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過後,兩人先行告辭,錢郡守自然是不敢挽留。
出門後,赫連雲鸞就悄悄在她耳邊問道:“芙兒,說實話,到底是爲什麼。”
真龍下凡,天時地利人和,他總覺得蘭君芙是在編故事,還是把他吹捧成英雄主角的故事。
蘭君芙狡猾的衝他眨眨眼:“我燒林造雨,其中的關竅暫時只可你知我知。若是泄漏出去,恐怕多有不便。”
赫連雲鸞點頭會意,說道:“這一節我自然知曉,所以纔沒有當衆問你。”
蘭君芙這才小聲向他解釋道:“這世上並無雨神龍王,所謂雨水甘霖不過是來自天地之氣而已。下雨的過程是這樣的:熱溼之氣上升,遇到天空中的冷風凝成水滴,又恰有灰塵等細微塵埃作凝潔核,就能形成雨滴降落下來。”
“我這些日子一直在察看那個求雨神器你是知道的,昨天發現空氣中的水份和溼度突然大大增加,又颳起了冷風,形成雨水唯一欠缺的條件就是大股的熱溼上升之氣。我放火焚燒玉泉峰山林,就有大股熱氣夾帶塵埃灰燼上升到雲層之中,遇到上層的冷風就能形成降雨。燒山之舉,正是補足這個欠缺的條件。我之所以讓你裝神弄鬼,登壇作法,不過是爲了有個說法和由頭好燒山罷了。”
蘭君芙講的這些都是現代氣象學知識,赫連雲鸞聽得雲裡霧裡,似懂非懂,只是憑自己的直觀感覺和生活經驗,好像是這麼一回事。最起碼呼出的氣遇冷會凝出水珠來,這是知道的。
赫連雲鸞認真地聽她講完,嘆道:“原來古人竟然有這般神思妙想,當真不可思議!芙兒,想不到你博覽羣書,見多識廣,還能夠參透古人真義,用到實際生活中,真是非常了不起!”
聽他說了這麼多情話,突然來這麼正兒八經的讚美蘭君芙反而不習慣了,彆扭了一下,難得的謙虛道:“不過是湊巧而已。我也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這次也是運氣好,說不定還真是借了真龍天子的龍氣呢?”
說着就笑眯眯衝赫連雲鸞眨眨眼,臉帶俏皮之色。
“嗯,真龍天子的龍氣也庇護你,長命百歲,富貴無憂!”赫連雲鸞說着,一把直接把蘭君芙打橫抱起,“來,騎着真龍飛上天!”
陡然一驚,蘭君芙摟住他的脖子大笑:“哈哈哈哈——”
赫連雲鸞可真壞,她還對着天璇說自己是在騎馬,現在他就升級爲騎“龍”了。
兩位主子在前面鬧,隨從護衛在後面跟隨保護着。
他們纔剛剛立刻正廳就如此笑鬧,大敞開的正廳裡的人看的是一清二楚。
“皇上皇后真是感情好啊,年輕人,精力充沛。”錢郡守撫須而笑,眼神慈祥的像是在看自己的兒孫。
“嘿嘿,帝后感情好不正是好事,總比先帝時要好。”袁大人點到即止。
倒不是說先帝執政不行,赫連瀛是開國之君,自然是英明神武,深受崇拜,尤其對於袁大人這樣的武官來說,更是一代信仰。
可惜的是先帝的男女方面太沒節操,甚至還導致了太子的早逝。現在看到赫連雲鸞的英姿,他就隱隱約約看到當年風華絕代的玄鳳太子,若是玄鳳太子一直都在,恐怕其他皇子們也不至於爲了爭儲廝殺算計,導致現在皇室子孫所剩無幾。
當然,或許其中有別的黑幕,天下事只要事關皇族,必定不會是簡單事。袁大人也清楚,因此他更加覺得帝后感情深厚重要了。尤其是皇帝賢明大度,皇后也是有手段有遠見,一個不猜忌不多疑,一個不小心眼不短視,這樣互相扶持攜手並進的帝后,給予他們臣民也會有相當的信心,似乎覺得這樣皇上也就不那麼高高在上,更加親民,有人情味了。
錢郡守卻有另外的隱憂,他斂住笑容,深深凝目注視着袁大人,無限擔憂地問道:“你說,皇后如此厲害,若是哪日皇上迎娶了別的妃子,再一不小心帝后離心了,以皇后的脾性和手段,皇上,豈不是會有危機?”
皇后厲害是好事,但是太過厲害,就會讓人擔憂。
月滿則虧,情深不壽,年輕時感情深厚還好,會是皇上的左右得力助手。若是時光消磨,感情磨滅,那時候皇后的厲害,或許就會變成皇上的催命毒藥。
袁大人不以爲然自斟自飲:“你想太多了,沒聽說皇后獨霸後宮嗎,一個人把皇上後宮所有份位佔全了。”
“這時候兩人年輕,新婚燕爾感情深厚自然如此,若是日後。”這時四下無人,就他們倆,知交幾十年,錢郡守也不怕說出自己心裡話,“美人遲暮,誰知道這份感情能持續多久?誰又知道,若是感情變質,皇后會不會一衝動就做出什麼極端的事。”
“人啊,總是越缺什麼,才越渴望什麼。”袁大人給錢郡守倒了一杯酒,語氣感慨,“像錢大人您吧,缺兒子,所以才一直往家裡納妾,您自個兒也不是好色的人,若不是爲了兒子,至於家裡納妾那麼多嗎?”
