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告別了弗萊米樹人之後,伊恩繼續朝着幽暗的森林深入。沿途有一條小溪,伊恩沿着小溪緩步向前走去,聽聞着溪流潺潺如樂音般的聲音,原本有幾分緊張的心情竟已放鬆不少,未過多時,伊恩便得見那一尊Sperosil真神的雕像。

那是一座草木纏身的女神雕像,看上去面容恬淡寧靜,似是有着極爲包容的和平的力量。伊恩仰望着那座雕像許久,忽而想起科恩庫斯手卷上那首短詩,忖道:“這個情景似乎和那首短詩裡的第一句寫的似乎是一樣的。這麼說……難道那首短詩真的是記敘事實的?那後面……小舟漂浮穿梭於古今之間,映射着遠方聖殿的禮樂,雜糅着舊識登程的嘆息,月光傾瀉蒼白了古老的鬢髮,悲傷堆砌折彎了堅實的枝幹。這是什麼意思……?”

正想着,伊恩亦行至溪流的盡頭——一處傾瀉的大瀑布,而瀑布之下即是弗萊米山谷,水汽蒸蒸讓伊恩無法看清山谷之中的景象。伊恩一面思索着一面緩緩將那首短詩唸了出來,只見眼前山谷裡迷濛的水汽逐漸消散,瀑布之上緩緩顯現處一個橢圓形的光圈,光圈中顯現出來的景象卻幽暗陰森,便如同幽暗的山洞一般,隨着光圈出現的同時,小溪上緩緩出現了一架小木舟,伊恩蹙眉忖道:“這首短詩原來真的是一個咒語麼?看來科恩的猜測並沒有錯……但是……小舟漂浮穿梭於古今之間,是說坐上這條船,通過那個光圈,就會回到過去?”

伊恩有些猶豫地望了望那架孤零零的小舟,繼而思慮片刻,抽出匕首在空中劃出一道流水符印,一道大氣符印,一面念道:“Summon Elemental”,隨着法陣光芒盡顯,於法陣之中分別飛出一個流水元素,一個大氣元素。

元素使召喚的元素雖無自主意識,但可隨元素使的心而動,是以流水元素和大氣元素被召出的瞬間,伊恩便說道:“去吧,坐上小船去光圈裡看看,如果遇到危險,就趕緊回來。”它們瞬時便漂浮至小舟之上。而小舟於流水元素和大氣元素踏入的瞬間,便緩緩啓動,進入了那光圈之中。

只見那光圈自小舟駛入後便逐漸縮小,最後仍是故舊的景象展現在伊恩的眼前。與死靈不同的是,元素使召喚出來的元素並不能代替元素使的雙眼,如果元素使身在周圍,那麼元素使可以通過對於周圍環境的判斷對於元素做出指令,但是遠離元素使的元素,則會根據最初將它們召喚出來的元素使的指令去做事,無法變通。

良久,天色已漸沉,月光傾瀉照亮了林地,卻仍未見有什麼動靜。伊恩忖道:“奇怪……時間過去這麼久,我的元素似乎仍是在持續消耗着我的魔法力,這麼說它們在‘那邊’應該平安無事,但是爲什麼這麼久都沒有動靜?是它們回不來了麼?果然沒有死靈的氣息感知,即便知道這裡的咒語,不需要再擔心那種死亡魔法,也仍然無法通過氣息感知感知到光圈裡的東西。”

伊恩沉默良久,緩緩踏出魔法禁制,繼而打通心靈聯結,尚未說話,卻聽科恩庫斯夾雜着幾分焦急的聲音傳來:“伊恩?你還好嗎?”伊恩說道:“科恩,我到了瀑布邊緣之時,照着你手卷上的短詩唸了出來,然後出現了一個光圈入口和一架小船。我放出了一個大氣元素和一個流水元素進去,但是遲遲沒有迴音。我想進去看看。”

科恩庫斯沉聲道:“不行,太危險了。”伊恩說道:“對不起,科恩,那個光圈好像有魔力一樣,一直在吸引着我。我恐怕沒有辦法控制我自己了,如果我有什麼不測的話,請你照顧好艾妮絲和馬林那大人。”說罷,未待科恩庫斯說話,就關閉了心靈聯結,再次念動了那首短詩,在小船與光圈再次出現後,緩緩駕着小船進了光圈裡去。

