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衆神死亡的荒原
清晨，羅恩早早來到了學派中央圖書室。
他的手中握着那枚特殊權限徽章。
這是他在血腥角鬥會中贏得的獎勵之一，可以從珍藏區選取一本珍貴古籍。
“血腥角鬥會冠軍，羅恩拉爾夫。”
羅恩平靜地向守衛出示徽章：“我來使用特殊權限。”
老守衛接過徽章，仔細檢查後點了點頭：
“確認無誤。請隨我來，拉爾夫學徒。”
他轉身引領羅恩穿過主大廳，走向一條平日裡不對學徒開放的狹窄走廊。
走廊盡頭是一扇由黑曜石打造的厚重大門。
門上雕刻着複雜的符文和奇異的生物形象，在燭光照耀下如同活物般扭動。
一種模糊的異響從門縫中滲出，不像是任何羅恩熟悉的語言，而是一種令人不安的低語混合着窸窣聲。
老守衛將徽章插入門上的凹槽，輕聲唸誦一段密咒。
隨着咒語的完成，黑曜石門發出一聲沉悶的轟鳴。
彷彿從深遠的地方傳來一聲嘆息，隨後緩緩向內開啓，露出一片深沉黑暗。
“珍藏區的規則很簡單。”
老守衛聲音壓得極低，彷彿害怕驚動什麼隱藏在黑暗中的存在：
“一小時選取時間，只能帶走一本書籍，不得損壞、複製或改動任何物品。一旦進入，守護魔像會全程監視，任何違規行爲都會導致即刻驅逐並永久失去訪問資格。”
在補充最後一點時，老守衛的表情變得異常嚴肅：
“還有，不要在意任何聲音或低語，那只是知識的回聲。無論聽到什麼，都不要回應。”
羅恩點頭表示理解：“我會遵守規定。”
“祝你好運，年輕人。”
老守衛退到一旁，做出請進的手勢，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羅恩深吸一口氣，邁步進入了這個知識寶庫。
門在身後緩緩關閉，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彷彿將他與外界徹底隔絕。
進去以後，他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形狀不規則的大廳。
牆壁由某種散發着微光的奇異材料構成，表面流動着如同活體血管般的紋路，給整個空間帶來一種搏動的生命感。
更令人不安的是，每當他移動視線時，大廳的邊界似乎也在輕微地變化，就像是空間本身在呼吸。
大廳中央是一座多維度結構的水晶構造物，乍看像是一座塔，但當視角變化時，又會呈現出完全不同的幾何形態。
其頂端懸浮着一顆外觀如人眼的球體，虹膜部分呈現深邃的靛藍色，瞳孔則是一個黑洞般的漩渦，似乎能吞噬一切光線。
“這纔有點意思，有那種獨屬於巫師的詭異深邃感了……”
羅恩一邊這麼想着，謹慎地掃視一圈，注意到大廳邊緣處站立着數個守衛。
這些守衛並非普通的石制魔像，而是由一種半透明的藍黑色晶體雕刻而成的異形構造。
它們的形態模糊地類似人形，但比例完全錯亂，手臂過長，頭部畸形，關節處有不應存在的額外彎折。
最令人不安的是它們的“眼睛”，每個守衛身上都鑲嵌着數十個大小不一的紅色晶體。
羅恩只是簡單掃視一眼，很快將注意力轉回到選書任務上。
時間有限，他必須高效地尋找自己需要的書籍。
他謹慎地接近中央的構造物，感受着從中散發出的古老能量波動。
羅恩嘗試理解這個索引系統的運作原理。
與其說這是一個分類系統，不如說是一個思想響應裝置：
它會感知訪問者的需求和思想，主動引導他們找到與之共鳴的知識。
羅恩閉上眼睛，集中精神，將“超凡生物學”、“深淵”、“血脈”這幾個關鍵概念清晰地呈現在意識表面。
頂端的眼狀球體立即對這些信息產生了反應，虹膜變爲深紫色，瞳孔擴大，形成一個漆黑的旋渦。
羅恩順着其指引前行，來到一組由暗紫色生物骨骼和某種未知金屬混合構成的書架前。
書架上的典籍各種各樣，有的形狀規則如普通書籍，有的則如同有機生物般蠕動。
甚至有幾本看似是由某種半固態物質凝結而成，內部有微小的氣泡不斷形成又破裂。
