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娶她,就意味着,他不再是沈御。
像是規則進入了一個死衚衕,無論怎麼掙扎,始終有些名不正言不順。
他的一片苦心,她不是不懂,可真要說對這個安撫她的婚禮有多歡喜,倒也說不上。
“好,都依你。”
溫婉淡笑着應聲。
沈御看她反應,似乎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高興,眉頭幾不可查的皺了皺。
不過他什麼也沒說,繼續巴巴的伺候着母子倆吃飯。
*
在這個大宅的第一個夜晚,溫婉輾轉難眠。
主屋的拔步牀很大,一家三口睡在牀上一點兒也不顯得擁擠。
燕綏睡在兩個大人之間,四仰八叉的,還打着可愛的小呼嚕。
沈御側身臥着,一手撐着腦袋,目光落在燕綏上無法移開。
他越過燕綏,對溫婉笑,“你看,兒子長得像你,五官生得真是好看。”
看自己兒子,必定是帶着濾鏡的,覺得哪哪兒都是世界上最好的。
即便是身爲大將軍,也不能免俗,看自己兒子的時候,和全天下所有的寶爸一個樣兒。
溫婉轉過身,面對着他,也跟着笑了笑。
“嗯,也不看看是誰生的。”
沈御便越發感慨,抓起燕綏肉嘟嘟的小手把玩。
“小婉,我本來想把啞婆、李婆婆他們都接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可一來,邊城太遠,二來,啞婆他們和我關係匪淺,難保他們周圍沒有眼線,萬一有心之人利用,恐引來禍端。”
他說着,小心翼翼的盯着溫婉看。
“小婉,她們沒來做我們成親的見證,你……會遺憾嗎?”
說不遺憾,是騙人的。
可她本身對這婚禮就沒多少期待,便擺擺手,“也還好吧。”
見狀,沈御沉默了好一會兒。
溫婉打了個哈欠,轉身背對着他,小聲道:“很晚了,快睡吧。”
“嗯。”沈御應了一聲,眼睛裡卻沒有半點兒睡意。
他盯着溫婉的背影,看了許久。
桌上的蠟燭燃燒到了盡頭,燭火跳躍一瞬後徹底熄滅。
沒了燭光,屋子裡卻並不黑暗,窗外的明月透過窗戶灑下點點月輝。
沈御抿了抿脣,輕聲說:“小婉,要不……這婚禮,等過段時間再舉行吧。”
其實溫婉一直沒睡着,聞言,她眼睛睜大了一些,卻並沒有給予他迴應。
沈御又道:“我知道你還醒着。你說……我們把婚禮推遲一些,可好?”
溫婉無力的嘆了一口氣,這才翻了個身。
逆着光,她的眉眼隱藏在黑暗裡,聲音裡也透着一股子小心翼翼。
“沈御,我沒有不滿意的意思,我只是……”
她糾結了半天,卻依舊說不出後面的話。
思緒紛亂,連她自己都沒能理出個頭緒來。
她也說不清心裡到底是什麼感覺,她也想裝出歡天喜地的模樣,和他完成這個成親的儀式。
可……
她實在無法忽略心中那股子沉悶的感覺。
也許,是她矯情了。
“對不起。”
她雖然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可讓他白費了如此苦心,總有些過意不去。沈御擡手撫上她的臉頰,溫和的道:“不用道歉,不是你的錯。是我……不能以真實身份,名正言順的娶你。”
他又往燕綏的身邊靠了靠,語氣裡有一抹自嘲。
“也對,連成親的儀式,都要頂着一個虛假的身份,那這儀式,還有什麼意義?”
沈御到底還是沈御,依舊敏銳得可怕。
他比溫婉預料中的,更加坦蕩。
“小婉,是我想岔了。”
他說着,便又堅定的沉聲道:“小婉,你給我點兒時間,這輩子,除非我死,否則,我一定名正言順娶你,名正言順的讓燕綏喊我爹爹!”
溫婉心裡那點兒沉悶,終究在他的承諾里得到了紓解。
她握住他的手,反手和他十指緊扣。
“好,我等着你。”
夜色漣漪,兩人說開之後,溫婉沒忍住打了個哈欠,這次是真的困了。
沈御見她睡着之後,跟燕綏一樣,四仰八叉的,頓時一陣寵溺的搖頭。
*
第二天一早,沈御便通知了阿貴,讓人把宅子裡成親用的東西全都撤掉了。
宅子裡忙碌了大半個月的人都一頭霧水。
半月還偷偷摸摸的將阿貴叫到了柴房裡。
“你家公子到底是什麼意思?”
半月雙手叉腰,即便個頭比阿貴矮了一個腦袋,但氣勢上卻一點兒沒輸。
她都瞧見了,那公子昨晚和溫婉是睡在一個屋子裡的。
男女睡在一個屋子裡,不成親,那對女人來說,就是耍流氓!
阿貴許久沒被個女人攔着質問了,一時之間也有些哭笑不得。
他身手好,別說半月這種姑娘家,就算再來幾個大漢,他也能一隻手撂倒。
所以半月這點兒虛張聲勢,在他眼裡實在算不得什麼。
可阿貴知道,這個叫半月的婢女,是照顧了溫婉和燕綏兩年的人,因此,也不是他能看輕的。
“半月姑娘,你別這麼急。你信我,這婚禮突然取消,決定權肯定不是在我家公子手裡。”
半月沒聽懂他的意思。
阿貴又解釋道:“你想想,我家公子眼巴巴的準備了這麼久,就等着和溫姑娘成親呢,如果不是溫姑娘不樂意,這婚禮怎麼可能取消。”
“你是說,是我家夫人不樂意?”半月瞪大了眼睛。
阿貴點點頭,“八九不離十。”
半月一聽,便越發不解了。
別說她不理解,就連阿貴也沒想通是怎麼回事。
阿貴琢磨着道:“不過,溫姑娘從來就跟其他的姑娘不一樣,她這麼做,肯定有緣由。”
“我跟着溫姑娘和公子的時間長,這麼多年來,我總結出的經驗就是,無論他們做什麼決定,我們按照他們的指示做,總錯不了。”
“他們比我們聰明,我們想不明白的,他們心裡肯定有成算。”
半月聽他這一番肺腑之言,火氣便消散許多。
可她還是有些心裡沒底。
“可哪有女人,寧願和男人不清不楚的生活,也不願接受正頭娘子身份的啊?”
阿貴嗤笑,“溫姑娘,可不是一般女人。半月姑娘,你是不是對你家主子,有什麼誤解?”
半月怔住。
阿貴又問:“你可知道,你家主子當初在邊城,可是指揮着一百邊城守軍,從千人之衆的敵軍包圍圈裡,突圍而出?”
“你可知,你家主子隨便寫一篇養馬的文章,便讓邊城守軍裡的戰馬數量,翻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