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cktock。Ticktock。倒數以秒計時。時間的盡頭請盡情狂歡。」
冬日的夜總是特別的長, 所以當紀然醒來的時候,天陰沉沉的還沒有亮起來。坐起身,才發現身上還穿着昨天的衣服, 鞋也沒有脫, 就那麼和衣睡了一夜。微嘆口氣, 她扭頭看向身旁的位置, 空的, 伸手觸摸牀單的溫度,涼的,他沒有回來過, 牀上連一點褶皺都沒有。
心裡隱約有些失落,她坐在牀上愣了一會兒, 想着他會去哪裡, 要不要打個電話給他, 直到鬧鈴刺耳地響起,她纔回過神來, 條件反射地爬下牀去衛生間洗漱。去醫院陪李念是她每天的日程,而最近,她像個老人似的,醒得越來越早了。
刷牙的時候望着鏡子裡的自己,那種茫然的眼神讓她覺得有點陌生, 努力扯了扯脣角, 卻只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她想那一定是牙膏沫子惹的禍。使勁甩甩頭, 她強迫自己打起精神, 利索地洗漱完畢, 出門之前,她認爲必須打一個電話, 基於昨晚發生的事。
果不其然,早晨六點半的電話騷擾,讓那頭傳來飽含起牀氣的怒吼:“錢寶寶,這麼早把我從牀上挖起來,你最好有什麼要緊事,否則我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怒吼之後便聽見隱隱傳來柔軟的嬌嗔,似是不滿清早被電話吵醒。紀然無奈地翻個白眼:“周大醫生,你怎麼還沒有精盡人亡啊?” 說完之後發現連調笑都被她說得跟悼詞似的,只得輕嘆口氣:“不跟你開玩笑了,找你有正經事。”
“什麼?” 電話那頭察覺到她語氣的不尋常,立刻警覺地追問:“關於……梓笙的?”
“嗯。我想你是他哥哥,應該有權利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她深吸口氣:“昨天他來找過我,原來他早就知道李念生病的事了,跟清筱交往也是別有目的。他想我重新回到他身邊,可是我拒絕了,所以我擔心他受了打擊會出什麼事,而我現在不方便關心他,你幫我看着他點,好好勸勸他。”
那頭沉默了好久,才說:“我會處理的,你別擔心。”
掛上電話之後,她愣了一會兒,跟着拿好東西走出臥室。何嬸同往常一樣做了早餐候在客廳,只是今天的臉色有些猶豫。何伯依然一副八風吹不動的完美微笑,絕對堪稱首席管家。
無奈地笑笑,她知道他們已經猜出她和翌晨有爭執了,便說:“早餐我不吃了,沒什麼胃口。” 留下來何嬸一定會嘮叨,況且以前的早餐都是兩個人一起吃的,他還會特地給她分析晨報上的財經新聞,還說等事情告一段落之後,要送她去讀書,那時她真奢望過,可以有機會做一切她想做的事,只是如今李念的病毫無希望,她幾乎沒有別的任何心情了。
何嬸見她臉色漸漸地黯然起來,脣色也比平常顯白,不由有些心疼:“少爺是不是跟你鬧彆扭了?” 自從她醒來之後,少爺對她就是寸步不離,可是今天竟然沒陪她吃早餐,車也不在車庫,顯然是發生什麼事了。
紀然正猶豫着該怎麼對付過去,就聽何伯說:“少爺囑咐過,今天由我送少奶奶去醫院,現在已經到時間該出發了。”
“麻煩你了。” 紀然趕緊接了下一句,穿過何嬸瞪着何伯的殺人視線,走出別墅。雖然此時天還未全亮,但是可以看出,今天會是個難得的冬日暖陽。忽地想起不知在哪裡讀過的一句話,陰天裡悲傷只是悲傷,晴天裡悲傷卻是痛苦,不由心情更加低落。原本昨天要跟他商量一件重要的事的,結果也給耽誤了,現在該打電話問他嗎?
嘆口氣,她的視線由天空落回地面,帶着些許退縮。經過昨晚的事,她現在不是很確定自己能夠平靜地跟他談話,更不用說主動打電話給他,還是算了吧,如果他今晚回家的話,就會知道了。
何伯已經將車開到了門口,她快步上去,車上一路沉默,而窗外的城市,正在逐漸甦醒着。
到達醫院之後,何伯將她送到病房門口便準備離開,紀然趕緊叫住他:“請先別走。今天李念出院,辦完手續之後再送我們回去吧。”
何伯深沉的老臉上終於泛起了一絲波瀾:“少爺應該還不知道這件事吧?”