在這組書架的中央，一本特別的書籍即刻吸引了羅恩的注意。
那是一本異常厚重的典籍，體積約有成年人胸圍大小，封面由一種不知名的生物皮革包裹。
從正面看是通用語的“深淵生物圖鑑”，側面看則是某種古老符文。
而從特定角度望去，則會看到一連串無法理解的幾何符號，直視它們會引起輕微眩暈。
“這正是我一直尋找的……”
羅恩的心臟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動。
這本《深淵生物圖鑑》他之前在莉莉婭那邊得知了消息後，便有專門對其進行過打探。
據說是由一位名叫塞爾溫奧德里奇的黯日巫師所著。
這位巫師在深淵中探索了接近一個世紀，走遍了從第一層至第十三層的各個區域。
甚至有傳言稱他曾在第十三層“虛空邊界”短暫停留過，這對於一位大巫師以下的存在來說，已經算得上是極爲罕見的壯舉。
他又花了些時間瀏覽書架上的其他書籍，確保沒有遺漏更好的選擇。
儘管看到了幾本頗有吸引力的典籍，如《靈魂裂解與重塑：永生的代價》、《星空之下：古老神明的足跡》等。
但考慮到自己的研究方向，羅恩最終還是確定了《深淵生物圖鑑》是最佳選擇。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觸碰這本典籍，指尖立即感受到一種奇特的冰冷觸感，伴隨着微弱的電流般的刺痛。
當精神力接觸到書籍時，似乎有某種意識在迴應，審視着這位新的讀者。
“不可思議……”
他謹慎地將書取下，感受着其中蘊含的深邃。
翻開第一頁，他確認了這正是自己想要的完整版本。
與常規書籍不同，《深淵生物圖鑑》的開篇不是序言或目錄，而是一個警告。
由鮮紅色墨水書寫，筆觸狂亂，字跡在紙面上微微脈動，彷彿是用血液直接書寫的：
“凡翻閱此書者，當時刻關注自身靈魂。
知識既爲明燈，亦爲深淵；
瞭解過多者，或化爲所尋之物。
你在凝視深淵時，深淵亦在凝視着你。”
這段警告下方是一枚奇特印章，形狀類似眼睛，但瞳孔處是一個微型漩渦，似乎在紙面上緩慢轉動。
決定已下，羅恩抱着這本厚重的典籍，向中央的多維構造物走去。
當他靠近時，頂端的眼狀球體再次睜開。
一道藍黑色的光芒掃過書籍，似乎在進行某種靈魂層面的登記。
“已確認選擇：《深淵生物圖鑑》（第十三版刻印本），由塞爾溫奧德里奇記錄，超越時間的著作，珍藏等級較高。”
一個多重聲音迭加的音調從球體中傳出，既像是從遠方傳來，又像是直接在羅恩腦海中響起：
“確認帶出？一旦確認，特殊權限將失效。”
羅恩微微一怔，但很快便回答道：“確認。”
當他說出這個詞的瞬間，一陣微不可察的能量波動從書籍傳導至他的身體，形成一種無形但確實存在的聯繫。
“記錄完成。”
球體再次恢復平靜，但在最後時刻，它以一種幾乎不可聞的音量補充道：
“願知識照亮你的道路，無論那通向何方。”
羅恩轉身走向出口，那些異形的守衛魔像目送着他離開。
無數紅色晶體眼睛同時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直到他踏出黑曜石門。
老守衛正等在門外，看到羅恩手中的書籍，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深淵生物圖鑑》？智慧之神啊……這，這可真是個……相當大膽的選擇，年輕人。” 羅恩平靜地迴應：“知識本無善惡，關鍵在於使用者的初心。”
老守衛神情凝重地看着羅恩，聲音低沉得近乎耳語：
“有人說，奧德里奇從未真正離開過深淵，他只是將自己的發現以書的形式帶回了表世界，雖然這並非原本，但還是希望你在研究的時候儘量小心些。”
羅恩沉默片刻，將這個警告銘記在心：“謹慎使用知識是每個巫師的必修課。”
“願你的智慧能勝過你的好奇心。”
老守衛最後叮囑道：“記住，當你探究深淵的奧秘時，也有無數雙眼睛透過知識的裂縫注視着你。”
回到工坊後，羅恩立即進入最隱秘的實驗室。
