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都是彼此的戲子。」
關上門,拍亮房間的燈,紀然立刻踢掉腳上的高跟鞋。左手扶牆,右手揉着發痛的腳踝,雙眼也不閒着,審視起房間的環境來。
獨立衛浴?房間里居然有獨立衛浴?!真是天助她也!立刻欣喜地拿起手機衝進去,把水龍頭擰到最大限度,任由它發出嘩嘩的流水聲,再掩上衛浴的門。
“柳青,你現在在哪兒呢?”她壓低聲音問。
“在家?不行。畢非煙應該往妍皇之嬌去了,你趕快回去。”
“嗯。以後由我聯繫你吧。我現在不方便說太久,先掛了啊。”
合上電話,她擰上水龍頭,滿意地一笑。有水聲做天然屏障,以後她要乾點啥秘密的事就方便得多了。
走出衛浴,她坐到寬大的雙人牀上,開始打量起她的“新居”來。
房間很寬敞,大概六十平米左右。但是擺放的傢俱卻不多。
牀的左側是一個長約三米的象牙白衣櫥。右側是書櫃和寫字檯,同樣是象牙色。
牀的右前方擺着一方畫架,上面用一張素白布蓋着。畫架斜對面的牆上是兩扇大大的玻璃窗,上面裝飾着純白色的蕾絲窗簾。
回頭看看身後的牀。牀上疊着的被子底色雪白,上面繡着米白色的精緻花紋。鋪的印花牀單底色雪白,顯然和被子是成套的。
牀的兩側是象牙色的牀頭櫃,櫃上有兩盞淺米色檯燈。
再看腳下柔軟舒服的地毯,是淡淡的淺黃色。
很顯然。這是女人住的房間。
當然她不會傻得以爲這是爲她準備的。
只是臉上的兩道秀眉卻越皺越緊、越皺越緊,最後形成濃濃的不喜歡。難怪她進房間以後一直覺得怪怪的。整間房不是白色就是接近於白色,還這裡一塊布那裡一片紗的,感覺像住在靈堂裡一樣。窗簾弄成白色就罷了,居然還是蕾絲的,連一點光都擋不住,讓人怎麼睡覺啊?!恐怕早上太陽照進來的時候,屋裡的反光會讓別人以爲這間房出現神蹟了呢……
只可惜心裡的牢騷還沒有發完,門就被誰猛然推開了。
還能有誰?她揚起笑顏,無視他臉上的陰沉,自顧自地說道:“旗少,麻煩你進來之前先敲一下門。好歹我是個女生嘛。若是看到什麼不該看到的,那就不太好了。”
“你還怕被人看嗎?”旗翌晨不屑地反問。仔細檢查了整個房間一圈,確認物品沒有被動過,再看看地上的行李箱,他冰冷地開口:“帶上你的東西出來!”