光圈裡是一個十分幽暗的山洞,伊恩仍搭乘在小舟之上隨着水流緩緩漂流着,四周時有鍾乳垂下。不知爲何,伊恩只覺周圍氣氛頗爲肅穆,竟有種讓人心安的力量。他未敢輕易舉火,只是讓眼睛適應了幽暗的山洞片刻,繼而安靜地坐在了小舟之上。

約摸過了十餘分鐘,伊恩依稀可見眼前有一小片山洞內的空地,而自己的流水元素和大氣元素正背對着自己安靜地漂浮着。伊恩的小舟緩緩靠了岸,他小心地涉足登上空地,操縱着自己的元素朝着兩旁散開,便見空地正中有個骨瘦如柴的垂老之人安靜地坐在地上望着自己,那人面上一如科恩庫斯,戴着一個惡鬼面具,只是因長期在潮溼的山洞之中,那鬼面之上已然鏽跡斑駁。

伊恩緩步走上前,微微朝前探着頭,小心地問道:“您好?”那老人亦如生鏽的機器一般,困難地擡起頭來,聲音沙啞地說道:“你是誰,從哪裡來?”伊恩見他似乎沒有敵意,便小心地走到老人身前單膝跪坐下來,道:“我是維瑟爾城的人,叫做伊恩,是個元素使。先生,您是當年流亡到這裡的喚靈師嗎?”

透過面具似乎能看到老人雙目空洞無神,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說道:“啊……兩百多年了,我都快要忘了……自己曾經是個喚靈師。”伊恩不由頗爲驚異,忖道:“兩百多年了?可是他們被追殺分明是幾十年前的事,怎麼會是兩百多年了?”

見伊恩似是面帶疑惑,那老人輕輕嘆了口氣,說道:“你一定是來自過去的人。現在的紀年是什麼時候?”伊恩說道:“是曼森三世十三年。”那老喚靈師竟有些悲傷地笑了起來,道:“果然……我以爲他一定會培養一個喚靈師前來,沒想到居然培養出來的是一個元素使。”

伊恩皺了皺眉,道:“先生,您說的這話是什麼意思?”那喚靈師木然望着伊恩,繼而似是在回憶遙遠的事情一般,說道:“這件事情都已經久遠得不知該從何說起了……”伊恩問道:“請原諒我的冒昧,您是幾十年前,被維瑟爾三大組織和王庭近衛追殺而流亡到弗萊米山谷的喚靈師嗎?”

那喚靈師木然點了點頭,繼而說道:“沒錯。但是這裡是距離那時候兩百多年的弗萊米山谷,當年和我一起來的人都分佈在各個谷洞裡。”伊恩奇道:“老先生,您是說,在那之後,您已經活了兩百多年了麼?”

喚靈師苦笑一聲,道:“是啊……你一定覺得我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離,已經失去了神智,變成了一個老瘋子。”伊恩忽而想起那首短詩中的話,不由忖道:“穿梭於古今之間,我以爲是一個讓我面臨過去發生的事的幻境,卻沒想到是到了未來。而且……我能與這個喚靈師交流,足以證明這並不是一個幻境了。可是……他是怎麼能活兩百多年的?”

喚靈師見他陷入了沉思,不由輕輕搖了搖頭,道:“這一切全部都是迪爾卡里鱗人的報復,他們得逞了,他們將我們毀了,讓我們在人世徹底失去了信任,也讓我們在這裡受盡了折磨。”

伊恩聞言,不由一驚,忖道:“又是迪爾卡里鱗人……?當年的事情居然也有他們的參與麼?可是一直以來聽聞的傳說,迪爾卡里鱗人似乎已經絕跡很久很久了?”想到這裡,不由問道:“先生,您可以詳細說說嗎?”