他啓動了多重隔絕法陣，確保接下來的研究不會受到任何干擾或泄露。
隨後，羅恩將自己期待已久的《深淵生物圖鑑》小心地放在閱讀臺上。
當書頁在他手下展開時，羅恩驚訝地發現，這本圖鑑不同於任何普通書籍——其中的內容似乎是活的，會隨着閱讀者的關注而變化和展開。
文字不斷流動重組，插圖會在觀察時呈現驚人的立體效果。
有些頁面甚至散發出特定的氣味和聲音，讓閱讀變成一種全感官的沉浸體驗。
“深淵，那個被古老詩歌稱爲‘永恆深邃’、被神話記載爲‘衆神死亡的荒原’、被巫師視爲‘力量熔爐’的奇妙空間，”
隨着他的閱讀，文字周圍出現了一圈微弱的黑色光暈：
“並非如表世界凡人想象的那樣是一個簡單的地下世界或惡魔巢穴。它更類似於一個獨立的宇宙泡，一個被扭曲規則主宰的折迭現實，由至少十三個（或許能延伸至無限）不同層級構成的多維度螺旋。”
隨着這段描述，書頁上浮現出一個三維影像：
一個倒置的螺旋結構，底部寬闊，向下逐漸變寬，最終消失在不可名狀的黑暗漩渦中。
這個影像不是靜止的，而是緩慢旋轉，每轉一圈，螺旋的形態就會微妙變化，呈現出它的多維度特性。
羅恩翻過序言，來到第一章——“深淵地理學概述”。
書中詳細描述了深淵的整體結構，但這些描述遠比羅恩預想的更加複雜和不可思議。
第一、二層被稱爲“血色淺灘”，表面上看似乎只是一片覆蓋着永恆血紅色天空的荒野。
但書中揭示，這片看似普通的地表下隱藏着數千個“空間囊泡”，每一個都有自己獨特的生態系統。
這些囊泡之間的邊界模糊且不穩定，一個不慎，探索者便可能在踏出一步後就進入完全不同的環境。
第三層“黑沙荒土”，也就是那頭獅蠍來源的地方，在表面描述上是一片被詛咒的沙漠。
但深層解析則揭示了更爲驚人的真相，這裡的“沙粒”實際上是微型生命體，每一粒都有自己的意識和目的。
整個沙漠實際上是一個龐大的集羣智能，通過不斷吞噬和同化來擴大自身。
然而，真正令羅恩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對第四層及以下的描述，這些層級已經開始脫離凡人能夠理解的存在形式。
第四層“扭曲叢林”是一個違背自然法則的生態系統。
植物和動物的界限模糊不清，生命以不可理解的方式繁衍和進化。
那裡的樹木可能會突然變成動物，動物可能會生根發芽成爲植物。
而某些生物則同時具備植物和動物的特徵，甚至還有無法歸類的存在形式。
第五層“永夜之海”是一片空間被扭曲的流體區域……
第六層“迷宮之域”則是一個多維度的空間折迭結構，不僅是物理空間的迷宮，更是認知和邏輯的迷宮。
在這裡，最基本的因果關係都會被打破，結果可能先於原因出現，悖論是常態而非例外。
書中寫道：
“從第六層迷宮之域所開始的真正危險，不在於其複雜的空間結構，而在於它對探索者思維的侵蝕。
長時間暴露在這種環境中，人的思維模式會開始向深淵的邏輯靠攏，逐漸喪失對‘正常’概念的理解。
這種轉變一旦開始，就幾乎不可逆轉，因爲受影響者會認爲是周圍的世界變得‘不正常’，而非自己的思維出了問題。”
……
第九層“靈魂深淵”則更爲抽象和難以描述，它被定義爲“存在與非存在的交界處”。
在這裡，思想和情感成爲了可見實體，記憶和夢境的碎片在虛空中漂浮。
靈魂可以被直接觀察和操縱，就像物質世界中的物體一樣。
……
而最深處的第十三層“虛空邊界”幾乎完全超出了語言所能描述的範疇。
書中這部分內容充滿了墨跡斑駁和空白，彷彿作者本人也難以將所見所聞轉化爲文字。
僅有的幾段描述充滿了矛盾和不連貫的表述，如“無限的狹小空間”、“燃燒的寒冰”、“喧囂的靜默”等悖論性詞組。
隨後的章節詳細描述了深淵的詛咒效應，這比羅恩之前瞭解到的任何信息都要詳盡和驚人：
“深淵詛咒不僅僅是對身體和精神的影響，更是一種存在形式的轉變。每一個在深淵中停留的生物，都在不知不覺中被重新定義，被編入深淵的‘詞典’中，成爲其語法體系的一部分。”