“哎。”錢郡守想起這樁事就是後悔,“最後都白娶了。”生兒子的還是他嫡妻,他不斷納妾反而傷了她的心。
儘管妻子依然事事對自己恭敬尊重,可到底不是男女之情了,他知道,現在自己對於妻子來說,僅僅是錢家的主人,是孩子的父親。多餘的,什麼都不是。
他年少時發過的誓言,隨着自己的毀約,把兩人曾經的深情厚誼,消磨的一乾二淨。
“您看,皇上缺兒子嗎?”袁大人說着,朝錢郡守舉了舉杯。
錢郡守隔空跟袁大人敬了敬,小酌一口,砸砸嘴,“皇室不可能只有一位皇子。”
“皇后不能生嗎?”袁大人想着剛纔席上帝后那眼神對碰時的火熱,想起了自己年輕時候,驀然笑了,“沒準啊,等皇后回去時,已有身孕。”
錢郡守對這話倒並不懷疑。年輕夫妻感情深厚,結婚頭幾年最容易懷孕生子。他們都是過來人,自然明白少年夫妻時的衝動炙熱。
“帝后恩愛,子嗣已全,身爲帝王,這已經是難得的奢求了。”袁大人目光深邃的看向東邊,那邊曾經是皇后的孃家衛國,現在已經淪爲楚越宋三國碗裡瓜分的肥肉,“現在對於我們年輕的帝王來說,最感興趣的,恐怕是我們東邊的朋友們,那邊,還有三個龐然大物,等着帝王去征服,去佔有。”
“你的意思是說......”錢郡守陡然被點醒了,他突然覺得自己果然是老了,只顧着想着自己家裡的一畝三分地,忘了外面的世界還有很多精彩很多挑戰。
袁大人高深莫測一笑:“你是知道我掌管兵權的,什麼高人從我眼皮子底下路過,自然是會特別留意。從聖上登基後,分批次的從大秦雍京來了不少高手,拿着的是雍京的通關文牒,經過焦霞郡,進入前衛國。你說,那些人是誰派去的?派去又是爲了幹什麼?”
誰派去的,派去幹什麼,這還用說嘛!兩國互派間諜從來不少,但若是大量的,恐怕是所圖不小。
想到那個可能性,錢郡守深呼吸一口氣,只覺得隨着年老體衰沉寂下去的熱血開始沸騰起來。
這個消息太過震撼,但錢郡守絲毫不懷疑其中的真假,更不會懷疑袁大人的眼力。袁大人是真正上過戰場的虎將,受重傷不適合前線衝刺才退到焦霞郡掌管一郡防衛,從攻擊變爲守護,身手退步了,眼力反而隨着時間磨礪越發精進。
“看來,我們也要好好準備,不能給聖上拖後腿。”錢郡守突然信心萬丈,生活有了新的目標。
若聖上真的要開啓攻打天下開疆拓土的戰爭,讓大秦能一統天下,那他們,焦霞郡,絕對不能是個拖後腿的,不能在大秦要征戰天下時還找朝廷要錢要糧,反而要能有充足的能力爲朝廷提供士兵提供軍糧。
“我也是這個想法,所以才告訴你此事。”袁大人點點頭,“我估計,時間應該快了。你也知道,我前線還有兄弟,我聽說楚國皇室最近大換血,連太子都換人成那個麒麟公子藺玉麒了。雖然不知道其中有沒有我們大秦的手筆,但想來都不平靜,現在的僵持遲早要被打破。”
“嗯。”錢郡守想了想,突然一咬牙,“既然如此,你看我直接把錢珝送到你那裡歷練如何?我就這麼一個兒子,要是真就這麼養毀了,那跟絕後也沒什麼兩樣。”
“你終於想通了!”袁大人撫掌大笑,“我還以爲你要一直把你家小子當女兒寵在手心裡,現在總算是想明白了!”
“哎,不說了,都是煩心事,也不知他能有個什麼造化。”錢郡守難得想開,索性今日放縱一次,“來,喝酒!喝酒!若是老夫有生之年能看到大秦一統天下,成爲真正的大秦帝國,一生足矣!”
“喝酒喝酒!”
夏日暴雨連下了三日,百姓從旱災眼看着要變成洪災了,幸好赫連雲鸞早以踐行宴上的座次威脅官員了,沒有一個敢不作爲,對焦霞郡的天氣地形都無比熟悉,挖池蓄水,疏通水道荷塘淤泥,一切有條不紊的進行着。
赫連雲鸞也不想就坐在郡守府的院子裡聽人傳話,耳聽爲虛眼見爲實,他帶着蘭君芙冒雨親自去田間地頭查看情況,臣民幹勁越發熱火朝天。
形勢一切大好的時候,這日,赫連雲鸞和蘭君芙剛一回到郡守府,就聽到玉衡帶着隱晦的激動走過來,把一封密信交給蘭君芙:“娘娘,是孔道士那邊的人發來的密信。”
是蘭君芙派去跟蹤孔道士,從他被從獄中劫走,一直暗中跟隨,不抓人,也不打草驚蛇,就爲這一天。
打開密信,信上簡單的一行字:“叛軍現,孔氏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