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第二天一大早慕容家就發了喪,慕容將軍幼子暴斃的消息一時間滿城皆知。
紀瑾瑜着實爲陳媛擔心,想着這樣一來,陳媛可能就來不了了。
沒想到到了中午,陳家人慌慌張張跑來,說陳媛不好了,讓紀瑾瑜快去陳府。
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紀瑾瑜慌忙坐上馬車,揣着一顆惴惴不安的心來到陳府。舅太太段氏早已驚慌失措,滿臉是淚:“博哥兒媳婦,你來了就好了。快起勸勸媛姐!”
紀瑾瑜跟着衆人來到內院,園中一個三層高的小閣樓,閣樓底下站的滿滿都是人,有的人拿了軟兜在底下張羅;有的人揚着面仰着頭朝閣樓上喊話。
紀瑾瑜順着衆人朝樓上看去。
一襲粉衣的陳媛正坐在二層閣樓的窗臺上,拿着剪刀,嘶聲力竭地喊道:“你們都別上來……”
怎麼會這樣?
紀瑾瑜忙上前一步,撥開衆人,衝着陳媛喊:“媛姐姐……”
陳媛的情緒好似很激動,更大大聲的喊了一句:“不要上來,否則我就跳下去……”
難道是不想嫁入慕容家,所以以死相逼?難道陳學士爲了名聲這樣逼迫自己的女兒?陳家何其迂腐!將如花似玉的女子逼迫到這步田地!
紀瑾瑜轉過頭來,大聲問道:“舅母,這是怎麼回事?”,語氣中帶了幾分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凌厲。
舅太太段氏已經被陳媛唬得失了主心骨,哪裡還能注意到紀瑾瑜的語氣,聞言便語無倫次地說道:“我……正與慕容家的人商量着……退親的事,不想媛姐來了,聽了個全部,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她拿着剪子跑到閣樓上……”
說着她泣不成聲:“老天爺呀!我造得這是什麼孽呀!”
雖然不知陳媛尋思的真正原因,紀瑾瑜大概明白了不是陳府所逼,便又上前一步,衝着陳媛道:“媛姐姐,我是紀瑾瑜,你跟我說過,咱們兩個以後便是姐妹了,無話不說的。我今天來你家玩,你怎麼跑到閣樓上頭去了呢!”
“瑾瑜妹妹……”陳媛喃喃道。
還好,還認得人!紀瑾瑜好似沒有看到她手中的剪刀,仰着臉說道:“對呀!媛姐姐說當我是妹妹的。姐姐你別動,我馬上上來跟你說話”
話一落音,紀瑾瑜就大踏步跑進閣樓,連爬帶跑登上了二樓。
“媛……媛姐姐,你跑到這裡做什麼?”紀瑾瑜呼哧呼哧的喘着氣。
陳媛卻從窗臺上跳下來,放聲大哭:“瑾瑜妹妹,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纔出此下策的,別人我都不相信,只有你能幫我,你一定要幫幫我!”
紀瑾瑜上前一把奪過她手中的剪刀:“媛姐姐,你要我幫你什麼?”
陳媛卻摟着紀瑾瑜,抱頭痛哭。
紀瑾瑜見狀,知道不能逼得太緊。便不再說一句話,只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安撫她。
陳媛的情緒漸漸平靜,紀瑾瑜才問道:“媛姐姐,你要我幫你做什麼?”
陳媛這才擡起頭來,紀瑾瑜看着一愣。
她雙目通紅,臉上還殘留着淚痕。
奇怪的是面上並不見悲慼,卻有着如浴火鳳凰劫後重生般的堅韌:“你去跟我母親說,不要跟慕容家退婚,我願意嫁過去!”
什麼?
紀瑾瑜瞪大了眼睛,怎麼也沒有想到陳媛的要求居然是要嫁到慕容家。
“媛姐姐!”,紀瑾瑜想也沒想就說道:“你可知道不是舅母不讓你嫁,只是慕容小將軍已經死了,他……”
“啪!”
紀瑾瑜話未說完就被陳媛揚手甩了一個巴掌,愕然、驚訝、紀瑾瑜被這一巴掌打得懵了頭,睜大了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陳媛。
陳媛卻聲色俱厲地衝着她喊道:“誰說他死了?不許你咒他,誰也不許咒他!”
“媛姐姐……你冷靜一點……”。
紀瑾瑜看着她這個樣子,像是在清醒與癲狂之間。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生怕說錯一句話,就讓她走火入魔。
在她原來的世界,精神病患者大多都是被刺激過度受不了纔會發瘋的!這樣人要多順着她。
紀瑾瑜剛想順着陳媛的話說,陳媛就摟着她,悔恨交加喃喃道:“瑾瑜妹妹……是姐姐不好,姐姐不該打你,你莫怪我……”,說着她拿起紀瑾瑜的手,往她的臉上拍:“妹妹,你打我吧,你打回來,你打回來……”
“媛姐姐”,紀瑾瑜大聲的喊着她的名字:“媛姐姐,你冷靜點,媛姐姐,我不疼的!真的,我不疼的!”
“真的?”陳媛像做錯事的小孩一樣不知所措。
“真的!”
