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恩沒有立刻迴應。
確實，在修習《噬星者的囈語》的過程中，他不止一次感受到了那種來自“吞噬者”的貪婪衝動。
那是一種幾乎要將理智完全吞沒的原始渴望：
渴望汲取更多的星辰能量，渴望掌控更強大的力量，渴望將一切阻礙都碾碎吞噬。
“我會時刻警惕的，教授。”
他最終回答道，那種冷靜剋制的語調，如同精密儀器般穩定：
“理性思考和邏輯分析永遠是我做決定的基準。
無論多麼強大的力量，如果無法被有效控制，就不值得追求。
我需要的是可控的力量，而不是失控的毀滅。”
尤特爾的虛影靜靜地注視着他。
片刻的寂靜後，老教授發出了一聲輕嘆，虛影微微搖擺，如同被微風吹動的燭火：
“你知道嗎，羅恩”
他的聲音中滿是感慨，那是數千年歲月沉澱下來的深沉情感：
“按照正常情況，我最多還能存在三四十年，然後就會像其他大巫師一樣，在時間的侵蝕下徹底消散。
凝聚虛骸後雖然能夠延續意識，但終究不是真正的不朽。”
“但是這段時間以來，你在學習過程中反饋給我的恩惠”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中帶着明顯的震撼：
“那種純淨度和強度，甚至超過了當年艾倫和卡桑德拉這兩個我最出色的學生。
且不說那時候的艾倫，卡桑德拉你也知道，她可是擁有第一梯次天賦的頂尖天才。”
老教授的語氣變得有些激動，虛影的光芒也隨之波動：
“你的恩惠不僅純淨得令人難以置信，更重要的是其中蘊含的某種特殊性質——短短几個月的教學，就爲我續命了至少十年！”
羅恩微微挑眉，這個信息確實出乎他的意料。
他知道自己的恩惠確實有些特殊，但沒想到效果會如此顯著。
這或許與自己原初巫師的身份有關，又或者是因爲“職業面板”本身的某種特性。
“這也解釋了，爲什麼小伊芙的‘魔噬’症狀能夠被你的恩惠所緩解。”
尤特爾繼續道：
“普通的恩惠只能清除精神污染，但你的恩惠卻能夠深入到靈魂層面，修復那些因爲人爲調製而產生的根本性缺陷。
這種能力即使在歷史上也幾乎沒有先例。”
老教授的虛影在空中緩緩漂浮，聲音變得更加鄭重：
“你是一個真正的異數，羅恩。不僅僅是因爲天賦和實力，更因爲你身上那種獨特的——平衡性。”
“平衡性？”羅恩重複道，眼中露出思索之色。
“是的。”尤特爾點頭，虛影變得更加清晰：
“《噬星者的囈語》的修習者通常會被其中的吞噬本能所影響，逐漸變得殘暴而貪婪。但你卻不同，你在追求力量的同時，依然保持着理性和剋制。”
老教授的聲音中帶着一種近乎虔誠的期待：
“這讓我看到了可能性。也許你真的能夠駕馭《噬星者的囈語》，而不是被它所駕馭。這就是我選擇相信你的根本原因。”
尤特爾停頓了片刻，虛影微微顫抖，彷彿在做某種重大的決定：
“因此，我想與你達成一個約定。”
他的語氣變得異常嚴肅，銀色光芒也隨之凝聚：
“如果你能夠在我徹底消亡之前，始終堅守自己的道途，不被冥想法的影響所異化，依然保持着那種理性和剋制”
老教授深吸一口氣，彷彿在說出某個極其重要的秘密：
“我會將當年卡利克斯留給我的‘塞爾娜虛骸殘構’交付給你。”
這句話一出，讓羅恩的瞳孔瞬間收縮。
塞爾娜的虛骸殘構！那是曾經被“鮮血之王”掠奪，後來又被卡利克斯奪回的傳奇存在的遺產！
“那其中包含了開啓‘亂血世界’的關鍵鑰匙。”
尤特爾繼續道，聲音中帶着暗示：
“與其從零開始建立國度，取代那個半殘的僞王要容易得多。
一個現成的異世界，雖然充滿混亂和血腥，但其基礎架構已經完善，只需要一個真正的王者來重新整合。”
老教授的眼中流露出狡黠之色：
“而且，你應該還記得當初剛成爲正式巫師時，從‘聖盤’那裡繳獲的‘王座種子’吧？”
