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東大街白雲衚衕,西平侯府,後院西側。
五天的婚嫁已過,薛博文今日便要去禮部消假。他官任禮部主事,要先去消假,然後又開始了辰時離家,申時方回的日子。
紀瑾瑜不由鬆了一口氣:這兩日薛博文除了去上房請安,就是窩在後花園的小書房,兩人見了面,也未免覺得難受。這日子總算結束了,以後沒了薛博文,這側院便是自己的天下。
用過早膳,她親自服侍薛博文換上官服,送他出門。
兩人一起順着抄手遊廊來到二院,雖然兩人並不說話,但外人看着怎麼都是一幅如膠似漆,難分難解的恩愛樣子。
一直送到了垂花門,路上該看的人大概也看到了,薛博文對紀瑾瑜說:“外面風大,不必繼續送了,你回去吧!”,說着,他體貼地爲紀瑾瑜拉了拉大衣的領口,復有說道:“若是在家裡呆的着急了,只管找幾個嫂嫂玩,或者到上房陪太太說說話。”說不出的纏綿悱惻。
紀瑾瑜低下頭說道:“嗯,我省的!我這就回去,那你一路小心!我讓人備好了午膳,午時只需熱熱就行了。”
薛博文訝然:“何必這麼費事,部裡是有午膳的!”
“部裡的午膳哪比得上家裡的!”,紀瑾瑜笑道:“反正我不過言語一聲,自有竈上的人準備。四爺放心,累不到我!東西我讓李壽收着,他之前也是在外面來往慣了的,最是老成穩重不過。爺有什麼事,吩咐他一聲就成。”
帶午飯不過是藉口,讓李壽跟着纔是她的真正原因。
薛博文聽了剛想拒絕,紀瑾瑜就搶在他前面說道:“若是爺有事,回來的晚了,只需讓李壽回來跟我說一聲,我好回了侯爺、太太,省的上人們擔心。”
薛博文愣了愣沒說話,紀瑾瑜低頭抿嘴一笑,轉身回了內院。
剛轉了身,行了不過十幾步。就看見二奶奶魯氏帶着兩個丫鬟,迎面走了過來。
紀瑾瑜說道:“二嫂子這是往哪裡去?”
她狀似剛剛看到紀瑾瑜一般,驚喜地說道:“喲!這可真是巧,我正想去找四弟妹,不想這裡就遇見四弟妹了!”
“二嫂子找我何事?”
“哪有什麼事?不過是想跟四弟妹嘮嘮閒話罷了!”,說着她已經走過來,攜了紀瑾瑜的手,親親熱熱地說道:“我剛嫁過來那會,想家想得厲害。二爺在家時還好一些,二爺離了家,我覺得自己就像孤鬼一樣,成日的抹眼淚。我想着四弟妹必定也是如此,就想着來陪陪四弟妹,四弟妹不會不歡迎吧!”
“二嫂子說哪裡話”,紀瑾瑜笑道:“府裡上上下下誰不知道,二嫂子是個大忙人,別人就是請還請不來呢!二嫂子疼我,來看我,我只有高興的,絕不敢不歡迎的。”
二奶奶魯氏滿意地拍了拍紀瑾瑜的手:“我就知道自己沒看錯,四弟妹果然是個可人疼的!”
二人說着話,便到了後院西側。一行人進了明堂,分賓主坐下。
“沏上好的茶來!”
不多時,喜雲端了茶,紀瑾瑜親自捧給魯氏。
魯氏低頭,喝了一口道:“好茶!”,她雖然這樣說,但是紀瑾瑜看得出來,她不過是應酬罷了。
“二嫂子快別取笑我了!我是個不懂茶的,除了待客,自己是很少吃茶的!”,說着,她將茶盞往魯氏面前一遞:“喏!你看,我這杯子裡頭可是煮沸過的清水!”
魯氏低頭一瞧,青花瓷的茶盞裡面雪白的內釉,看得一清二楚。
可不只是清水嘛!
“這怎麼行?讓人知道了豈不是笑話?”
紀瑾瑜羞得紅了臉:“二嫂子,我生來就不愛喝茶。只愛喝水,在家時父母也由着我!怎麼,薛府的規矩是必須要喝茶嗎?”
魯氏搖頭道:“並無此規矩,只是如今這些大家子哪個不喝茶!況且四弟又是個極愛好風雅的,他不僅愛喝茶,還喜歡弄出花樣來。”
說着她頓了頓,貌似無意說道:“他年紀小,幾個哥哥不陪他弄這些花樣,倒是陳舅老爺家的婉表妹,與他一唱一和弄出些什麼梅花上的雪花、柳葉上的雨滴、荷葉上滾珠、芙蓉上的晨露拿來煮茶吃。不過吃個茶,倒把家裡使喚的人仰馬翻。
以前幾個表妹也時常來家中小住,況且幾個表妹與四弟一直能合得來。你們成親,府裡也早早地派人去接,除了已經進宮的貴妃娘娘,陳舅老爺家還有四個表妹。媛表妹家中待嫁,不能外出,只有婉表妹、妍表妹還有妙表妹。
誰知我們去了才知道婉表妹居然生了病,不能外出。妍表妹、妙表妹年歲還小,舅太太說怕給我們添亂,就沒讓來。這幾天漸漸暖了,想必舅太太近日就會帶着表妹們過來。到時候四弟妹也可以見見。”
“嗯!”,紀瑾瑜點點頭道,“我剛來,家裡的親戚我都不大認得,還請二嫂子多指點我纔是。家裡也無姊妹可以親近,若是婉表妹來了,說不定我們倒能談到一起去。況且四爺喜歡泡茶,我也該跟她學學纔是!”
