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偉大者的棋局
這裡是概念誕生之前的原始虛空,連時間本身都要在此處彎曲讓路。
無數個“不可能”在這片空間中和諧共存,就像一幅用矛盾本身繪製的抽象畫作。
荒誕之王的超越姿態,是一個永遠無法被完全理解的存在。
祂的“形體”時而是一座由悖論構築的高塔,塔內的樓梯既向上又向下地無限延伸;
時而化作一面鏡子,但鏡中反射的卻是觀察者內心深處最荒誕的想法;
時而又變成一本書,每一頁都在書寫着與前一頁完全矛盾的真理。
在祂的周圍,無數個“小荒誕”像螢火蟲般飛舞着。
一滴向上流淌的水,一片在黑暗中發光的陰影,一朵永遠凋零卻永遠綻放的花。
而在的另一處,幻景之王的超越姿態展現着截然不同的恐怖美學。
祂是一個由無窮幻象編織而成的迷宮,每一面牆壁都是由破碎的現實片段拼接而成。
觀察祂就像是同時凝視無數面哈哈鏡,每一面都扭曲着不同真相。
在祂的幻象網絡中,可以看到無數個版本的歷史:
一些是已經發生的,一些是可能發生的,還有一些則是永遠不會發生卻比現實更加離奇的。
“潘朵菈前輩……”
荒誕之王的“聲音”如同古老鐘樓的迴音,在虛空中層層迭迭地迴盪着:
“我最得意的孩子,最近也越來越像她觀想的那一位了。”
祂的話語中沒有提及具體名字,但意思很明確,卡桑德拉正在某個錯誤的道路上大步狂奔。
幻景之王的迴應是一陣如水銀般流淌的意念波動:
“貪食者的詛咒,向來如此。問題是……”
祂的幻象中閃過一些破碎的畫面:
“當年我縱容了艾登那頭野獸的墮落,是爲了給後來者一個反面教材,但現在看來……”
“現在看來,人類總是在重複着同樣的錯誤。”
荒誕之王的語調中帶着一種超越時間的疲倦感:
“有時候我在想,是不是當初就應該讓那個小丫頭安安靜靜地做她的研究者,而不是……”
祂沒有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明確了。
當年卡桑德拉晉升時,荒誕之王曾經在她的血脈深處留下了一些“種子”。
那是一種超越常規理解的影響,目的是爲了探索更高層次的突破可能性。
因爲連巫王這個層次,也有着更高的追求。
在巫王之上,還有着被稱爲“魔神”的超脫境界。
那是一種徹底脫離物質束縛,以純粹概念形式存在的狀態。
而想要達到那個境界,需要的不僅僅是個人的力量,更需要整個文明作爲跳板。
當年荒誕之王在卡桑德拉身上留下的影響,就是希望她能夠成爲一個完美的“文明塑造者”。
既有足夠的力量征服其他世界,又有足夠的智慧將這些征服轉化爲文明的養分。
但現在看來,實驗似乎失敗了。
“貪婪與智慧,永遠是一對難以調和的矛盾。”
幻景之王的幻象中,出現了一個古老的天平。
一邊是閃閃發光的財富,另一邊是暗淡無光的書卷:
“小卡桑德拉選擇了更簡單的那條路。”
荒誕之王的形態開始緩慢變化,從悖論變成了一座古老的棋盤。
棋盤上的每一顆棋子都是一個微縮的世界,正在進行着無聲的廝殺:
“更讓人失望的是,她似乎已經忘記了征服的真正目的。掠奪世界的資源?吞噬其他文明的知識?這些都只是手段,不是目標。”
“真正的目標……”
祂的棋盤上,其中一顆棋子開始發光:
“是要將這些混亂的元素重新組織,創造出一個超越原有文明的新秩序,但她現在的做法……”
棋盤上的棋子們開始互相吞噬,直到最後只剩下一顆孤零零的王棋。
但這顆王棋也在緩緩腐朽,因爲它失去了所有的支撐。
“就像一個餓了好多天的囚犯,把所有食物都塞進嘴裡,卻忘了咀嚼和消化。”
幻景之王的語調中帶着諷刺:
“最終只能被自己的貪婪撐死。”
兩位巫王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不過,沉默本身也是一種深度的交流。
它代表着對複雜情況的共同思考,對錯誤決定的共同反思。
“那麼……小伊芙的情況呢?”