那喚靈師望了他一眼,繼而垂首說道:“也許你曾經聽說過迪爾卡里文明是怎麼樣的一種存在——”伊恩點了點頭,道:“嗯……聽說是一個極爲智慧又有着極爲先進文明的種族,也是水域的霸主。”

喚靈師點了點頭,又說道:“但是迪爾卡里鱗人有着致命的弱點,就是他們僅能在水中存活,但他們絕高的智慧讓他們不甘於永久被困在水中,也開始尋求在陸上進行擴張的野心。這世上能夠自創魔法的,都是擁有着絕高智慧的人,迪爾卡里鱗人就是其中一族。一個人擁有那樣高的智慧已經是非常可怕的事,更何況是一個種族。他們最爲得意的魔法就是在自己的領域中佈置下結界,在每一方寸的空間裡都有可能引用空間裡各種元素的組合力量,導致不同的效果。”

伊恩說道:“那……阿羅爾冰湖遺蹟中的人的死亡、瘋癲,都是那種結界的傑作嗎?”喚靈師思慮片刻,點了點頭,道:“原來你也知道阿羅爾冰湖的那個遺蹟,聽你的意思,是不是後來又有人闖入了那個遺蹟?”

伊恩奇道:“又?”喚靈師沉默片刻,繼而說道:“我後面會說到。你先不要打斷我。”伊恩聞言,點了點頭,道:“好,您說。”

喚靈師思慮片刻,繼而又道:“所以擅入他們的領域,可能會死狀各異,但你完全感知不到,也有可能**縱心神,讓闖入的人自相殘殺。”伊恩想到幻境中父親對自己說的艾妮絲被心神操控的事,不由緊了緊拳頭,但聽喚靈師又說道,“那已經是我們被追殺的年代再往前要推好幾百年的事了,迪爾卡里鱗人意圖將版圖擴張到陸地之上,他們研究出了一種法術,能讓他們即便肉身毀滅還能將自己的記憶轉移到他人身上,從而得以實現他們的永生。聽起來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但是當時偏偏有一個強大到能夠通過死靈讀心的喚靈師,將他們這樣的意圖扼殺在了搖籃裡。”

伊恩有些驚訝地望着喚靈師,說道:“爲什麼那位喚靈師會去窺探迪爾卡里鱗人的心?”喚靈師沉默片刻,繼而說道:“那時候正是戰火紛飛的年代,如果能從迪爾卡里鱗人那裡得到他們先進的文明成果,那麼對於人族的存續將會有着極爲強大的推進作用。十分幸運的是,那時候的迪爾卡里鱗人尚未將那種魔法研究透徹,所以還沒有辦法大肆侵犯陸地。否則,在陸上的各個種族,大概都會成爲他們手下的亡魂。”

伊恩說道:“那麼……那位喚靈師後面做了什麼?”喚靈師說道:“他將窺探到的事情稟報給了王庭,王室便開始主張與各族談和,暫時將鋒芒對準迪爾卡里鱗人。可是很遺憾,其他種族並不願意相信那名喚靈師的話,甚至讓戰事變得更爲殘酷。王室之中便開始出現強烈的反對聲音,認爲促進戰爭激化全是那名喚靈師的過錯。那名喚靈師一氣之下,就集結了一衆喚靈師,親自前去征討迪爾卡里鱗人。”

伊恩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道:“喚靈師能夠通過氣息感知,瞭解到迪爾卡里鱗人所在之地的結界佈置,所以最後他成功了是嗎?”喚靈師點了點頭,道:“對,其實當時他們採取的手段並不光彩,他們通過死靈感知,在迪爾卡里鱗人不知情的情況下,輕鬆破除了那些結界,潛入他們各地的城池之中,然後暗中破壞了他們一切可以用來進攻的先進器械。迪爾卡里鱗人其實本身並沒有多強壯或者說有多強大的魔法力,所以在失去這些可以依賴的手段後,他們的文明幾乎在一夕之間覆滅。”

伊恩沉默片刻,繼而說道:“所以,迪爾卡里鱗人對喚靈師有着切骨的仇恨?”喚靈師點了點頭,道:“對,這就是他們爲什麼在滅絕之前想盡辦法折磨我們的原因。”伊恩說道:“可是……你們被追殺是幾十年前的事,而他們已經絕跡了幾百年了。不是嗎?”

喚靈師點了點頭,道:“沒錯……我們爲什麼對於迪爾卡里鱗人一無所知,就是因爲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能留下的可考的文獻少之又少,所以到了我們那個年代,其實對於迪爾卡里鱗人的事情已經幾乎沒有人知道了。但是……當年我們中有人發現了冰湖底下的那個遺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