羅恩心中一動，當時艾倫夫人說交給她來處理。
現在看來，這份珍貴的戰利品是落到了尤特爾的手上？
不過想到尤特爾曾經是艾倫夫人的導師，這倒也可以理解。
“我一直在等待合適的時機和你提起這件事。”
尤特爾的聲音中帶着明顯的期待：
“等你加入深淵觀測站後，我們可以在最安全的環境下對‘王座種子’進行深入研究。”
他的虛影變得更加明亮：
“那可是一枚完整的‘王座種子’，蘊含着至高使徒級別的權柄碎片。”
羅恩的呼吸微微加重，這些信息的價值遠超他的想象。
一個異世界的鑰匙，一位頂尖大巫師的遺產。
再加上蘊含至高使徒權柄的王座種子——他未來晉升更高層次的道路已經清晰可見。
“不過，這個承諾還有什麼條件嗎？”他謹慎地詢問道。
“條件就是我剛纔所說的那樣。”尤特爾的虛影微微一笑：
“保持你現在的樣子，不要讓力量腐蝕你的本心。
當然，我也不指望你成爲什麼救世主，只要你不變成下一個卡桑德拉就足夠了。”
老教授的語氣變得溫和了一些：
“另外，當你達到月曜級之後，如果想要進行‘歷史事件潛入’，我會爲你提供必要的援護和幫助。
那個過程極其危險，沒有經驗豐富的歷史學者護航，死亡率接近九成。”
“我會努力不辜負您的期望，教授。”
他最終回答道，語氣中帶着真誠的敬意：
“雖然不能保證永遠不犯錯誤，但我可以承諾，理性和邏輯永遠是我行動的基礎。”
“希望如此。”
尤特爾的虛影微微點頭：
“不過，我還要提醒你另一件更加緊迫的事情。
卡桑德拉回歸後，很可能會推行一套全新的管理制度。”
老教授的聲音變得更加嚴肅，虛影也變得更加凝實：
“傳統的貢獻值體系將與所謂的‘戰功’體系並行運作，強制徵召制度也可能被重新啓動。
對於像你這樣的珍寶級天才，她很可能會通過各種手段進行拉攏和控制。”
“先是小恩小惠，讓你嚐到甜頭，然後在關鍵時刻用更大的誘惑綁定你的未來。”
尤特爾的虛影在空中停頓了一下，聲音中帶着深深的警告：
“你需要明白，普通的靈魂契約對於本真途徑的修習者來說，確實存在掙脫的可能性。畢竟你們的靈魂結構，因爲與高位存在的聯繫而變得異常堅韌。
但如果是與靈魂錨定物綁定的契約.”
他沒有說完，但羅恩已經理解了其中的含義。
錨定物上的契約，幾乎是無法掙脫的絕對束縛，即使是大巫師也難以擺脫。
這就像是在靈魂上套上了無形枷鎖，永遠無法掙脫。
“我能猜到這小傢伙的計劃。”尤特爾繼續分析道：
“先給予一些看似慷慨的幫助和資源，讓你對她產生感激和依賴。然後在你實力達到月曜級，準備向黯日級衝擊的關鍵時刻藉機發難。”
老教授的聲音變得冰冷：
“她會算好時機，在你無法反抗的時候進行強壓。”
羅恩默默聽着，心中對卡桑德拉的印象再次刷新。
對方的每一步計劃都算計得極其精準，完全是在下一盤巨大的棋局。
而他，很可能就是這盤棋中的一枚重要棋子。
“有什麼方法可以應對嗎？”他直接詢問道，眼神中閃爍着冷靜的思考光芒。
“有一些.非常規的方法。”
尤特爾的虛影變得模糊，似乎在猶豫是否應該說出來：
“歷史學者掌握一種特殊能力，我們稱之爲‘歷史迷霧’。‘歷史迷霧’可以讓自己過往的某些信息選擇性被遮蔽，讓窺探自己的人在針對特定內容時產生記憶混亂。”
他的聲音變得更加神秘：
“簡單來說，就是讓對方‘忘記’你身上的某些特質或經歷，從而規避一些基於這些信息的針對性策略。”
老教授的聲音變得更加謹慎：
“當然，這種技術也有侷限性，只能對記憶進行模糊化處理，無法完全抹除，而且對部分靈魂格外強大的大巫師效果有限。
但在關鍵時刻，哪怕只是一點點優勢，都可能改變整個局面。”
羅恩點點頭，開始思考起來，這種能力聽起來確實很有用，風險也不小。
如果被發現了，欺瞞的後果可能比直接對抗還要嚴重。
“另外，如果你能夠掌握靈魂分裂和命匣製作技術.”