魯氏笑道:“四弟妹果然賢惠,不愧是書香世家出身。婉表妹平時也喜歡詩啊,詞啊的,模樣好,心氣又高,就是出身太低,沒有託生在舅太太肚子裡。要不然舅老爺也不會着急了!”
這話大有深意!
“舅老爺爲什麼着急呢?”
“若是找了小門小戶配了她,怕委屈了她;若是找門戶相當的,她的身份又太低,可不是着急了嗎?爲此啊,還找過咱們太太好幾回,要太太給婉表妹留心好人家呢!”
西平侯夫人姓陳,那這個陳舅老爺想必就是文淵閣大學士陳竇平了,他是自己的手帕交陳媛的父親。
如此說來,這個陳婉,便是陳家庶出的女兒了。
二嫂子魯氏,慣以精明示人,絕不做沒用的事。若說她這番話是無心只談,紀瑾瑜卻是不相信的。
她不由朝魯氏望去,魯氏卻放下茶盞,滿臉不好意思:“瞧我,真是失禮,越說越遠了!”
一副不願多說的樣子!
紀瑾瑜聞音知雅:“既是閒話家常,不過是婦人之見東家長、西家短罷了,那有失禮不失禮只說呢?嫂子只管說,這些我愛聽呢!”
魯氏笑道:“四弟妹小小年紀,哪裡會愛聽這個,不過是哄我開心罷了!”
“二嫂子,我是真的愛聽!”
“真的?”魯氏聞言笑的更歡:“既然四弟妹愛聽,改日嫂子再好好說給你聽。”
說着她站起來道:“今日我忙裡偷了個閒,絮叨了半日了,也該回去了!”
紀瑾瑜站起來道:“二嫂子再坐會吧!”
“今天實在是晚了,還要吩咐下人準備午膳!改日得了閒,再坐吧!”
紀瑾瑜親自將她送至門口,她拉住紀瑾瑜:“你也別送了,橫豎不過幾步路,我又不是外人!”
“哎!”
紀瑾瑜站在門口目送,見她的身影轉了個彎,這才轉身回去。
先有一個青梅竹馬卻臨門毀親的表姐,再加上一個情意相投卻出身低微的表妹,薛博文啊薛博文,到底哪個纔是你心中所愛?
若是表姐,她如今已經貴爲皇妃,自己大可以安枕無憂了!如果是這個表妹,那自己逍遙的日子能不能持續還是兩說。
模樣好,有才情,卻出身低,不願意隨便找個人嫁了……剛好有個情投意合的表哥,若是給別人做妾怕委屈了,若是給了表哥,不僅不會委屈,還成就了一段佳話!
是薛家人早就有這個打算,讓魯氏來探話?還是,這件事密而不發,魯氏僅僅是想給自己敲個警鐘,好讓自己早作打算?
紀瑾瑜不得而知!
不管是哪一種,只要這個婉表妹想成爲薛博文的人,都不能越過自己這正房嫡妻去。只要自己不點頭,再情投意合又能怎麼樣?我且看着,薛博文心尖子上的人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陽春看她站着不動,只愣愣地盯着剛發芽的花盆發呆,也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就驚疑不定地問道:“四奶奶,今天二奶奶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莫非四爺就是爲了那個婉表妹小姐纔不願意與您……與您好好過日子?”
“我也不知道!不管怎樣,你讓陳壽家的盯着前院,只要是舅老爺家來人,馬上稟報給我知道!”
陳壽家的,說的是紀瑾瑜房中的踏月。她已經嫁了人,不能再直呼其名,大家都用他夫家的名字稱呼她。她現在跟着陳壽住在外院,如今是紀瑾瑜在外院的耳目。
陽春心下一凜:“四奶奶放心,我一定好好交代陳壽家的,這件事定然辦的妥妥當當的!”
自此以後,紀瑾瑜只當不知這件事。除了西平後夫人陳氏房中晨昏定省之外,就窩在後院西側院,與往日不同的是,每日來來往往前來回話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不知不覺竟然到了四月中,紀瑾瑜這才閒了下來。
這一天,紀瑾瑜正在侍弄花草。見天氣明媚,剛破土而出的花芽葉子長大了不少,在陽光下尤顯得青翠勃勃,惹人喜愛,就吩咐湘月道:“帶着喜雨、喜雪將這幾盆萱草分別送給幾位奶奶。”
“是!”
湘月前腳剛走,陽春就來稟:“龐管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