如果愛情是一門課程,而他向來成績優異,沒道理單這科考不及格。
S街盡頭的地下室,混亂的Bed Club,一個被世界遺忘的角落,僅一牆之隔,便是天堂和地獄的差別。
一名三十來歲的女人推門進來,富貴的裝束和精緻的容飾與Club裡的渾濁空氣格格不入。望着在舞池中瘋狂扭動腰肢的時髦男女,在光的暗處耳鬢廝磨的成雙黑影,在男人女人身上各處閃耀着的金屬環,她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眼光鄙夷。拉住送酒的waiter問清地點,她便急急朝着一個深廊走去。
所有人都在暗夜賜予的狂歡裡沉醉,沒有人察覺到他們的世界裡,多了一個不合時宜的誰誰誰。
距離房間門口幾步之遙的地方,站了兩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昏暗的燈光下看不真切樣子,只能依稀辨別他們正注視着她來的方向,女人立即高傲地冷嗤一聲,徑自轉臉推開了虛掩的房門,令人窒息的僵死空氣隨即撲面而來,她反射地掩了掩鼻,打量四周。
狹小的包房,凹字形的沙發表面有點髒,中間擺着一張茶几,上面的菸灰缸裡凌亂地插着好些菸頭。橘色的暗光下,坐在茶几右邊的是張久違的面孔,正端着酒杯微笑地朝她點了點頭,有着乾淨的臉:“你很準時。”
女人的眼神頓時居高臨下起來,打量了面前的女孩一圈,這才掏出手巾將女孩對面的沙發座位仔細擦乾淨後,款款落座:“原來你就在這種地方工作啊,還真是挺適合你的。”
“你現在已經不是林太太了,沒想到還這麼講究。” 紀然眉眼微彎,笑得和善,目光卻暗藏幾分犀利:“讓你來這裡可真是委屈你了。”
孫玉蘭不屑地掃了她一眼,手不停地在鼻尖前扇着,企圖阻擋屋內久未流通的空氣進入她的肺部:“你少廢話,趕緊說正事,我可不想在這種地方多待。”
“別這麼着急嘛。” 輕輕搖晃着手裡的酒杯,紀然悠閒地抿下一口,往身後沙發上一靠:“我們之間的事可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說得完的。”
“你想跟我翻舊賬?” 孫玉蘭聽出她明顯的話中有話,立即警惕起來:“你說林國平在你那裡留了東西給我,是騙我的?”
“看來林叔叔去世之後,你很缺錢用啊,不然不會笨到相信那麼蹩腳的一個謊話。” 紀然微笑地打量她身上的衣服:“不過就算你那麼缺錢,身上的名牌套裝還是沒有賣掉呢,真是有尊嚴。”
孫玉蘭臉色一僵,唰地站起身來,眉間已然擰出老高的包子褶兒:“你個小賤胚子竟然敢騙我!你不要以爲你長大了就能鬥得過我,我告訴你,以前你們鬥不過,現在和以後你們還是鬥不過!”
紀然背靠着沙發,手裡不緊不慢地晃着酒杯,臉上笑容更深,婉婉道:“我能這麼長大都是仰仗你的功勞,準確地說,如果沒有你,就不會有今天的我。我倒是很想看一看,現在是誰鬥得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