尤特爾的話語中透露出明顯的暗示意味：
“理論上可以將自己最核心的意識和記憶轉移到隱秘容器中，即使本體被契約束縛，也能保留一定的自主權。
但這些都是極其危險的技術，一旦操作失誤，輕則人格分裂，重則靈魂破碎。”
這位古老的“神秘學家”確實在爲他提供應對未來危機的可能方案，儘管這些方案都伴隨着巨大風險。
“對了，你之前提到的‘大師劍活性化’計劃，我覺得很有前景。”
尤特爾突然轉變話題：
“如果你決定加入深淵觀測站，我可以提供一些技術支持。特別是在大師劍凝聚方面，那很可能是形成個人靈魂錨定物雛形的關鍵步驟。”
他的虛影向羅恩靠近了一些：
“一把真正的大師劍，不僅僅是武器，更是意志的延伸，靈魂的具現。
如果能夠將你的所有能力和特質都融入其中，它就能成爲你最可靠的保障。
即使面對最強大的束縛，真正屬於自己的力量永遠無法被奪走。”
“結合‘王座種子’的研究成果，說不定能夠創造出前所未有的靈魂武裝。”
尤特爾的眼中閃過期待的光芒：
“想象一下，一把融合了使徒權柄和你自身所有能力的魔劍那將是怎樣的存在？”
這番話的含義已經相當明顯了。
“我會認真考慮這個建議的，教授。”羅恩謹慎地迴應，沒有立即做出承諾：
“您的建議對我來說極其珍貴，我需要時間仔細權衡其中的利弊。”
“時間不多了，年輕人。”
尤特爾的虛影開始變得透明，顯然這次長時間的投影消耗了他不少精力：
“卡桑德拉的歸來將逐漸改變水晶尖塔的權力格局。希望到那時，你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
他的聲音變得異常微弱，幾乎像是耳語：
“.在這個世界上，有些選擇一旦做出就無法回頭。但有時候，不做選擇本身就是最危險的選擇。”
老教授的虛影變得更加飄渺：
“我已經活得夠久了，見證了太多的興衰成敗。
但你不同，你還有無限的可能性。
無論選擇什麼道路，都要明白力量只是手段，永遠不要讓手段成爲目的。”
隨着這句意味深長的話語，尤特爾的虛骸投影徹底消散了。
銀色光芒如水波般擴散，最終融入了空氣中，只留下一陣微妙的能量波動。
羅恩獨自站在收容室中，腦海中迴盪着剛纔聽到的種種信息。
從遺忘殿堂到異世界征服，從學派內部的勢力鬥爭到個人命運的生死抉擇，每一個信息都如同重錘敲擊着他的心靈。
但與此同時，他也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晰感。
就像是在迷霧中行走的人突然看見了遠方的燈塔，雖然道路依然崎嶇，但方向已經明確。
“塞爾娜的虛骸殘構、王座種子、亂血世界”
羅恩開始在腦海中構建着複雜的推演模型，分析着各種可能的發展路徑。
如果接受尤特爾的庇佑和規劃，獲取力量的道路便近在眼前，但也會揹負起對應責任；
如果拒絕，他或許能夠暫時保持低調，但遲早還是要面對來自征服派的壓力。
“不過，這個選擇還不是現在需要做的，我至少有幾十年的緩衝時間。”
他理性地分析着局勢：
“尤特爾教授的條件是堅守道途，不被冥想法異化。
無論有沒有這個承諾，這本身就是我應該做的事情。”
羅恩深吸一口氣，開始整理思路。
作爲一個理性的研究者，他知道情緒化的決定往往會導致災難性的後果。
無論尤特爾的提醒多麼及時，無論前路多麼兇險，他都必須保持冷靜和邏輯思維。
