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醫院,董科長立即用電話將這個情況向隋處長作了彙報。隋處長從通話的語氣中,感覺到董科長似有疑慮,於是問道:“小董,祁兵案件已經結案,讓病人回家接受治療也符合情理,你還有什麼事情要說嗎?”
“報告處長,我對祁兵案件的結論沒有異議。不過,張崇斌這個病人……我感覺,他很特殊,他消失的這段時間裡究竟去了哪裡?他從‘鬼湖’潛水,怎麼又會在雪山上出現?還有他說的那些奇怪的話……我真是想不通!”董科長回道。
“當初報警的那個香港人,其本身的精神狀態不太正常。所以,張崇斌是否真的去了‘鬼湖’下潛,或者他下潛後是否很快就在其他地方上了岸,躲避掉那個香港人而獨自離開,這些情況,目前都不能排除。現在,病人又處於失憶狀態。小董啊,我看,讓病人先回去接受治療,在他恢復記憶後,再進行調查覈實較爲妥善。”
“明白。”董科長咬緊了嘴脣。7月17日中午,病房裡,看着反應有些遲鈍的張崇斌在祈兵和段濤的幫助下,換上了一身乾淨清爽的休閒便裝。
董科長這時默默地站在病房門口,眼神裡隱含着一絲憂鬱,當張崇斌等人收拾完畢後,董科長迎上前去,說道:“張崇斌,回到家鄉,你要好好休養。我想,以後我們還會見面的。”說完,董科長伸出右手……張崇斌似乎本能地伸出手去……兩隻手握在一起,董科長盯着張崇斌的眼睛,暗自用力緊握……
神情有些麻木的張崇斌慢慢變得嚴肅起來……
祁兵這時走上前來,一邊伸出手一邊說道:“董科長,你若有機會來我家鄉,我們非常歡迎,到時我和我大哥一定會好好招待你這遠方而來的朋友!”
董科長鬆開緊握的手回握着祁兵的手,道:“祁兵,你能恢復名譽重獲自由,我爲你高興。”
“要是以後有機會,我們能協助你們辦案就更好了!”段濤一旁興奮地說道。
董科長靜默着分別看看張崇斌、祁兵和段濤,然後說道:“車子已經準備好了,直接送你們去機場。”
出了病房來到醫院大院,張崇斌等人先後登上一輛候在門口的軍用吉普車。在車子發動起來的時候,坐在副駕駛位置的張崇斌突然將頭從敞開的車窗探出,衝着董科長點點頭……
董科長一怔,隨即邁步走向前去……
當他靠近車窗後,張崇斌伸手將一個紙條遞給了他。
董科長一邊吃驚地看着張崇斌一邊迅速將紙條展開,只見紙條上有一行黑色的筆跡:感謝!我等候您的到來。
董科長再次擡起頭來,與張崇斌四目相對,他緊繃的面容漸漸展露一絲笑容……
車窗慢慢升起,同時,車子緩緩動了起來,駛過門口盤曲的下坡道。“轟”的一聲,司機踩下油門,車子頓時提速駛出院門,順着一條寬闊的馬路,急速地向前方開去……
西藏至北京的班機上
祁兵扭頭看向坐在身邊正閉着眼睛仰頭休息的張崇斌,仔細看去,他發現頭髮變長的張崇斌清瘦了不少,膚色也變黑了。轉過頭來,祁兵輕輕嘆了口氣……
“嘆什麼氣?”仍閉着眼睛的張崇斌問道。
“哦,沒事。”祁兵回道。
張崇斌緩緩睜開眼睛,他將身邊的舷窗遮蓋提起,傾身靠近窗口向外看去……此時,窗外已是漆黑一片,張崇斌又低頭看了下表,道:“已經飛了快四個小時了,還有一個多小時就要到北京了。”
“那你是先回公司還是先回老家?”祁兵問道。
張崇斌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祁兵一愣,忙問道:“那你要去哪兒?”
“貴陽。”
“怎麼又要去貴陽?”
