乜青禾似笑非笑的神色,讓沈澤有些不安,這個女人,以前對她的瞭解全然被推翻,現在同樣一張臉孔,卻摸不準她的做事套路了。
乜青禾淡淡的道了一句:“昔日,君安也曾爲我送花送書送溫情,對月談心談詩詞歌賦,人生哲學也是有的。”
小花頓時無聲無息了,莫名其妙的被戳中笑點,又覺得心中有些酸澀,她倒是學過不少詩詞歌賦,但是還真沒有和沈澤討論過,送花沒有,書倒是送過,還是自己生辰送過一本《女戒》。
“我說這些,不是要讓你吃醋的。”乜青禾衝着小花微微一笑,“我只是想告訴你,這只是男人慣常的手段罷了,於沈澤而言,做任何事都是有目的的。”
乜青禾說完,田依雲見小花神色略暗,道:“你可分得清他那句是真話?真話背後可有目的?”
小花不語,沈澤不辯解。氣氛一時冷了下來。
正這時,黃金貴從院外進來,湊到沈澤耳邊輕聲說了句什麼,沈澤面色一凝,竟透着幾分戾氣,給黃金貴交代了幾句,黃金貴便退去了,沈澤這才道:“這些都緩一緩,現在錦衣衛的人上門了,娘子,你,我是不會放你離開的,所以,咱們只能一起面對了!”
見他說的無比嚴肅鄭重,恐怕事情真的是嚴重了,小花也顧不得之前的胡思亂想,點點頭。
田依雲嘆了口氣,卻不再多言,乜青禾眸光微沉,錦衣衛?挑這個時候上門?恐怕也不是全然衝着沈澤而來的。
很快,胡明傑和黃金貴一起回來了,面上肅冷,胡明傑周身甚至帶着殺氣,一進門便道:“這就是他的底牌?想不到竟然是錦衣衛,恐怕秦家小姐進青山鎮只是個幌子,他們倒是大大剌剌的跟進來了,如今爺爺見一個殺一個,正好給死去的弟兄報仇!”
黃金貴跟在他身後斂眉,只是向來看着靦腆的臉上也戾氣頗重。
“一晚的時間我們在湖廣府的路子全部被截斷了,恐怕他們要的不僅僅只是聚寶盆,還有公子的生意線。是我大意了,之前跟着的人居然只是他們故佈疑陣,就是等着我們加強防衛的時候暴露出來。”
沈澤默然不語,雖然對秦行遠早有防備,但是想不到,他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狡猾,現在這一招,聲東擊西,倒是使計使的不錯,十多年經營的生意線路,既繁複又互相牽連,他能夠找出來在湖廣府的這一段,很快也能順藤摸瓜將其他的也拉出來。
還真是個難題呢!
乜青禾聽了胡、黃二人的話,也很快的反應過來了,先前自己以爲是給秦行遠出了個難題,恐怕是鑽進他的圈套了!頓時心中窩火,面上難看。
看了沈澤一眼,心中迅速的分析了一下形勢。
一陣輕響打斷了她的思緒,她回過神來,才發現,胡明傑和黃金貴已經快手快腳的從那個一直緊閉着房門的屋裡拿了幾個滿滿當當的麻袋出來。空氣裡滿滿的硫磺和硝石的味道,眸子一亮。
沈澤看着田依雲,道:“若是不想被連累,從後門走,有條密道,直接通往龜山,從山上再要逃出去就容易多了。”
田依雲沉聲道:“我帶薇兒一起走。”
沈澤抿了抿脣,眼簾微垂,片刻擡起頭來,卻越發握緊小花的手,沖田依雲道:“我只怕你會帶她去我找不到的地方,所以….”說着他搖搖頭:“娘子得跟着我,我才能放心。”
田依雲倒是有這個打算,想借用聚寶盆的力量將小花送走,被沈澤戳穿了,一時不知道怎麼接話,只是看向小花:“薇兒,你的意思?”
小花目光堅定:“媽,你先走,之前沒有商量完的,咱們之後再說,我肯定不會有事的。”
她這麼一說,田依雲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也是過來人,雖然還有些不滿,但是看到沈澤一臉的堅定,再說現在只她和青禾二人前來,並未帶上護衛,就是強行帶走薇兒都是不能的。
於是也不做逗留,這時,從屋內走出一個老漢,正是沈澤之前說的那個火器營的老匠人,難道他一直藏身在這,從未離開?
他聲音有些低啞,沖田依雲和乜青禾道:“跟我走。”說着,率先又進了那屋子,田依雲和乜青禾趕緊跟上來了。到了門口,小花纔看見,這屋內一張矮榻,這榻子被掀開了,露出一條黑森森的洞口來。
裡面居然有個密道!