“首先，需要確認的是自己的記憶中確實存在被抹除的痕跡。”
他在心中制定着調查計劃：
“可以嘗試使用新獲得的‘感應力’特性，看看能否找到一些線索。
如果真的有人被遺忘之地吞噬，那麼一定會在某些物品或地點留下痕跡。”
………………
夕陽西下，翡翠大森林的核心地帶被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光輝。
古老的參天巨樹彼此環抱，粗壯的樹幹上生長着各種奇異的藤蔓植物，散發着淡淡的魔力光輝。
在這些天然屏障的保護下，翡翠塔靜靜矗立在一片開闊的林間空地中央。
這座巫師學派的主建築並非傳統意義上的石制高塔，而是一株被特殊培育的巨型古樹。
其主幹直徑超過五十米，高度更是達到了驚人的三百米，樹冠如同一把巨大的翠綠華蓋，爲整個聚居地遮風擋雨。
最令人歎爲觀止的是，這株古樹的內部已經被完全掏空並重新設計，形成了一個功能完善的多層建築體系。
螺旋形的樓梯沿着樹幹內壁盤旋而上，每一層都有着不同的功用——實驗室、圖書館、會議廳、居住區，應有盡有。
樹幹表面的天然紋理中，鑲嵌着無數發光的魔法水晶，爲內部提供照明和能量供應。
而更神奇的是，這株古樹依然保持着生命活力。
新生的枝葉會根據居住者的需求自動調整形狀，爲他們提供最舒適的生活環境。
古樹周圍的空地上，散佈着數十座造型各異的小型建築。
有些是用活體藤蔓編織而成的精緻小屋，有些是直接在巨大蘑菇內部開鑿的洞穴居所，還有一些是懸掛在半空中的樹屋，通過柔韌的藤橋相互連接。
整個聚居地內，各種奇異生物與人類和諧共存。
體型巨大的甲蟲忠實地承擔着搬運重物的工作，它們的背甲上往往載着各種實驗器材或生活用品；
色彩斑斕的鳥類在空中自由飛翔，爲居民傳遞消息；
就連那些看似普通的花草，也都具備着神奇的能力——有些能夠預報天氣變化，有些能夠淨化空氣中的有害物質。
在這個生機勃勃的環境中，一場重要的集會正在古樹內部的主會議廳舉行。
數十名年輕學徒分別坐在按等級排列的活體座椅上。
這些座椅實際上是經過特殊培育的小型植物，能夠根據坐者的身材和喜好自動調整形狀和軟硬度。
座椅散發的光芒強度，直接對應着坐者在學派中的地位和潛力評級。
靠近講臺的前排座椅，光芒如星辰般璀璨，那是爲真正的天才們準備的位置。
“諸位，今天我們要宣佈本季度的候補巫師序列更新。”
站在講臺上的是一位身材修長的半精靈女性，她有着典型的翡翠塔血統：
綠色的長髮如瀑布般垂至腰際，皮膚白皙中透着淡淡的綠意，琥珀色的眼睛中閃爍着古老森林般的智慧。
作爲翡翠塔的教務主管，薇拉導師的每一個字都承載着巨大的分量。
“經過嚴格的評估和考覈，我們決定將莉莉婭德文特提升至候補序列第二十位。”
薇拉的話音剛落，會議廳中便響起了一陣微妙的窸窣聲。
這是學徒們通過精神力進行的私下交流。
在翡翠塔這樣注重禮儀的地方，直接出聲議論是極不禮貌的行爲。
坐在第二十一位的金髮男學徒塞德里克，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但那雙藍色眼睛中卻有着不易察覺的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