紀然一愣。出去?爲什麼?“怎麼這間房不能住麼?”說實話,她還真不想住這間。起初是想住他對面,早不見晚見地氣氣他,順便讓他習慣自己的存在。現在若往那牀上一躺,豈不是跟靈堂裡被拜拜的那具一樣?她纔不要呢。
“你不配。”他斜睨了她一眼。“給你三秒。”
紀然淺淺一笑,耳朵自動屏蔽了“你不配”三個字。看他仔細檢查房間的樣子,想必住這裡的女人對他來說很重要。只是…她去哪兒了呢?…
心情頗好地綻開一絲甜美的笑容,她拉起行李箱朝門外走去。到門口時,順便撿起踢掉的兩隻高跟鞋。“我住哪兒?”只要是對他重要的人,對她來說都有利用價值。
旗翌晨一語不發,徑直朝客廳走去。紀然在他身後衝他扮了個鬼臉,再暗暗咒罵了他一句。臭冰箱臉!要是敢讓她睡在客廳,她就撂挑子不幹!看他明天的婚禮怎麼收場~
穿過客廳來到套房的另一頭。
旗翌晨推開一扇房門後掉頭就走,眼神穿過紀然直接看向前方。紀然則微笑地看了他一眼。無妨。他們相處的時間至少有一整年。有的是時間將百鍊鋼化爲繞指柔。他就等着瞧吧。
拎着行李走進房間,把鞋隨意往地上一扔,環視房間一圈,嘴角滿意地翹起。
雖然房間大小隻有剛纔的一半還不到,牀也由寬大的雙人牀變成標準的單人牀,而且沒有獨立衛浴,可是至少看起來不像靈堂了,窗簾也遮光了。其實沒有獨立衛浴也無所謂,這間房離旗翌晨的房間那麼遠,只要不用喇叭、不是河東獅吼,她說什麼他應該是聽不見的。
打開行李箱收拾起衣物來。幾件換洗的內*衣褲、兩套睡衣、一些個人的洗漱用品、一個流氓兔毛絨玩偶加一臺新買的筆記本電腦。箱子裡就是這些,收拾起來非常容易。
很快地整理完畢,紀然拿起一套睡衣和洗漱用具去外面的衛浴洗澡。
站在噴頭下,擰開蓮蓬頭的開關,熱水“唰”地一下衝到身上,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閉上眼,任水在她身上肆虐,暫時空白了思緒。在這一刻,沒有面具、沒有算計、沒有顧慮,只靜靜地感受水珠在身上蜿蜒跳躍的真實感。那是一種…最舒服的奢侈。
只是…她從不貪戀太久。
浴室裡有一面寬大的落地鏡。紀然看着鏡中的自己,擦乾身上的水珠,嘴角漾起一抹危險的笑。
輕輕勾起額角的劉海,露出一道約三釐米長、月牙彎形狀的疤痕,淡淡淺淺的,卻永遠褪不去。順着臉頰、粉頸,手指輕輕地下滑,來到左腰的傷口。那是一道扁扁長長的傷,不如額角的傷痕來得有美感,像一隻皺皺巴巴的吸血蟲,深深地嵌在她身體裡。手指撫過,似乎還殘留着鮮活的疼痛感。
臉上的笑愈加危險起來。以前的她沒有能力,現在攀上了如此大的一個金主,她一定會好好利用。
傷害她的人,她從來都加倍奉還。
回到房間。
她拿起手機。有一條未讀短消息。打開。「五十萬。柳青。」
臉上浮現出一絲狡笑。她熄滅房間的燈,鑽進被窩沉沉地睡去。明天…就是大戲初開的日子。
早晨六點。
旗翌晨臉色陰沉地走出房間。昨晚他不應該因爲被畢非煙擺了一道氣得一時失去平日的冷靜,忘記告訴那女人該幾點起。否則今天就不會落得還要去叫她起牀的可悲下場。
剛走到客廳,便看見紀然端着一個瓷盤,笑魘如花地走出廚房。
“你起來啦?”她微微一舉手上的瓷盤。“我做了早餐。”
“不用搞那麼多花樣。”他眼皮微擡,放射出一個輕蔑的眼神。“我不吃那一套。”
只可惜那個眼神在離紀然大約三丈之外就被彈開了。“不吃早餐會傷胃的。”臉上是殷切的關心。早就猜到他不會吃,只是表面功夫還是得做一做。
“走了。”旗翌晨拿起西裝外套朝大門走去。見紀然仍然端着早餐站在原地,便不耐煩地停下腳步。“你也來。”
“是。”紀然乖巧地放下餐盤,顛顛地跟在他身後,心裡卻哀哀地怨罵着。死冰箱臉!害她連早餐都吃不成!
