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正說着話,敲門聲響起。
阿貴抱着一摞話本走進來,話本堆得很高,險些遮住了他的眼睛。
“這些都是最近小娘子們喜歡看的話本,我先拿了一小部分,等您看完以後,我再給您拿。”
阿貴將話本放在書桌上。
溫婉隨手拿起一本翻了翻,“一小部分都已經這麼多了?”
“嗯,”阿貴應聲道:“這幾個月帝京城裡的姑娘們都不知道怎麼了,好些個寫話本的,所以數量很多。”
溫婉略顯詫異,回頭問沈御,“寫話本很賺錢嗎?”
沈御擰眉搖頭,“並沒有,所以這件事纔不同尋常。按照正常情況,這些話本只有上層一小部分能賺錢,其他的收入菲薄。”
溫婉聞言,沉默一陣,突然笑了。
她像是在喃喃自語。
“收入菲薄,但創作激情卻很足,這裡面……能激勵她們不斷寫話本的,肯定不只是賣話本賺的銀子而已。”
沈御也贊同,“所以,我本來打算套齊靈語的話來着,可惜……”
被某人打斷。
溫婉站起身,掃了一眼桌子上的話本,一咬牙說:“看來,這些話本我還真得研究研究。”
頓了頓,她大手一揮,喚道:“小御子,抱上話本,我們回家!”
阿貴一愣,左右看了看,小玉子?這屋子裡還有他看不見的人?
難不成是主子的暗衛?
阿貴還在胡亂的想,主子的暗衛會躲在什麼地方,房樑上?還是書架後面的暗室?
阿貴還沒想明白,就見沈御已經木着一張臉,抱起了那一摞話本。
哦,原來不是小玉子,而是小御子?
阿貴咬緊牙關,勢必要忍住笑,他敢肯定,只要他沒忍住笑,回頭主子肯定要給他穿小鞋。
沈御涼幽幽的瞪了他一眼,警告意味很濃。
阿貴縮了縮脖子,趕緊低下頭。
等兩人走了以後,阿貴才按着胸口,狠狠的鬆了一口氣。
“小御子?”阿貴嘀咕一句,到底沒忍住笑出了聲。
普天之下,也只有溫姑娘敢把大將軍喊成小太監的名兒,關鍵是,大將軍還真應了。
稀奇,真是稀奇。
看見這一幕,得夠他吹一輩子牛了吧。
*
燭光搖曳,不知不覺已經燃燒到了盡頭。
沈御在書房處理完事務,回到主臥的時候,便發現溫婉抱着一個話本在軟榻上睡着了。
他無奈的搖頭,將話本從她手中取出後,這才彎腰將她打橫抱起走向牀鋪。
牀上,燕綏以一種成年人無法扭曲的姿勢趴着睡覺。
沈御嘴角禁不住揚了揚,將溫婉放在牀鋪另一頭,之後又把燕綏小心翼翼的翻了個身,好讓他睡得舒服一點兒。
他剛直起腰,一轉身,又見溫婉迷迷糊糊的往牀邊拱,眼看就要掉下牀。
沈御嗤笑一聲,又着急忙慌把她挪到內裡。
“大的小的,都不讓人省心。”
沈御感慨一句,忙活完之後才上牀休息。
他剛睡下沒多久,黑暗中,溫婉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
“我知道了!”
半夜詐屍,饒是沈御藝高人膽大,也着實被嚇了一跳。
他嘴角抽了抽,揉了揉隱隱發痛的太陽穴,耐着性子道:“你知道什麼了?”溫婉沉聲道:“我知道這些世家千金要寫話本了!”
許是她聲音太大,睡在一旁的燕綏咕噥了句什麼。
沈御打了個手勢,示意她小聲說話,然後壓低聲音問:“爲什麼?”
溫婉點點頭,含着氣音說:“於世家千金來說,聲譽遠比錢財重要。我估摸着,這些世家千金之間,可能有個什麼組織。”
“假設,她們在一個組織裡,組織上承諾如果她們的話本得到了什麼成績,便能替她們打造好的聲譽,那這些世家千金必定趨之若鶩。”
沈御聽了,倒是沒什麼反應,只淡淡提出一個疑惑。
“你爲什麼覺得她們會是一個組織的?”
溫婉睨了他一眼,“因爲我看了她們寫的話本,雖然故事內容各不相同,但核心思想全都是推行女權。”
“女權?”沈御還是頭一回聽見這個詞。
“呃……”溫婉沉思片刻,整理了一下語言,才解釋道:“女權,就是倡導性別平等,反對性別歧視。簡單的來說,就是男人能幹的,女人也可以幹。”
頓了頓,她又補充道:“你也可以理解爲,女性意識的解放。”
如果說這番話的人不是溫婉,沈御肯定會以爲這人精神不正常。
自古以來,男尊女卑,男主外、女主內,女人依附男人而生活,這纔是正道。
別說男女平等了,在大家族裡,女子若是頂撞男人,都是一個罪過。
幸好,聽見這番話的人是沈御。
可即便如此,男女平等對沈御來說,也依舊難以適應。
他尊重溫婉,是因爲溫婉所表現出來的智慧,從來就不比男人差。
她值得他尊重。
可其他女人,沈御眉頭一皺,並不認爲其他女人有和他並肩而戰的資格。
這並非是看不起女人,只是從他出生以來,就被灌輸了根深蒂固的觀念,直到遇到溫婉之前,他甚至不相信一個女人能擁有如此智慧。
屋子裡很安靜,好一會兒,誰都沒有出聲。
一個人習慣用右手夾菜,突然有一天要他用左手,肯定是件很困難的事。
所以,溫婉願意給他時間思考。
“我喝口水。”
沈御掀開被子起身,拿起桌上的茶壺,可茶壺裡的茶水已經空了。
他覺得有些煩躁,提着空茶壺往外走。
“我去沏壺熱茶。”
如沈御這樣的人,慣於隱藏情緒,他說話的語氣很平靜,所以溫婉並沒能從他語氣裡窺出端倪。
她只是盯着房門的方向,頗有些無奈的嘆氣。
在現代社會,男女平等是件稀疏平常的事,可在這裡,卻連提出一個新的念頭都變得很難。
不一會兒,沈御便回來了。
他倒了兩杯熱茶,遞了一杯給溫婉。
“我想了一下。”沈御捧着熱茶,終於緩緩開口,“你所謂的女權,是女子要求與男子一樣的生活和權利?”
溫婉眨巴着眼睛點頭。
沈御又問:“就是說,女子可以從軍,可以進學堂唸書,也可以在朝爲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