“瑾瑜妹妹……”陳媛又哭倒在紀瑾瑜懷裡,“我知道,在你們眼中,他是死了。但是在我眼裡,他沒有死,他一直活在我身邊,陪着我說話,他會買酸甜可口的冰糖葫蘆給我吃,會稍了外面的木劍給我玩,他就像原來一樣,就活在我的心裡,一天也沒有離開過……”
原來,陳媛也知道他死了,只是不承認罷了。
陳媛聲淚俱下:“訂親之後,他每一日都會派人來請安,或是帶了稀奇的東西,或是帶了他寫的信,有時候什麼都沒有,就帶句話……他一連三天都沒有影,我就猜到他要出事。我就想着,不管怎樣,生也罷,死也罷,橫豎我要與他一起的。他要是不中用了,我就守着他;他要是死了,我就守着他的靈位。我絕不離開他……
你們能勸得了我一時,勸不了我一世。除非日日夜夜找人看着我,否則,我總要隨了他去的。不是活着爲他守節,就是死了到底下陪他。
瑾瑜妹妹,求你對我母親說,不要與他們家退親,讓我嫁過去,我要嫁過去守着他。要不然,他一個人沒有人說話,該多寂寞。
他們都當我瘋了,我沒瘋。我就想守着他,這都不行嗎?讓我嫁過去,給陳家掙一座貞節牌坊,全了父親的名聲,至於母親那裡,就權當我死了吧!”
說完,陳媛又哭倒在紀瑾瑜懷裡。
陳媛的哭泣聲讓紀瑾瑜聽的莫名揪心,哪一段愛情開始的時候不是甜言蜜語,山盟海誓?可是到最後卻在雞毛蒜皮之中兩兩指責起來,原來的情深似海變成了相互嫌棄。她見多了爲了利益勞燕分飛的情人,也見過了中途變心的伴侶。
如陳媛這般刻骨銘心她是頭一回見到,深深地震撼了她。
此刻心中涌起的不知是感動還是佩服,紀瑾瑜點點頭答應她:“好,我幫你去跟舅母說。”
陳媛卻平靜了下來:“我母親答應也好,不答應也罷,橫豎我就只有這一條路。”
嫁入了慕容家,從今之後便如那離羣索居的斷雁孤鴻一般形單影隻,便像那入千年不見波瀾的古井一樣索然無謂。頭上再不能戴時新的珠花,身上也不能佩戴明亮的首飾,就連顏色鮮豔一些的衣服,都不能穿。她如今才十七歲啊!幾十年如一日的長夜慢慢,孤枕冷寢,一個人如何熬過?
紀瑾瑜真想問她一句會不會後悔!
看着她這心堅意定的模樣,紀瑾瑜只覺得多問也只是廢話罷了。各人自有各人的選擇,悔也好,不悔也罷,但求不愧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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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的一天,陳媛捧着慕容小將軍的牌位拜了天地,如願以償嫁入慕容家,實現了她對慕容小將軍的盟誓。
一時間不管民間、廟堂皆佩服陳大學士家風克謹,教女有方;或稱讚陳媛知書達理,貞節剛烈。
最後聖上爲其在東大街陳家門前立了一塊貞節牌坊,並親自封其爲“貞慎夫人”。
聖旨下來的時候,陳家派人給紀瑾瑜送了一座半人高的珊瑚盆景作爲謝禮,不可謂不隆重。
昨天,吃齋唸佛不理世事的西平後夫人陳氏,還叫了紀瑾瑜去上房,親自表揚了她一番。
紀瑾瑜心中鬆了一口氣:這件事終於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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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底一天比一天暖和,紀瑾瑜只覺得覺不夠睡,這一天吃過午飯,歪在屋內的牀上小憩,剛有睡意。就聽見外間的喜雪、喜雨大聲說道:“四爺回來了!”
紀瑾瑜正睡的迷迷糊糊,聽到這聲音嚇了一大跳,他怎麼回來了!
無災無病,大白天躺在牀上,讓人看見了,要被人詬病的。所以紀瑾瑜一開始總是很小心,後來發現並不會有人來找自己,所以就放下心來。饒是如此,她還是吩咐喜雨、喜雪守在側院大門口,一有人來,立馬高聲稟報。
沒想到薛博文突然跑了回來!
不怪紀瑾瑜驚詫,出了新婚頭一個月之後,薛博文以公事忙爲名,白天幾乎不在家。
紀瑾瑜手忙腳亂地坐起來。
好在並沒有脫衣服,稍作整理就行。紀瑾瑜陽春剛給她穿好鞋,薛博文就走了進來。
“這個時候,怎麼回來了?部裡沒事了嗎?”,紀瑾瑜客氣地問道。
薛博文答道:“哦!今日休沐,沒往部裡去。”
說完他若無其事地說道:“路過南大街一家脂粉鋪子,見這新出的粉味道好聞,盒子又做的新奇,便買了一盒。你瞧瞧,喜不喜歡?”
他怎麼會給自己買胭脂?自己從來不用外面的粉的,紀瑾瑜沒有收到禮物的驚喜,只覺得事情透着詭異。
她笑着接過粉盒:“謝四爺!”
薛博文見卻興致勃勃地問:“你不打開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