幻景之王最終打破了沉默,語調中帶着關切。
這個問題觸及了荒誕之王內心最深的矛盾。
作爲王冠氏族的始祖,祂對族人有着複雜的感情。
既有超越個體的冷漠理性,又有作爲“血脈先祖”的本能關愛。
“這又是一次循環……”
荒誕之王的形態再次變化,這次變成了一個精密的鐘表,但其中的齒輪都在朝着錯誤的方向轉動:
“卡桑德拉現在正在重複我當初的錯誤。看看她對伊芙所做的事情。同樣的血脈調製,同樣的潛力植入,同樣的野心和期待。”
“但她不明白,完美本身就是一種缺陷。”
幻景之王的幻象中,出現了一朵過於完美的花。
它的每一片花瓣都完全相同,但正因爲這種完美,它顯得死氣沉沉,沒有任何生命力。
“真正的強大,來自於缺陷的和諧,來自於矛盾的統一。”
荒誕之王的鐘錶停止了轉動:
“小伊芙的痛苦,正是追求這種畸形完美時必然會造成的後果。”
“歷史總是以這種方式重演。”
荒誕之王最終開口,祂想起伊芙無數次因爲魔噬痛苦難眠的場景:
“每一代都認爲自己能夠做得更好,能夠避免前人的錯誤。但最終,他們都會發現自己只是在重複同樣的悲劇。”
話題逐漸轉向了更加私人的層面。
“說到家族……”
幻景之王的幻象開始變得模糊:
“我還是老樣子,繼續把那些血脈後裔全部‘封存’起來。”
“明智的選擇。”荒誕之王表示認同:
“現在的局勢對任何年輕血脈都太過危險了,與其讓他們在混亂中成長爲怪物,不如讓他們在安全中等待更好的時機。”
“但我的氏族……”祂的鐘表重新開始轉動,但這次的節奏更加緩慢:
“可能還需要經歷更多的輪迴,小卡桑德拉和小伊芙,都是這場實驗中不可或缺的樣本。”
“不過……”荒誕之王的語調突然變得輕鬆起來:
“至少那個有趣的小傢伙,給這場無聊的遊戲增添了一些變數。”
祂指的當然是羅恩。
在兩位巫王的視野中,這個年輕的原初巫師確實展現出了一些超越常規的特質。
“那個孩子身上有種特殊的‘平衡性’。”
幻景之王的幻象中,羅恩的身影如萬花筒般不斷變換,但每一個變化都保持着某種內在的和諧:
“他能夠在追求力量的同時保持理性,在接觸禁忌的同時保持克制,這種特質……”
“即使在我們這個層次也是極其罕見的。”
荒誕之王的鐘表開始呈現出一種奇異的節奏,彷彿在模擬着某位古神的心跳:
“除此以外,他似乎能夠與多種高維存在建立聯繫,而不被任何一種徹底同化。”
兩位巫王都想起了歷史上,那些曾經被祂們寄予厚望的“天才”們。 wωw▪тtκan▪C 〇
每一個都在某個時刻顯示出了改變現狀的潛力,但最終都走向了某種形式的毀滅或墮落。
力量的獲得總是伴隨着代價的支付。
而代價的累積,最終會壓垮任何意志,無論對方看起來多麼堅定。
“也許這次會有所不同。”
幻景之王的語調中帶着希望:
“至少,他爲這個無聊的遊戲增添了一些新的可能性。”
荒誕之王卻有些不確定:
“也許你是對的,但我已經犯過太多錯誤了,潘朵菈前輩。
有時候我在想,也許我們這些存在,就應該完全停止干預,讓一切按照自然的方式發展。”
“完全的不干預,本身也是一種干預。” 幻景之王提醒道:
“而且,有些事情我們已經無法置身事外了。”
“好了,先說說艾登那個小丑吧。”
荒誕之王故意轉換話題,試圖緩解剛纔的尷尬氣氛:
“祂最近的表現如何?還是那麼.可笑?”
“依然在做着祂的美夢。”
幻景之王的鏡面中,顯示出鮮血之王最近的一些活動:
“想要通過那個人造女兒來完成某種報復計劃。完全沒有意識到,真正的威脅從來不是來自外部,而是來自內部的腐朽。”
“祂的存在,現在對我們來說還有用處嗎?”
荒誕之王詢問道。
“作爲一個外部壓力源,祂依然有一定價值。”
幻景之王思考着回答:
“至少可以促使其他人更加謹慎地發展。但如果祂的瘋狂開始威脅到整體平衡”
“那就讓祂徹底消失。”
荒誕之王的語調變得冷酷:“我已經容忍祂太久了。”
“其實,當年艾登竊取力量的時候.”
幻景之王話語中深藏着些許後悔:
“我本可以阻止。以我的力量,一個連正式巫師都不是的小鬼,根本不可能接觸到塞爾娜的虛骸殘構。”
“但你沒有。”
荒誕之王的語調中沒有指責,只有感同身受:
“因爲你看到了未來的某些可能性。”
“是的。”幻景之王承認道,祂的鏡面中開始顯示一些模糊的預知畫面:
“我看到了艾登的崛起會如何影響整個時間線。祂的存在,會成爲推動你晉升爲巫王的催化劑。而你的晉升,又會引發一系列連鎖反應,最終導致.”
