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坊中，幾十張紙張散落在桌面上，密密麻麻的筆記中滿是劃線和修改的痕跡。
一排排試管整齊地擺放在工作臺上，裡面的液體呈現出各種奇特的顏色，有的甚至在不斷變換色澤，彷彿有生命一般。
夜色已深，但羅恩還是堅持着繼續實驗。
一頭黑髮因長時間低頭研究而顯得凌亂不堪，額頭上的細密汗珠在昏暗的魔晶燈下閃爍着微光。
“不對……還是不對……”
羅恩煩躁地將手中的筆記本丟在桌上，幾滴墨水濺到了他的衣袖，但他似乎根本沒注意到。
他用力揉了揉眉心，試圖緩解那裡的一陣陣刺痛。
這已經是第三個不眠之夜了。
他嘗試了十幾種新的配方，調整了無數次藥材比例，甚至冒險使用了一些稀有而危險的材料，但在理論推演階段就發現了致命缺陷。
每一種看似有希望的組合，最終都會在某個環節崩潰，就像一個精心構築的紙牌塔，總會在最後一步前轟然倒塌。
“爲什麼就是找不到正確的平衡點？”
羅恩站起身，在狹小的實驗室裡來回踱步，愁眉不展。
改良後的血脈激活藥劑需要同時滿足三個條件：
足夠的活性，維持血脈變異的方向性，以及抑制畸變的穩定性。
這三個條件彼此制約，像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三選二”難題，改進任何一項往往會導致其他兩項變差。
“活性提高了，方向性就失控；穩定性增強，活性又不足……”
低嘆一聲，他走到實驗室角落，取下靠在牆上的小提琴——這是翠西上次慶祝他通過職業魔藥師認證所贈予的禮物。
雖然音樂並不能像其他超凡技藝一樣，被系統收錄到技能欄，但他發現，拉琴確實能有效舒緩自己焦慮的情緒。
【雙重靈魂】天賦帶來的悟性上升，也能讓他學習樂理和練習曲的速度遠超常人。
他輕輕在肩膀上架好琴，閉上眼睛，開始拉奏一首柔和的小調。
琴弓與琴絃摩擦發出的聲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曲調雖然簡單，卻飽含情感。
悠揚的旋律彷彿有一種神奇力量，能夠撫平他內心的躁動。
“好吧，這曲子本身確實不錯，但我這三腳貓技巧還有待提高……”
羅恩自嘲地笑了笑，放下小提琴。
音樂確實起到了效果，他的情緒平復了許多，思維也變得清晰起來。
他看着工作臺上那些失敗的樣品，每一瓶都代表着一次嘗試，一次挫折。
有的太過溫和，無法提供足夠的活性，就像是試圖用蠟燭點燃溼木頭；
有的則太過激進，畸變風險高到令人髮指，一旦使用就相當於自殺；
還有的雖然穩定性尚可，但無法提供足夠的方向性，難以指向更加古老純粹的血脈，只能放大現有的微弱特徵，遠達不到他的期望。
深吸一口氣，羅恩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或許我需要換個角度思考……”
他閉上眼睛，感受着心跳逐漸平穩，肌肉一點點放鬆。
來回幾次深呼吸後，他決定暫時將這個問題放到一邊，集中精力處理工坊的其他事務。
“呆在這裡只會徒增焦慮，不如先轉移注意力，說不定反而能有新的靈感。”
他對自己說道，試圖用理性戰勝情緒。
近來工坊的生意倒是不錯，翠西卻一直沒有親自來訪。
看來那次說有空來拜訪只是客套話而已，她最近一直派狸月固定來取訂單，並不斷介紹新客戶給他。
有幾個中高等學徒因爲她的介紹慕名而來，雖然知道羅恩是近來大名鼎鼎的魔藥天才，卻因爲他的年紀，對其是否有足夠魔藥煉製經驗顯露出懷疑。
但在翠西的信譽擔保下，他們還是願意嘗試性地購買一些魔藥回去試用。
如果這些魔藥的效果得到認可，工坊聲譽必然會更上一層樓。
但隨之而來的，訂單量也會明顯增加，他一個人已經難以應付。
之前主要依靠安德烈幫忙，但對方毫無魔藥學天賦，只能幫他乾點雜活，他現在急缺一個專業的助手，這已經是刻不容緩的事情了。