米蘭春天旗艦店。
“旗少。”剛踏進店門,就見侍者們紛紛停下手中的活,整齊劃一地喊道。
脣角偷偷上揚,紀然在心裡樂開了花。原來有朝一日,她也能體驗偶像劇裡的豪華排場呀~
臉上掛起的,卻是優雅無比的笑容,彷彿每天都有一千個僕人對她喊“小姐好”一樣地司空見慣。
“喲~這位就是今天的女主角吧~”一道甜甜膩膩的嗓音傳來。
紀然不禁打了個寒戰,身上的雞皮紛紛起立,連臉都有瞬間的僵掉。
轉頭一看。一個有着金色波浪捲髮、身材高挑、神采豔麗的女人,正款款朝他們走來。
“席娜。”旗翌晨微笑着牽起紀然的手交給她。“我太太就交給你了。”
“你好。”女人執起紀然的手,溫柔一笑。“我是首席化妝師席娜。”
“你好。我叫紀然。”她甜甜地笑起來,像一個純潔的天使。既然他要在大家面前故作親暱,那她自然得好好配合。“待會兒麻煩你了。”
“哪裡的話。重要的是你滿意啊~”席娜看着眼前的可人兒讚歎道:“旗少的眼光果然是出衆呀~”
紀然故作羞紅了臉地低下頭,像一隻煮熟的蝦子。席娜則被她的窘樣逗得開心地笑起來。“那我帶她進去啦~丁晴,你帶旗少去試試他的西裝。”
“是。”丁晴衝旗翌晨做出一個請的手勢。“旗少這邊。”
紀然轉過臉來,故作不安地望着旗翌晨,一臉的捨不得他離開她身邊。
旗翌晨看向她的眼神裡則是數不盡的溫柔,還有一絲不被外人察覺的警告。「如果你說錯什麼話,就等着捲鋪蓋滾蛋吧。」
紀然則溫柔地笑着回拋一個「你當我傻啊?我會那麼容易放棄那三百九十萬嗎?」的眼神,然後轉身跟着席娜進了化妝室。一路上都在心裡賭咒那該死的冰箱臉,不,現在應該叫變色龍。如果要假裝夫妻恩愛,至少先給她編個劇本告訴她,他們是怎麼認識的、怎麼相愛的、怎麼決定相守的嘛。待會兒大家問起來,纔好保持口徑一致啊。他…真是笨死了…
“試試這件婚紗吧~”席娜捧着早已準備好的白紗,笑得比她還要幸福。“旗少親自爲你選的哦~”
紀然驚訝地看着眼前由無數層白色蕾絲疊成、華麗厚重的婚紗下襬。“這…真的是他親自選的?”這麼張揚的婚紗哪會是他的風格啊!
席娜卻誤會了她臉上的驚訝,趕緊解釋道:“雖然他是派助手來告訴我們款式的,可是你知道,他畢竟很忙的嘛~不要擔心啦,旗少肯定是很愛你的,不然像他那麼風流的人怎麼會想要結婚呢?”
風流?紀然裝出「不好意思,是我多想了」的笑容,羞羞地低下頭。難怪嘛,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哪個不是風流種?!她在妍皇之嬌待的時間雖不長,但也足夠讓她認清楚這一點。
“去試吧~”席娜將婚紗塞到她手上,把她輕輕推進了更衣室。
半晌。
紀然換好婚紗從更衣室裡出來,心裡哀哀叫苦。這玩意兒…也太難走路了吧?!席娜和她的助理們則全數放射着驚豔的眼光。
“婚紗穿在你身上真的很漂亮啊~”席娜由衷地讚歎着。手輕輕一揮,迅速擁上來幾個助理,幫紀然把婚紗下襬拎起來,好讓她坐到化妝鏡前。
看着面前擺放的一大堆專業級的美容、美髮用具,紀然意識到這絕對是一場持久的戰爭。眉眼一轉,嘴角流露出一絲隱秘的淺笑。
“呵…”她故意打了一個呵欠,難掩臉上的倦意。
“很累啊?”席娜拿着髮夾,將紀然的劉海撩起來輕輕往後一別。
“嗯。”紀然委屈地點點頭。“昨晚沒有睡好。”
“旗少也真是~明明知道新娘子今天一定要美美的嘛,怎麼能害你那麼晚睡呢?”想必旗少一定是愛死自己的老婆了~
紀然故意羞紅了臉,聲若蚊蠅。“我現在…能睡一會兒嗎?”如今她已經在正常態和熟蝦態中駕輕就熟、切換自如了。
“當然可以啦~新娘子一定要養足精神的嘛~”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是無盡的遺憾。想她乃八卦中的始祖級人物,錯失瞭如此一個打聽小道消息的絕妙機會,心裡能不山呼海嘯的嗎?