“我答應過那位老人家,辦完事後,會去看望他。”
“哦,是那位留下謎圖給我們啓示的老人家,那好,我陪你一起去。”
“祁兵,你還是先回咱們老家,把發生的這些情況給我們的家人作個合適的解釋,別讓他們太過擔心。我完事後,會與你聯繫。”
祁兵默默地點了下頭。
張崇斌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轉頭看向祁兵,說道:“我知道,你有心事放不下。”
“哎!”祁兵又嘆了口氣,道,“大哥,這一個多月來,爲了我的事兒,兄弟們和你都受苦了!我們幾度大難不死,最後總算幫我洗脫了罪名,按說我應該高興得大笑纔對。可是……可是我現在,就是找不到這種感覺。”
張崇斌道:“雪域高原,神聖的大地,只要踏上過,就再也忘不掉。祁兵,你一定是惦記那些曾失蹤的特種兵。他們……他們是應使命的召喚,你要相信,他們一直都在,在用他們的靈魂捍衛着這方聖土。我們能夠踏上這片大地,做了這些事情,那也是因爲神聖力量的召喚。現在,你個人的事情結束了,而我們的使命卻剛剛開始。”
“大哥,你的意思是,我們還要回到這高原大地,繼續開展調查?”
張崇斌點下頭,道:“也許,我們還會走得更高更遠。”
“更高更遠……”祁兵品味着這句話,漸漸地,他挺起胸膛,眼睛裡閃現銳利的光彩。
貴陽市
7月18日上午10點30分。貴陽市區天氣晴朗,豔陽高照。
靠近北市郊的一條狹窄巷子裡,一個面戴墨鏡,手裡提着茶葉禮盒的青年男子穿行其中……這條巷子的盡頭,地處僻靜,有個帶着獨門小院的住家。男子來到院門處,伸手敲敲院門,片刻工夫,院門啓開,只見一個五六歲的孩童從門縫中伸出頭來,仰望着男子,有些怯生地問道:“你是誰?”
男子將墨鏡摘下,正是張崇斌,他笑問道:“小朋友,我來找住在這家的爺爺,爺爺在家嗎?”
孩童一聽,忙轉身跑回院子,衝着院內的屋子大聲喊道:“爺爺!爺爺!外面有個叔叔要找你!”
“哦,請叔叔進來吧。”一個沉穩的聲音自屋內傳來。
孩童高興地又跑到門口,大聲喊道:“叔叔,叔叔,爺爺讓你進去。”
張崇斌微笑着摸摸孩童圓嘟嘟的小臉蛋,跨過門檻,邁步走進院子……
這時,屋子的串竹門簾一挑,一位身着黑色質樸唐裝神采飄逸的長鬚老者走了出來。張崇斌見到老者,忙快步走到老者面前,深深一躬身,然後起身問候道:“老人家,晚輩今天來看望您了。”
“呵呵,年輕人,進屋喝口水吧。”老者微微一笑道。
張崇斌跟隨老者來到屋內,他環顧了下四周,屋內擺設與上次前來無甚變化,散發的味道還是那股熟悉的清淡茶香。張崇斌將禮盒放置一旁桌櫃上,轉身應老者示意坐在椅子上,“老人家,這孩子是您的孫子?”張崇斌隨口問道。
“哦,這娃兒是樑子的。大人出去嘍,留在我這兒,這個娃兒好千翻(頑皮的意思)哦,呵呵。”
“哦,樑兄不在家。還好,晚輩有幸,您老這回沒有出門。”
“今日遠方來客,就不出去嘍。來,這是當地的毛峰茶。”老者指着事先已備好的茶杯道。
張崇斌端起茶杯,啓開杯蓋,慢慢品了一口,頓覺味道香醇、入喉回甘。此刻,他不禁心有感觸,於是放下茶杯開口道:“老人家,這些時日,晚輩長程遠走,數次歷涉險境,幸虧您老事先指點迷津,暗中相助,使得晚輩能夠化險爲夷、善身而歸。”
“人在做,天在看。年輕人,你能突破重重險障,非老朽之功,而是你自己的命數天定。‘憑空解緣由,天意承受命’,呵呵,老朽早有所言。”老者笑言道。
“‘不出戶,知天下;不窺牖,見天道。’我做的一切,您老都看得見。”張崇斌微微一笑道。
“人能常清靜,天地悉皆歸。年輕人,雖然你依緣而入妙境,但因執着所求、心非安寧,所以仍有所惑。”老者言道。
張崇斌默思片刻,道:“老人家所言極是。也是塵緣未盡,難持戒定,以致感知愈多,未知亦愈多。晚輩確想知道,那高原湖下熒光團旋,臥獸嗡鳴令人失神恍惚之地究竟是何方妙境?”