羅恩拾起地上的一張訂單，皺着眉頭看了看最後期限——僅剩三天。
如果有專業助手協助，他能夠省去很多冗餘的材料處理環節，至少不用每次都累得快心肌梗塞。
“樹精……那個對植物有特殊感知的樹精，應該非常適合魔藥工坊。”
羅恩回想起在布雷克異族交易所看到的那個生物，眼中閃過一絲決斷：
“現在的資金買下來應該問題不大。”
他收拾好實驗臺，小心將那些失敗的樣品標記好存放起來——也許未來某天它們還能提供一些靈感。
換上一件得體的長袍，腰間別上裝有魔石碎片的皮袋。
銀質懷錶則輕輕貼在胸前內袋，發出細微滴答聲，彷彿在提醒他時間的珍貴。
離開工坊時，羅恩順便查看了訂單簿。
當前有三份急單需要在三天內完成，尤其是那批爲翠西準備的魔藥，有些材料需要提前處理，否則很難按期交付。
“也確實需要人手了。”他鎖上工坊的門，快步走向集市區，心中已有定論。
黑霧叢林的天氣一如既往地陰沉，淡淡的霧氣在地面上繚繞，像是無數條透明的蛇在地上游走。
經過學派食堂時，羅恩看到幾個初等學徒正在排隊領取食物，神情麻木而疲憊。
他們彎着腰，眼神空洞，像是被抽走了靈魂的軀殼，只剩下本能驅使着身體繼續活動。
雖然好不容易渡過候補期，但卻需要面臨下一輪淘汰，他們的眼中滿是對未來的不確定和恐懼。
羅恩在心中默默感慨，幾個月前，他也曾站在同樣的位置，和他們一樣忐忑不安，不知何去何從。
“人生際遇可真是變化無常……”
他加快了步伐，不願再被這些思緒拖累。
時間寶貴，若是來之不易的機會不好好把握，便是對命運最大的不敬。
………………
布雷克異族交易所位於集市東側的陰影處，那塊搖搖欲墜的木牌依然斜掛在門口，上面的字跡更加模糊，彷彿隨時可能消散於風中。
門前的兩個半獸人守衛比上次見到時更加警惕，眼中閃爍着冷酷的光芒，肌肉緊繃，隨時準備出手制服任何麻煩製造者。
但當他們看到羅恩時，立刻收斂了敵意，恭敬地低下頭，讓出一條通路。
“尊貴的羅恩大人，我可是聽說了，您最近通過了職業魔藥師認證的輝煌成就！”
矮胖的奴隸商人一見到羅恩，立刻從櫃檯後猛地站起，扯着嗓子堆起諂媚的笑容迎了上來：
“自從您上次過來，我可一直在期盼着您的再次光臨。”
商人的小眼睛眯成一條縫，笑容油膩至極，讓羅恩想起了前世見過的某些二手商。
羅恩微微點頭，並不在意對方的奉承，直接切入正題：
“上次我看過的那個樹精，還在嗎？”
“在！當然在！”商人搓着手，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
“那可是爲您特意留着的，每天都有人出價想買走它，但我一直告訴他們已經被預訂了。”
羅恩心中冷笑，完全不信這番說辭。
上一次來時，這個商人恐怕早就打量出他對樹精的興趣，故意保留着這個“稀有商品”，就等着他回頭重金購買。
商人引領羅恩穿過一排排籠子，兩側各種超凡生物的低吼聲、啜泣聲和竊竊私語聲交織在一起，彷彿一曲悲慘的合唱。
最終，他們來到後院的一個單獨隔間前。
和上次相比，這個隔間似乎被打掃得更加乾淨，甚至在角落裡放了幾盆綠植。
看上去像是爲了創造一個更適合樹精生存的環境，或者更確切地說，是爲了展示這件“商品”的價值。
樹精蜷縮在角落裡，那雙平靜的眼睛擡起來，靜靜注視着羅恩。
它的皮膚依然呈現出淡綠色，上面覆蓋着細小鱗片，頭髮狀的藤蔓微微搖曳，顯示出一種奇特的生命活力。
與上次不同的是，樹精似乎對羅恩的到來有了某種微妙的反應。
它的姿態雖然依然安靜，但那雙眼睛中閃過一絲羅恩無法確定的情緒，似乎是認出了他。
“瞧瞧，它狀態保持得多好！”
商人自豪地拍着胸脯，聲音中滿是得意：
“我可是特意吩咐人每天給它澆灌營養液，保證它的活性不會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