“導致‘死之終點’的誕生。”荒誕之王接過話頭:
“以及第三紀元的終結。”
從第三紀元中期開始,整個象限都充斥着各種形式的混亂和創新。
死靈巫師們挑戰生死邊界,古代鍊金士們試圖重寫現實規則,甚至有瘋狂的研究者試圖創造全新的物理法則。
偉大者們都知道,“死之終點”的出現是不可避免的。
當生死秩序被嚴重破壞時,必然會有更高層次的存在出現來重新建立平衡。
而在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虛空中傳來一陣微妙的波動,就像是時間本身在嘆息。
兩位巫王都感受到了那種超越維度的壓迫感。
四基石這樣的存在,即使是祂們也不敢過多提及。
於是,對話便開始變得更加隱晦起來。
“那一位掀起的永恆瘟疫,讓所有人都變得過於謹慎。”
幻景之王的幻象中,出現了第三紀元末期的景象。
那是一個被黑霧籠罩的大陸,其中游蕩着無數已死但不能安息的靈魂:
“但過度的秩序,有時候比混亂更加致命。”
“這也是爲什麼我們需要一些……適度的動盪。”
荒誕之王的歷史書開始燃燒,但火焰燒過的地方又立刻生出了新的文字:
“小卡桑德拉的瘋狂,雖然偏離了我們的預期,但至少打破了這種死氣沉沉的平靜。”
“問題是,我們能容忍她瘋狂到什麼程度?”幻景之王的語調變得嚴肅:
“如果她真的威脅到了整個文明的穩定……”
“那就只能啓動'校正'了。”荒誕之王用了一個充滿深意的詞語:
“但在那之前,讓我們再觀察一段時間。也許……”
祂沒有說完,但意思很明確。
也許,羅恩真的能夠成爲改變一切的關鍵變量。
“所以,關於這個年輕人.”
幻景之王的鏡面中,羅恩的身影再次浮現:
“你覺得我們應該給他多少支持?”
“支持?”荒誕之王的迷宮開始緩慢旋轉:
“我以爲我們已經達成共識——儘量減少直接干預。”
“減少,但不是完全避免。”
幻景之王糾正道:
“適當的引導和暗示,可以幫助他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彎路。畢竟,如果真的具備那種潛力”
“如果真的具備那種潛力,那麼過多的幫助反而會害了他。”
荒誕之王的語調中透着疲憊:
“如果我們爲他掃清所有障礙,他永遠不會獲得面對真正挑戰時所需的力量。”
“但完全的放任,也可能導致他過早夭折。”幻景之王爭辯道:
“在這種層次的博弈中,一個錯誤的決定就可能導致萬劫不復。”
荒誕之王的迷宮停止了旋轉,陷入深思。
虛空中的能量波動變得更加微妙,就像是兩個棋手在思考下一步棋的走法。
“給他一百年。”
荒誕之王最終做出決定:
“在這一百年中,我們保持最低限度的關注,並一定程度爲其抵擋大巫師層次以上的惡意。
如果他能夠在沒有我們直接幫助的情況下,展現出足夠的智慧和力量”
“那我們就給予更多的支持。”
幻景之王接過話頭:“如果他讓我們失望.”
“那就像其他無數失敗者一樣,成爲歷史的塵埃。”
荒誕之王的語調中帶着極度的疲倦。
無數時間線的觀察和干預,已經讓這兩位古老的存在感到了某種超越時間的厭倦。
祂們見證了太多的興衰成敗,經歷了太多的希望與失望。
現在,祂們就像兩個下了無數局棋的老人,依然在尋找着那一步能夠真正改變棋局的妙手。
隨着對話的結束,兩位巫王的意志開始從這個概念空間中撤離。
荒誕之王的歷史書緩緩合攏,然後化作無數個更小的矛盾碎片,散落在虛空各處。
每一個碎片都包含着一個小小的荒誕,繼續在現實的邊緣發酵着。
幻景之王的幻象迷宮也開始褪色。
那些反射着不同現實的鏡面一片片地失去光芒,最終消融在虛無中。
但在完全消失之前,所有的鏡面都短暫地顯示出了同一個畫面。
一個年輕的巫師站在羣星之下,仰望着無窮的虛空。
在祂們離去之前,虛空中迴盪着最後的交流:
“潘朵菈前輩……”
荒誕之王的聲音已經變得異常遙遠,如同來自時間深處的迴音:
“我們只是觀察者,不是參與者。無論結果如何,都不要過度投入……情感。”
“當然。”
幻景之王的迴應如微風般輕柔,但其中隱含着某種微妙的不同意見:
“不過,有時候,觀察本身就是一種參與。而且……”
祂的聲音變得更加縹緲:
“也許正是因爲我們的觀察,才讓那些‘可能性’真正成爲可能。”
最終,無垠虛空重歸寂靜。
只有那些概念層面的波動還在緩緩擴散,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漣漪。
實驗室中,羅恩突然感到手中的羽毛筆微微一顫。
他擡起頭,望向窗外,隱約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注視着自己。
但當他仔細感知時,那種靈感被觸動的感覺又消失了,就像是一場短暫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