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幫我將丫鬟叫進來就行了,扇子不用了!”
薛博文見她有些侷促,就安慰道:“你不用拘謹,我不是那種不通情達理的人,你自在些。往後咱們要長在一處生活,你日後就知道我了!”
說着他走到門口,跟守在門口的丫鬟問了幾句。
“陪嫁過來的人已經統一安排在廂房,馬上就過來。”
“謝謝……只是扇子真的不用了,我現在也不是那麼熱了!”紀瑾瑜只感覺到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一般窘然。
薛博文盯着她看了一會,釋然道:“嗯,隨你吧!”
斗室之間,悄然無言,只有龍鳳蠟燭的火芯子偶爾發出“嗶啞鋇謀蛻
作爲新婦,紀瑾瑜自然是端莊地坐在拔步牀上,雙手交疊,放於腿上。低眉斂目,有新婦該有的嬌媚溫婉。
她的正對面是紅漆木框的窗戶,窗櫺上貼着大紅的雙喜,端的喜慶吉祥。窗戶下面是一個梳妝檯,再往前就是鐵力木的瓜棱腳圓臺桌,桌子上放着合巹酒的酒杯、酒壺,還有茶壺茶杯,桌字旁邊擺放着四把一色的鐵力木靠背椅。
而薛博文就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盯着自己看。
紀瑾瑜裝作不經意地瞟了一眼,心中驚豔更勝。倜儻不拘,風流天成,他什麼都不用做,就只是坐在那裡,便足以顛倒衆生了。
嫁給這樣的人,好似也不吃虧。看着他眉目如畫,紀瑾瑜突然心頭一動,總覺得他望向自己的眼生有點怪,至於哪裡怪又說不出來,總之不像是新婚的丈夫看妻子。
她想看清楚他的表情,又覺得這樣對視,好像太奇怪了!
紀瑾瑜低下頭來收斂情緒,好個美人!怪不得楊承說他的傾慕者不少,看來這婚後的日子註定平靜不了。既來之,則安之,她本來就沒有指望他能給自己圓滿的婚姻的。
所謂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大抵就是恭恭敬敬、客客氣氣的相處,作爲宗室大婦,丈夫從來都不是唯一的依仗。能依仗的是顯貴的孃家、豐厚的嫁妝、出色的兒子與各個家族之間的口碑名聲。丈夫的疼愛,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有自然最好;沒有也無關緊要。封建教條壓死人,作爲平西侯家的子孫,這個人應該不會糊塗到做出寵妾滅妻這樣混蛋的事情來。
不外乎討好婆母、處好妯娌、打壓小妾、教育孩子,這些自己憑着顧氏這些年的教導,雖不是十分輕鬆,倒也有個七、八分的把握了。
管他有多少愛慕者,納多少個小妾,只要外人面前,這個丈夫給了自己正室該有的體面,她自然有能耐讓這日子過得花團錦簇。想來,顧氏跟紀洪應當也會高興,也當放心了吧!
心思百轉千回之間,紀瑾瑜便已經決定了這樁婚姻裡面自己以後要扮演的角色,這些都是自己以後要考慮的事情,但是此刻他這樣盯着自己看所爲何事?饒是紀瑾瑜一貫鎮定,也被這目光盯的頭皮直髮麻。
就在紀瑾瑜覺得氣氛尷尬的時候,她的丫鬟被帶了進來,她這才鬆了一口氣,要不一直這樣坐下去也不是辦法。
湘月與陽春如今是紀瑾瑜身邊的大丫鬟,兩人進來之後分別給紀瑾瑜、薛博文請了安。
紀瑾瑜見湘月與陽春關切地望着自己,便衝她們點點頭,表示自己無恙。
緊跟着一個模樣俊俏的丫鬟走進來俏生生地說道:“四爺,時辰到了!”
“嗯,我知道了”薛博文點點頭,然後吩咐道,“你來見過四奶奶!”
“是!”
“紅繡見過四奶奶!”她說着便給紀瑾瑜行了一個大禮。
“嗯!”紀瑾瑜點點頭,顯得極爲淡漠卻合符新婦的端莊。
薛博文站起來看了湘月與陽春一眼說道:“你們剛來,對家裡不是很熟。有什麼不明白的只管問紅繡。”
湘月與陽春屈膝應道:“是!”
“今晚你就在這裡候着,聽四奶奶的吩咐。”這一句是對紅繡說的。
紅繡也應道:“是!”
薛博文幾步走到牀邊,對紀瑾瑜說道:“前面催的緊,我這就過去了。待會讓紅繡給你送晚膳過來,想吃什麼儘管吩咐她。”
明明是非常溫軟的話,他說的也非常熟稔與體貼,卻讓紀瑾瑜覺得他的溫和有禮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怪異。
她不知該說什麼,就順從地點點頭。
他也點點頭便轉過身去,停了好一會,就在紀瑾瑜以爲他要走的時候,薛博文突然又回過頭來說道:“前面應酬多,今晚可能會回來的晚一些,你也累了了一天,莫要因等我受罪,早些歇了吧!”