沈澤這傢伙!果真是極不老實的。
沈澤倒不是故意瞞着他,只是他向來在危機中長大,自然謹慎些,每個住處若是沒有個逃生之路,總是不安心的,這挖密道,已經成了習慣,既然是習慣,他哪裡會一一像小花交代?
沈澤跟田依雲說了句:“放心,我不會私自帶她走,必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很快就會和你們匯合,等把這裡最後的事情處理完,我會將她安安全全的帶給你。”
田依雲不言語,她不會武功,確實幫不上什麼忙,只會增加累贅而已,只是拍了拍小花的肩膀,轉身和乜青禾離去,那老漢背了一個沉甸甸的麻袋率先進了密道,乜青禾和田依雲跟上。
等他們一走,沈澤立即牽着小花進屋,在屋內一番搜尋,整理了些東西,都是他慣常貼身帶着的,小花也收了幾件衣物,將胡明傑給自己的望遠鏡和一把匕首一起帶在身上了。
院外傳來一陣粗魯急切的敲門聲,胡明傑在窗外衝他們做了個先走的手勢,黃金貴已經移至門後,手就放在門扉上。
沈澤和小花迅速出了門,進了那間有密道的屋子。
沈澤突然想起來,又去了先前木皎月住的客房,將那聚寶盆用衣物包裹了,一把塞進了行李裡。這才衝胡明傑揮了揮手,指了指那些已經半空麻袋,有一半已經放到了門口,或圍着屋子放了,引線就在黃金貴和胡明傑手中。
胡明傑點頭,脣角一抹嗜血的笑容,看的小花心驚,不知道這傢伙是不是和錦衣衛有血海深仇,此時一臉的興奮之色,此時也不是好奇的時候,看他們凝重的神色也知道事情多嚴重。
她和沈澤進了密道,一股潮溼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沈澤從懷中摸出一顆夜明珠,眼前頓時有了亮光,顧不得打量這密道,小花被沈澤牽着,他掌心都出了汗了,兩人往前一陣疾行,沈澤才略略放緩了腳步,問:“娘子,你身子還能受得住嗎?”
夜明珠的瑩光照這一方小天地,他下顎緊繃,眸色暗沉,臉上像是結了一層霜。
小花道:“你放心,進了密道我就穿上了這件厚衫,無礙。”說着,面上又有些憂心:“不知道來的是什麼人,胡明傑和黃金貴可會有危險?他們怎麼還沒下來?”
沈澤牽着她繼續前行,低垂着頭帶路,語氣倒是平緩鎮定:“不會有事,他們跟着我這麼些年,這樣的時候也是遇見過的,何況這次,咱們還有黑火藥在手。”
他話音剛落,突然傳來一陣地動山搖的響聲,震的人雙耳發麻。小花心中一驚,就聽見了一聲巨大的“轟隆”聲,像是房屋倒塌了,又像是密道塌了?他們已經沿着密道跑了這麼許久,密道內壁不斷的顫動,頂端還掉下來一些泥土。
兩人腳步一頓,小花看向沈澤,從剛纔院內那情形,就已經猜到了胡明傑和黃金貴定是要將這屋子全部毀掉,堵住密道口的。
沈澤面上凝重,但只是略有停頓,就道:“我們趕緊出去,不知道這密道能不能承受着黑火藥的威力。”
他說完,兩人再次疾行,已經能夠感受到隱隱有冷風吹來,又是接二連三的聲響。每響一次,小花心中就一陣緊張,像是回到部隊上,斷後的隊友未到,她豈能安心,這胡明傑和黃金貴和沈澤的關係,雖然瞧着這兩人都聽沈澤的,但是跟着他多年,早就不僅僅只是朋友那般簡單了,他雖然不說,腳步越發邁的飛快,只能聽見有些沉悶的呼吸聲。
他手緊緊的握着自己,微微的發顫,小花悶頭跟上。
沈澤偶爾側過頭看看她的臉色是否正常,擔心她太累,又擔心後面的危險,只得時疾時緩,也不敢耽擱,這還是頭一回,他逃亡的路上有人陪伴,以前也是留着黃金貴和胡明傑斷後,他不會武藝,只得先走,每次走在這樣的密道中,他都是緊張又害怕的,前路黑沉,身後是那些因自己刻意施恩,而留着幫助自己的人,這樣的心境,走一次,悲一次,孤苦一次,走着走着,多年來已經成了習慣。
這次有小花在側,雖然惱恨自己思慮不周,讓她跟着受苦了,但是,頭一回,他竟然覺得周身涌起暖意,總算不在一個人了。
前方已經能看見絲絲亮光,走了這麼半天,已經滿身是汗,兩人停下來,小花俯耳,貼在地面上,只能聽見一陣“嗡嗡”的響聲,再無其他,又聽了一陣,隱隱似乎傳來幾聲悶響,不禁心中一喜,有腳步聲,就不知道追上來的是不是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