老者放下杯子,手撂鬍鬚言道:“西北高原一帶,奇峰聳天、山水脈連,勢成百川之源、萬山之宗。按先天八卦,其位在‘乾’,上氣通天之崑崙墟所在。崑崙南淵深三百仞,天宮南門隱此妙境,開明獸陸吾虎身人面司守其門……”
聽到老者言及於此,張崇斌身心一陣激盪:“老人家,難道說晚輩是進入了崑崙聖山之地?而千百年來世人尋找不到崑崙山是因爲其不在地表之上?”
老者笑了笑道:“凡間妙境‘如其在上,如其在下’。年輕人,你以爲自己一直都在湖下嗎?”
“自己明明是從湖下潛水進去的……難道,竟是身在廬山反倒不知其真面目?”老者的這一問,讓張崇斌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迷惑所在,於是,他向老者徵詢道:“古籍書載‘西北崑崙之丘在大地中央,其高出平地萬餘里,乃天帝在世間的都邑。而晚輩那日並未見如此氣勢磅礴的高山,只是恍惚之間感受種種微妙異常……現在竟難以言表!這一切不知是何緣故?”
“崑崙山乃爲天柱,肉眼凡胎視而不見。慧緣具至而閶闔洞開,元神出體,茲遊閬風玄圃。年輕人,你已窺見天地衆妙之門。”
“‘玄之又玄,衆妙之門’——此乃道祖老子對幽冥無形之道的隱喻,也喻指天地萬物所由出的門戶。”張崇斌心中暗念道。聽了老者這番話,張崇斌恍然頓悟原來自己當時所見已非凡間塵境。依《淮南子·地形訓》所載,崑崙山從地至天分爲閬風、玄圃、增城三層,分別代表‘不死’、‘乃靈’、‘乃神’的三重境界。而老者方纔分明點示那是自己的元神進入了‘不死’、‘乃靈’的異度空間。帶着這份感應,張崇斌閉上眼睛,靜心凝神追憶起那段經歷……漸漸地,始終模糊的一段記憶清晰再現:飛速穿越水下一條深不可測的幽黑隧道口……漆黑的空間出現緩緩活動的立壁……一道狹長幽深的縫隙漸漸展現……巨大的“嗡”鳴之聲傳來……整個空間豁然亮堂……一個類“人”的光團引領自己進入了更爲開闊的空間……繞過怪獸……出現巨大的圓形平臺……站在平臺之上,整個人隨着平臺慢慢旋轉了起來,很多光團眩動飛舞……緊接着一道極爲耀眼的白光於平臺中心如閃電般綻放開來,形呈光柱穿透穹頂似直達天庭!
這般感應彷彿是從更高處透視着異度空間,“穀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張崇斌瞬間又感悟了《道德經》第六章所言之深意。“谷”爲中虛,崑崙山也謂“崑崙墟”,墟虛互通;“玄牝”乃母性之門,而那閬風玄圃的風水模式恰形如女陰,此生殖象意正爲超越死亡而得新生。人乃天地之精,煉精可化氣,煉氣可化神,煉神而還虛,原來那個“本我”是入此連通天地之“不死”、“乃靈”之妙境,所謂“崑崙山爲天柱”——那道穿透穹頂的光柱不正是抵達“乃神”天庭的天柱嗎?
感念於此,張崇斌睜開眼睛,看着老者含笑道:“天地正中虛懸一穴,開闔有時,動靜自然,能光若啓,則可貫通天地,超越時空,此乃崑崙閶闔之門。老人家,我看見崑崙山了。”
老者聞言不動聲色,只以雙目看着張崇斌兩眼之間,好一會兒,方開口道:“難得啊,崇斌,你的識性已圓通無礙。呵呵,萬物乃空中妙有聚能化形,巒形風水,聖能積聚,上增一層,其維通天,幻化極光,崑崙山也,亦即佛家所言之須彌山,登此山即可穿越通往香巴拉淨地之門戶。此殊勝淨地,孕育天地玄珠至寶,靈慧天成,變幻莫測,唯聖人可得,此非凡人所能竊盜。崇斌,雖然你已窺得天機,不過,諸識所緣,唯心所現,唯識所變。”
老者的這番話,張崇斌從得到印證的鼓舞中更是感念到一份深徹覺悟的點化,此刻心機一動,他頓覺身心瞬間升騰擴散而形彌四方,神遊無疆,彷彿整個人就是整個自然,自我亦即宇宙,虛實之間,物我一體……原來,世間萬物的本質歸一,皆爲能量,而能量本身竟具備意識,這就是宇宙的本質,也是生命的本質。宇宙其大無外,其小無內,所謂“一粒沙一世界,三千大千世界”,同一平行空間有着多維時空,不同維度時空的分別在於能量強度和密度的變化。當能量改變,其振動頻率隨之改變,化形於固、液、氣等物態相界交融轉化。當能量躍遷鉅變,則化爲虛實一體的光,穿越時空,虛實明暗之間,多維時空交錯迭現,虛空萬物皆在波和粒子之間變換而幻化無窮。而生命的形式則與所在時空能量等級相融洽,所謂“唯心所現、唯識所變”,因生命體各具能量意識的殊異,以致每個生命眼中(或感知)的世界都不盡相同,那一團團人形的等離子光團,正是高能量密度空間的一種生命形態。浩瀚宇宙,智慧生命遍佈虛空、形態萬千,而宇宙本身就是一個具備意識的巨大生命體!