“第一至第三層的詛咒主要表現爲物理層面的改變——皮膚硬化或軟化、感官扭曲或增強、器官位置變化或功能轉換。
這些變化在離開深淵後確實可能部分逆轉，但從未有記錄顯示完全恢復的案例；”
“第四至第五層則開始影響心智結構——感知方式、思維模式和情感反應都會發生根本性的改變。
受影響者可能開始以全新的方式理解時間、空間和因果關係，甚至發展出凡間語言無法表達的新型思維；”
“而第六層及以下，詛咒將直接重構靈魂本質——不再是簡單的‘感染’或‘影響’，而是完全的‘重寫’。
那些在此停留過久的探索者，不再是被深淵改變的生物，而是成爲深淵本身的一個有意識片段，一個活動的深淵化身。”
書中特別強調了一個令人不安的現象——深淵詛咒的不可逆性和傳染性：
“即使是短暫接觸過深層深淵的探索者，回到表世界後也會無意識地將深淵的‘邏輯’帶入現實。
他們的思想、言語甚至存在本身，都會成爲深淵向表世界延伸的觸鬚。
一個被第七層詛咒影響的個體，僅僅通過長時間交談，就能讓對話者的思維開始向深淵模式靠攏。”
這段描述讓羅恩不禁聯想到那些被主流巫師界所不容的，各類黑巫師組織和深淵教派。
他們或許正是這種傳染過程的集體表現，一羣被深淵重塑的個體，在表世界中秘密傳播深淵的影響。
接下來的章節專門描述了各層深淵的生物羣落。
羅恩驚訝地發現，深淵生物的分類系統與表世界截然不同。
在那裡，生命不是以形態或功能爲基礎劃分，而是以“存在密度”和“現實錨定度”爲主要指標。
最常見的深淵生物類別是“變異體”，那些原本來自表世界，後被深淵能量改造的生物。
“變異體”像是外界這些畸變生物的進一步演化，他姑且還能夠理解。
令他真正感到匪夷所思的，是那些對於原生深淵生物的描述。
這些從誕生之初就屬於深淵的存在，完全脫離了凡間生物學的理解框架。
書中詳細記錄了十數種這樣的原生深淵生物，每一種都擁有違背自然法則的特性：
“虛空漫遊者”——一種沒有固定形態的能量聚合體，能夠同時存在於多個空間位置，且不受物理障礙阻擋；
“思維蜂羣”——一種集體意識生物，由數千個微小實體組成，每個實體都擁有部分集體思維，但只有集體才能展現完整智能；
“時間噬體”——一種以時間爲食的奇特生物，它們啃噬物體的“時間線”，使被攻擊者經歷加速衰老或退化……
最爲恐怖的原生深淵生物當屬“蝕魂者”——一種只存在於第九層“靈魂深淵”的存在。
書中對它們的描述極爲詳盡，幾乎佔據了一整章的篇幅：
“蝕魂者不存在於物質層面，而是作爲‘概念生物’存在於靈魂和思想的領域。
它們最恐怖的特性並非其破壞力，而是其傳染性——任何被蝕魂者影響過的靈魂，都會逐漸發展出蝕魂者的特質，最終完全轉化爲新的蝕魂者。”
“這種轉化過程是漸進的、不可感知的。受害者通常不會察覺自己正在改變，直到爲時已晚。
最初的症狀是記憶出現微小空洞，隨後是情感反應的鈍化，然後是對他人靈魂的異常感知能力，最後則是不可抑制的‘食慾’——對其他靈魂的渴望。”
“最爲可怕的是，即使在表世界，這種轉化一旦開始就幾乎無法逆轉。
已知的唯一‘治療’方法是靈魂分割術，將受感染的部分切除並封印，但這本身就是一種極度危險的禁忌法術，且成功率極低。”
然而，正如深淵的危險程度隨着深入而指數級增加，其中蘊含的珍寶和機遇也同樣成倍提升。
羅恩翻到“深淵物質與奇珍”這一章，發現這部分內容遠比想象中的更加系統和詳盡。
“深淵物質不應被簡單理解爲‘材料’，而應視爲‘凝固的扭曲片段’。”
書中解釋道：
“每一種深淵材料，都能夠在有限程度上，對錶世界的物理規律產生干擾或覆寫。”
這也是羅恩目前最爲感興趣的內容。
但他剛準備要繼續閱讀下去的時候，突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連忙伸手扶住桌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