紀然輕輕地“嗯”了一聲,便閉上眼睛沉沉睡去。其實,她不困,也不覺得餓,更沒有因飢餓而來的乏力感。只是窩在柔軟的沙發椅裡,再持續閉着眼睛裝睡,裝着裝着便真的睡着了。
席娜看着她如同孩子般的睡顏,溫柔地笑了起來。
經過兩個小時和無數人手的折騰,紀然終於在昏睡中修成了正果。
迷迷糊糊地張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鏡子裡的自己。看着看着,眉頭不知不覺地輕輕皺起。
“啊呀~新娘子不可以皺眉頭哦~”席娜驚得尖叫起來。
餘下的瞌睡蟲被那高八度的嗓音嚇得全部死光光,紀然趕快使勁兒把眉頭撐開,嘴角咧開笑容,裝出一副異常滿意的表情。剛剛睡醒的她總是會有幾分鐘不太清醒,還來不及僞裝自己。
鏡子裡的她頭髮高高地盤在腦後,只留下兩縷碎髮隨意地飄散在耳旁,讓她頸部的曲線一覽無遺;臉上的妝看上去極淡、極薄,接近當下流行的裸妝風格,看上去清新自然。
微微在心裡嘆了一口氣。果然自己對這樣的妝容還是無法適應,看上去太…乾淨…
“不滿意現在的造型嗎?”席娜有些擔心沒能伺候好眼前即將讓無數女人嫉妒、仿若從童話裡走出來的旗太太。
“不。很適合我。”紀然衝着她滿意地一笑。不喜歡,只是適合。若要站在他的身邊,就應該走這樣的路線。
“那就好~”席娜懸着的心終於落地。“快去讓旗少看看吧~”
紀然害羞地一笑,站起身拎起厚重的婚紗下襬,慢慢朝門口走去。
推開化妝室的門。
旗翌晨正坐在沙發上,專注地在筆記本上敲敲打打。
再看看四周。全是目光炯炯有神地望着她的侍者。
美眸微轉,她嬌羞地笑起來。“晨。我好看嗎?”
旗翌晨聞言擡起頭來,手上的動作微微一滯。
站在眼前的她…看起來好小…褪去濃重的脂粉、掩下充滿算計的眼神,他第一次意識到她只有二十歲,大學二年級的年紀。
“晨?”紀然見他看着她不說話,忍不住提醒道。
有膽大的侍者在旁邊調侃起來。“旗少是看老婆看得出神啦~”,然後大家都笑了起來。
紀然再次切換成熟蝦態,羞得小臉通紅,不好意思地垂下頭看着地板,呃,準確地說是看着自己誇張的婚紗下襬,然後在心裡默默地爲自己頒了一座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
旗翌晨脣角滿意地一翹。他的「老婆」是滿分演員,這對他來說再省心不過了。
站起身,他猿臂一伸,便將紀然拉進自己懷裡,輕柔地環住。“你真美。”
紀然聽見他說,還有他靜如止水的心跳。
眼角餘光瞥向斜倚在門邊的席娜,看見她臉上掛着幸福的笑容,旗翌晨輕輕在紀然的額頭印上一吻。通過席娜這個流動的八卦站,相信他們夫妻恩愛的「事實」會很快地傳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