藉着這番徹悟,張崇斌言道:“看清這個世界的本來面目,可以從‘我‘做起,瞭然心性即可。”
老者點頭道:“順則凡、逆則仙。世人多迷情戀物,隨欲動心,彼索外求以望得道,殊不知心物一體,改變自己的心,也就改變了一切。”
“老人家,與您老結緣,晚輩真的感悟太多,請允許晚輩今日稱您一聲師父。”張崇斌誠懇地說道。
老者眉目舒展,含笑不語……
“師父,您方纔所言,在我理解就是一個人若改變了心性,也就等於改變了其所感知的世界。世人認識不清這個道理,在於傳統的宇宙觀未抵本質,忽略了具有靈性的‘意識’對‘能量—物質’轉化的能動效用。近代西方偉大的科學家愛因斯坦曾說過,‘宇宙中最不可理解的是宇宙是可以理解的’。對於宏觀宇宙的理解,他提出了相對論,他也對物質與能量的關係用質能方程E=mc2(E代表能量,m代表物質質量,c代表光速)給予了數學表達,直到臨終時,他還在思考宏觀世界和微觀世界如何統一的問題,他的理論見解讓崇尚科學的世人接近了對世界本來面目的認識。其實,無論是科學所言的多維時空,還是宗教所指的三界諸天,它們並沒有不可逾越的界限和障礙,唯能量意識變換。我相信,如果人類整體的意識發生改變,那就會改變整個世界!”
“崇斌啊,你能將東方古老奧義與當今的科學理論結合起來辨證實相,可爲修行的一種法門。來,出去走走。”說着,老者站起身來,輕步踏出屋外,於院中站定。
這時,老者仰望天空呼吸放鬆,然後微合雙目……
伴隨一旁的張崇斌學着老者立穩身姿,慢慢地也將眼睛閉上……
“崇斌,有何感覺?”
“師傅,我感覺丹田熱漲,身心內外有各種能量波動。”
“那是你體內靈蛇甦醒。切記,天道週期運行,世界即將進入新的宇宙能量區,全新的能量將改變人類生存的時空,大愛覺者靈性淨化提升的契機,千載難逢。”
“大愛覺者……”
“一顆塵埃、一滴水珠,也能被愛的意識感動,化成美好和諧的樣子。”
“師父,我明白了:愛,是構造天地萬物和諧之美的能量種子。生命的意義,在於獲得智慧,心中有愛!我們人類正處在一個偉大的時代,新千年的到來雖然會有地動山搖、天開地陷等自然嬗變之象,人類也會面臨諸多磨難和考驗,但只要人類願意改變和提升自我的意識,在心中播下智慧的種子,讓心性融入大愛之光,如此,任那天地變遷、紅塵顛倒,順應天道的人性光芒自會在宇宙神明的加持下化作強大能量過渡到新的世界。懂得拯救自我靈魂的人類必將渡過重重難關,走向更爲光明的未來!”
這會兒,一直保持着靜定無聲的張崇斌和老者同時睜開眼睛,相視而笑……剛纔的一問一答,盡在心靈感應。
陽光、微風,和煦安靜的院子,彌芳逸緻,令人心縱悠然。一隻畫眉鳥自遠處飛來,休憩於院外一棵探枝入院的銀杏樹枝頭,不時發出清脆鳴叫……枝頭下面,一個孩童正蹲在地上專注地看着什麼……
張崇斌悄然走到孩童的身後。
孩童的眼下,是一隊正在地上來回奔走覓食的螞蟻,當看見地上出現黑色的影子時,孩童轉過頭來,頑皮地看向張崇斌……
迎着這雙清淨明亮的眼睛,張崇斌平靜的面孔漸漸展露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