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丞權衡利弊之後,最終決定將將軍府老夫人病危的消息送進了宮裡。
一個時辰以後,大理寺卿親自陪同安定王來到了將軍府。
馬車周圍護送的侍衛步伐穩健而無聲,警覺地捕捉着任何細微的動靜,似乎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狀況。
溫婉站在臺階上,見狀,臉色越發深沉。
站在王爺旁邊的是一個精瘦的老者,他微微佝僂着背,眼睛裡透着精明和銳利。
這人,正是大理寺卿馮大人。
趙氏領着溫婉上前,見到王爺走下馬車,便迎了上去。
當着馮大人的面,趙氏期期艾艾的抹眼淚,“王爺,您趕緊去看看吧,老夫人她怕是……”
王爺聞言,整個人身形一晃,卻生生穩住。
“走。”
他說着便往府中去。
大理寺卿眉頭一皺,便快步跟上。
趙氏領着溫婉跟在他們身後,走到中途的時候,溫婉腳步一轉,不動聲色的和他們分道揚鑣。
*
老夫人的屋子裡,充滿苦澀的藥味。
桌子上還放着一碗喝了一半的藥,大夫坐在牀邊上直搖頭,“老夫人病得兇險,偏偏又灌不進去藥。”
安定王走近,大夫便給他讓出位子。
他親自捧起藥碗,嘗試幾次後,仍然無法將藥喂進去。
黑色的藥汁順着老夫人嘴角流出,讓花青色的錦被變得髒污不堪。
安定王紅了眼眶,放下藥碗跪在牀前連連磕頭。
“兒子不孝!遭人陷害,竟讓母親跟着受驚嚇!您要是有個好歹,兒子有何臉面去見列祖列宗!”
馮大人站在遠處,表情平淡無波,只目光落在老夫人的面上些許懷疑。
“王爺勿急,我已經向聖上稟明情況,宮中太醫一會兒就能趕到。太醫醫術精湛,想必定能讓老夫人轉危爲安。”
說得好聽,不過是不信老夫人命不久矣,讓宮中太醫來查看病情罷了。
安定王不鹹不淡的點了點頭。
院子裡猛的一聲巨響,頓時吸引了屋內幾人的注意。
安定王臉色一沉,他擡手一指趙氏,“院子裡在鬧什麼?母親還病着,你趕緊去看看,別再驚着母親。”
趙氏應聲,立刻出門查看。
很快,她便急步回來,看了看馮大人的方向欲言又止。
安定王:“到底出了何事?你用不着看馮大人,府中如今這光景,還有什麼怕丟人的?”
他以爲是府中出了什麼醜事,趙氏不方便當着外人的面說。
趙氏扭扭捏捏的小小聲道:“我不是怕丟人,而是馮大人帶來的侍衛打傷了府中一個老婆子,那婆子的兩個兒子又是隻會用蠻力的,這會兒正和那侍衛糾纏。幾個人扭作一團的時候,撞翻了老夫人給太后娘娘點的長命燈。”
安定王一驚,“可是年初母親進宮得賞之後,回府點上的那盞?那可是得欽天監親自過來加持過的,說是定要好好護着,到今年中秋尋個吉時,再送入護國寺供奉。”
趙氏也是滿臉愁容,“正是那盞。”
安定王氣得手發抖,“母親信佛,太后娘娘也信佛,此時長命燈打翻,端的是大不吉!”
趙氏怯生生的,又開始抹眼淚,“父王莫怪,也不是我們打翻的,是馮大人的屬下……”
馮大人這會兒算是聽出來了,這兩人一唱一和,是要把他牽連上。
馮大人官場上經營多年,推鍋的反應也很快。
“夫人可不要隨意下定論,事情還沒查清楚,你也說了,是幾個人扭打時打翻的長命燈。”
趙氏哭訴道:“我一個婦道人家,哪裡能下定論,我又不懂這些是非辯駁。反正這燈在我們府中好好的,您下屬一來就打翻了,這事兒可和我們沈府沒關係。”
正所謂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女人也有女人的優勢,尤其是後宅女人,一句不懂,就把問題推得乾乾淨淨。
馮大人眼見跟趙氏說不清楚,氣得吹鬍子瞪眼。
他轉頭問安定王,“王爺,這是你的府上,你得主持公道!”
安定王卻一臉爲難,“馮大人,你這可說錯了,這是將軍府,不是我安定王府。聖上親自賜的宅子讓御兒開府單過的。本王可做不了將軍府的主。”
他感嘆道:“再說,本王母親命在旦夕,本王心頭煩亂,實在是沒有心情斷這些扯皮的是非。我得守着母親,寸步不離,萬一她老人家有個好歹……”
馮大人捋着鬍子思忖。
讓趙氏去處理,肯定得把太后娘娘長命燈打翻的事賴在他下屬身上,回頭上面怪罪下來,他也是馭下不力之罪。
安定王又不肯出面,剩下的只能他親自去處理。
可他若是不親自守着安定王……
病牀上,老夫人恰好發出兩聲呻吟,安定王一聽,立刻趴回牀邊,握着老夫人的手噓寒問暖。
門外,府中丫鬟婆子和馮大人帶來的侍衛罵作一團。
馮大人猶豫一番,一咬牙走出房門。
他點了兩個侍衛,交代道:“你們兩個守在門口,王爺如今身上繫着人命官司,不能讓他離開半步。”
房門關上,安定王臉上的愁容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欣慰。
“本王從進門之後就發現府中各處條理有致,我和老夫人出事之後,你還能有這份定力,像個做主母的樣子了。”
往日裡,這個兒媳婦雖說沒有大的過錯,後宅內務雖然也尚妥帖,但到文官家出身,溫婉有餘,魄力不足。
他一直擔心,像他們這樣的武將之家,萬一遇到大事,怕她經不住風雨。
這次,倒是讓安定王刮目相看。
趙氏突然得到安定王的認可,愣了愣,面上一片緋紅。
她眼神虛閃,猶豫了一番,也沒好意思說這些都不是她的主意,而是溫婉安排的。
安定王以爲趙氏是面子薄,也不在意。
他急切的問:“你設計將馮大人支開,可是有什麼話要問我?”
趙氏一驚,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
安定王急了,“這個時候,就別耽擱時辰了。本王剛纔一握母親的手就知道,她並非你說的只剩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