他的話說出來,紀瑾瑜能感覺到他好似鬆了一口氣一般。
若說剛纔紀瑾瑜的感覺有些奇怪,現在紀瑾瑜終於知道這奇怪是在什麼地方了。太知禮了,太溫潤了,他跟自己說話那溫軟和煦的樣子,那謙潤的話,包括剛纔的體貼都表現出一種疏離。
就算古人早熟,他也只有十八歲,面對自己他竟然毫不慌張,一切都有條不紊。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沒有年輕男子的火辣,倒像是在看一個不相干的人一樣冷漠。
神緒紛飛之間,紀瑾瑜感覺到自己被人輕輕推了一下:“姑娘……四奶奶,回來神來,四爺已經走遠了。”
轉過頭來,紀瑾瑜正對上湘月那張打趣的臉。
陽春卻道:“也不看看這裡這裡是什麼地方,就敢打趣主子。”她雖然嘴上說的嚴厲,面上和煦地表情卻顯示出她此刻心情不錯。
“呼!四爺性子真好,說話又軟和,對姑娘又體貼。這下老爺太太該放心了”湘月一臉花癡狀:“姑娘,您可真是有福氣!”
陽春也笑了:“那是,咱們奶奶與爺真是匹配的很,不光如此,四爺文采出衆,咱們四奶奶也是出口成章,日後定能夫唱婦隨、錦瑟和絃。”
是嗎?她們這麼看,可能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吧!
紀瑾瑜也抿嘴笑了,好似對未來夫唱婦隨的生活有着無限的嚮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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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牀動了動,睡眠中紀瑾瑜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她睜大眼睛,屏住氣息,並不敢輕舉妄動。
直到她聽到身邊有輕微的呼吸聲,表明那人正睡的香甜,她看見雕花大牀對面的窗櫺中透出淡淡的光,纔想起來昨天是她大喜的日子,她被一頂八擡大轎擡進了平西侯府。這裡不是紀府,枕邊睡的香甜的是她新婚的夫婿。
不是盜賊,她鬆了一口氣。
黑暗中她的思緒漸漸清晰起來……
昨天晚上她正吃着紅繡端來的晚膳,就被告知皇孫殿下親臨西平侯府,爲恭賀薛博文新婚大喜,特意賞下了一柄玉如意。她剛剛放下碗筷,皇孫殿下由薛博文陪着就走到了新房門口,她跟着衆人一起呼啦啦跪了下去。
送走了皇孫殿下,整個薛府都洋溢在一種喜氣洋洋之中,好像皇孫殿下的到來是比娶新婦更值得高興的事情。
她記得薛博文回來的時候,自己正坐在牀邊困的直點頭,見自己還沒睡,薛博文好像非常驚訝。
後來,湘月、陽春給自己卸了妝,服侍自己淨臉,洗腳,換上褻衣。
薛博文問自己要不要洗澡,當時自己因爲怕冷所以拒絕了,三月的盛京雖說入了春,但是還是非常冷的 。
再後來就是自己服侍薛博文換了衣裳,他卻讓自己先躺倒牀上去,她有些彆扭還是遵從了他。
薛博文讓下人送了一大桶水在屏風的那一邊洗澡。
再後來……自己就睡着了……
紀瑾瑜不由“騰”的一下從牀上坐了起來,昨晚是她的新婚夜,她卻自己先睡着了,她看了看自己身上衣服,便證實了自己的猜測,昨天晚上什麼都沒有發生……
她不由苦笑:馬上天就要亮了,喜帕該怎麼解釋。
難不成要實話實說?別人會相信嗎?也許別人只會認爲自己是個不潔之人,或者自己新婚之夜就惹惱了丈夫,他纔不願意碰自己。
不管是哪一種,都不是自己想要的!
難不成要自己現在把他叫醒然後□□他行事不成?
她自問還沒有那麼厚的臉皮。
紀瑾瑜重重地往後一倒,心中十分的懊惱,昨晚怎麼就睡着了呢?
身旁的人感覺到動靜,幽幽轉醒。
紀瑾瑜忙坐起來,有些沮喪道:“吵到你了?”
薛博文聽出她語氣裡的沮喪,也忙坐起來:“沒有,我向來覺少。”
想到昨晚的事情,她有些不安:“昨晚……”
“昨晚是我回來太晚了,後來洗澡又洗了太久。你不用擔心,一切有我!”薛博文搶在紀瑾瑜前面說了這句話。
黑暗中,他神色莫辨,語氣卻有着些微的自責。
不知是不是自己聽錯了,紀瑾瑜微愣,順從地點點頭:“嗯!”
又陷入沉靜!
雖說天還不是很亮,紀瑾瑜卻睡意全無。
屋裡的動靜早驚醒了外間守夜的人,她們支着耳朵聽了一會,見內間陷入沉寂,便以爲主子們又睡下了。
陽春剛剛躺下,就聽見薛博文高聲喊人的聲音:“來人,掌燈!”
她忙從炕上爬起來,端了炕頭上的罩子燈,掀了繡着和合二仙的簾櫳,進了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