“嗯。” 紀然聲音裡有些落寞:“本來是打算昨天跟他商量的,結果沒機會說。”
何伯頓了頓,眸子裡意味深長:“少爺要是知道他錯過了這件事,會很難受的。”
紀然黯然點頭:“我知道,我也想讓他在我身邊陪我。只是,我跟他之間現在有點狀況,暫時不想跟他說話。”
何伯微嘆口氣,眉間的褶子稍微深了些,良久,只說:“少爺他,很愛你。他只是需要一個機會去學習怎麼樣愛你。”
所以,她該給他一個機會嗎?紀然沉默地站着,猶豫不定。明明是他武斷猜疑,是他失去理智對她做了那樣的事,現在竟要她主動給他機會麼?他到現在甚至都沒有給過她一個道歉的短信。
何伯見她不語,知她在艱難地做着決定,便說:“我去病房幫忙收拾衣物,你抓緊時間決定吧,趁我們辦完手續離開醫院之前。” 說着擦過她身側,朝病房方向走去。
在他即將踏進門口的時候,身後突然響起一聲:“等一下。”
何伯聞言轉身,意外地在她眼裡看見了絲狡黠的神彩,儘管淡淡的,卻是將往日臉上的陰霾驅散了些,不由有些詫異。
紀然脣角輕勾,淺淺微笑:“我不想主動跟他說話,不過你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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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氏集團總部。董事長辦公室。
畢非煙貓着腰在旗翌晨身上嗅來嗅去,最後挑挑眉,別有深意地望着他:“宿醉,嗯?”
旗翌晨單手支在辦公桌上,扶着發痛的額頭,冷冷地斜了他一眼:“關你什麼事?工作。”
畢非煙裝作沒聽見他的不爽,繼續意興盎然地自言自語,眼裡靈動地閃着八卦的精光:“能把你搞成現在這副德性,除了紀然不會有別人。快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她把你甩了?”
旗翌晨蹭地放下手,兩隻眼睛森森地盯住他:“你是不是不想見到今晚的月亮了?”
畢非煙見狀立即一蹦三尺遠,嘴皮子比膽子利索:“我是在關心你耶!有什麼問題說出來我可以幫你嘛,你一個人在那裡想破頭也不一定能想到解決辦法。”
看見他眼底清晰地寫着“看好戲”三個大字,旗翌晨危險地眯起眼,緩緩開口:“你知道多少?”
畢非煙不由自主地縮了下脖子,吞吐着:“不太多,就知道紀然以前和那個姓周的有過一段,不過不是我去查的,是justin,你可別冤枉我。”
旗翌晨冷哼一聲:“你不去問的話,他會有可能主動告訴你麼?”
“我還不是擔心你嘛。” 畢非煙撇撇嘴,一臉委屈:“你又沒談過戀愛,萬一把事情搞砸了怎麼辦?”
搞砸?旗翌晨嘴角隱性抽搐起來,極爲苦澀。他可能……已經搞砸了。“你出去,讓我清淨會兒。”
畢非煙見他雖然語氣不爽,但是氣勢已然減弱許多,便小心翼翼地猜測道:“不會是紀然和那個男人之間舊情復燃了吧?”
旗翌晨臉色頓時一瀉千里,頗有將畢非煙活生生淹死的意味,起身正要將他轟出辦公室,手機突然響了,他看了眼來電顯示,接起來:“把她送到醫院了?”
「是。已經安全送到了。」
“她身體沒有不舒服吧?” 昨晚離開的時候,他記得她臉色不大好。
「她今天似乎沒什麼精神,連早餐都沒吃。」
旗翌晨微微皺起眉頭,責難道:“你們怎麼沒讓她吃?”
「她不想吃,我們也逼不了她。少爺你知道她的脾氣的。」
旗翌晨嘆了口氣:“知道了,還有事麼?”
那頭沉默片刻,說:「她今天要替李念辦出院手續,不想讓少爺知道,不過我認爲有必要通知少爺一聲。」
旗翌晨僵住,半晌才反應過來:“我知道了。” 跟着掛了電話,呆立在原地。
畢非煙眼瞅着他怪異的舉止,好奇道:“發生什麼事了?”
旗翌晨機械地回答:“她要接李念出院。”
畢非煙納悶:“出院挺好的啊,在你家可以更好地照顧那個小子。”
旗翌晨搖頭:“不是條件的問題。出院就意味着,她已經放棄了,所以不想讓李念再在醫院裡待下去了。”
畢非煙僵住。儘管他總是反應慢半拍,但總算也明白,放棄那麼久以來的堅持對她來說意味着什麼,只怕有些事,是要變了。
旗翌晨猶豫了一下,抓起桌上的車鑰匙拔腿就往外奔去。畢非煙想起什麼,趕緊追在他身後大喊:“我相信她不是那種人,你要相信她。”
電梯門關上的前一個畫面,是畢非煙從來沒有過的,真摯的臉。旗翌晨望着那張臉,點了點頭。如果連畢非煙都能夠相信她,那他就更應該相信她了。
“翌晨他怎麼說?” 何伯放下電話,紀然立即問道。
“少爺說他知道了。” 何伯臉色有些猶豫:“他似乎還在生氣,所以我不知道他會不會來。”
紀然凝眉想了一會兒,跟着淺淺勾起脣角,微笑地說:“他會來的,一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