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隱患除去,剩下的,是兩虎相爭。或者說,這一場設計,不是專門爲洛宸而設計,應該說最終設計的目標,是這兩個角逐皇位的王者。
清歌在洛宸的意舉之下,徹底的震撼了,他目前最想要做的,則是帶着這兩個受傷的女子下了這封嗣臺,可是,他這想法,在此時此地看來,是多麼荒謬的想法。
來路已經被士兵堵死,他想要衝破這一層障礙,無非又是一場死鬥,而這片戰場,已然徹底屬於皇帝和楚曦霖兩個人的了,十名勇士也盡數伏誅,剩下的,便是這兩虎相爭,看誰風騷了。
整個封嗣臺,在這一刻,寂靜無聲。
風,席拂一過,帶動着這兩個對峙的人頸部的墨發,細看之下,楚曦鴻與楚曦霖兩人的面容同樣的姣好,甚至可說是人世間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可是,偏偏一個暴戾一個狠辣。此時在山風的席拂下,帶動着這整個封嗣臺上的血腥之味,無限猙獰。
“皇兄,現在就剩下你我了,看來,勝負很快便能見分曉了!”楚曦霖率先開口,在這沉寂的氛圍當中,他似乎無視於眼前的凌亂場景,訕訕言道。
而令楚曦霖這般從容不迫的是,他看到了楚曦鴻腳下的地面,已然沾染滿了血跡,楚曦鴻的長靴在這血跡的浸染之下,一旦移開步伐,便是一步一個血印,洗也不去。
楚曦霖知道,這血跡是來自於楚曦鴻背部上被自己射傷的那一箭。而如今,只剩下的這兩虎相爭的場面,楚曦鴻傷了元氣在先,他的勝算也大大的增加了。
“真沒想到,你我兄弟兩人對峙的這一天會這麼早就到來!”忍着背後的劇痛,楚曦鴻將手搭上自己的肩膀,用力的一扯,帶動着撕心裂肺的痛楚,他將那把插在自己背部上的羽箭給扯了出來,只是,這痛就更加如同雪上加霜的一般,侵蝕着身體的每一處神經。
看着楚曦鴻這般不要命的做法,楚曦霖只在心中暗暗的嘲笑他的愚昧。
然而,楚曦鴻此刻所關心的,卻不是自己因爲方纔牽扯到而擴大的傷口,他此刻更加關心的,是昏迷之中的洛華的安慰,他朝着清歌大聲吼道:“淮王,朕現在命令你,立刻,……將洛華帶離封嗣臺,不要讓她受到任何一點傷害!”
楚曦霖訝異了一下,沒有想到楚曦鴻此刻最關心的不是自己,而是昏迷之中的洛華。
洛華!這個女子,曾經也是自己在意的一部分,可是,最終,他只能選擇所鍾愛的朝廷和皇位,爲此,他楚曦霖就必須割捨掉某些東西。
“這樣的時刻了,你還有心思關心你的女人!”楚曦霖嘲諷着道,可是,他也隨即揮揚起手,根本就沒有打算讓清歌帶着洛華離去。
楚曦鴻見楚曦霖已然出手,便揮手,讓身邊的兵士們劃分爲兩路,一路掩護着清歌和兩個受傷的女人下去,一路卻是極力的與楚曦霖交戰。
順着這白骨鋪成的封嗣臺,循着階梯而下,清歌一邊揹着洛華,一邊卻是不得不關顧着此刻失魂落魄的芍藥,在一處階梯陡下的地方,芍藥一個不慎,卻是踉蹌着跌倒,幾個階梯的磕碰之下,臉上青了一大片。
背後似乎並無人追來,清歌知道,楚曦鴻抵擋得很好。他來到芍藥的面前,想詢問她的傷勢,可是,對上的卻是芍藥那一雙楚楚可憐的淚眼。
“芍藥……”清歌忍不住叫喚出聲,想要勸慰些什麼,卻到頭來什麼也勸慰不出來,就連他自己,都未能夠在洛宸死去的事實中抽回來。
“兄長,他真的,……這次真的舍我而去了!”芍藥的心,撕裂一般的痛着,仍然忘卻不了在最後一刻,洛宸推着她,獨自一人墜下那萬丈深淵。
這裡是山頂,他摔下去,生還的可能,萬分之一都不到。
清歌忍住心中的痛楚,在這一刻他知道眼前什麼事纔是最重要的,只有儘快下了這封嗣臺,她們兩人安全了,纔是至關重要。
至關重要!
清歌驟然整個人愣了一下,他錯愕的回首,看着自己身後這蜿蜒上去的這一道階梯,階梯的頂處,廝殺聲依舊不絕於耳。清歌驟然起了疑心,楚曦鴻的目的,當真只有讓他護送這兩個女子下封嗣臺這麼簡單嗎?
“原來如此!”在這一刻,清歌忽然意識到了楚曦鴻下這命令的意圖了,一是想讓他護送這兩個女子下去,免得遭受牽連;二來,也是最爲重要的,楚曦鴻想要他下山去,搬救兵!
清歌忽然覺得,這個君王,雖然暴戾,但是在這等關鍵時刻所做出的安排,卻也是異常的明智。清歌知道楚曦鴻受了傷,恐怕也支撐不了多久。
如若是,這一場仗是楚曦霖贏了的話,那麼接下來他想剷除的人,就更多了。所以,目前的形式看來,想要死的人減少一些,便只有幫着楚曦鴻將救兵搬上來。
清歌拉着芍藥,一路蜿蜒着,越來越遠離了那片殺戮之地,身後,廝殺
之聲也逐漸的偏遠。在他的心中,卻波瀾壯闊,此起彼伏。
直到了山下,太后一直悽愴的面容,對上了清歌此刻的狼狽一身,心中所擔憂的事,終究是在上面發生了。
“曦鴻啊,上面,上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太后的聲音止不住的顫抖,歷經慣了風浪的她,在此刻刀兵相對的場景面前,她終究也只是一個婦人而已。
在清歌的背上,洛華幽幽轉醒,她何以也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那封嗣臺之上,這是所有人都難以理解的。可是,卻見剛剛甦醒過來了的洛華,卻是將手朝着側面的方向指了過去。
所有人的目光,隨着洛華的這一指望了過去,隨即,卻又再度的昏迷了下去。所有人面面相覷,卻見洛華此刻所指的方向,不是雲姬,又是誰耶!?
所有的人皆都愣了一下,唯有云姬此刻,臉色難能的煞白了。
清歌將洛華交給了太后,請求務必好生照料,隨即他卻拉起了雲姬,對着雲姬說道,“現在上面正在大亂,你是胡疆的將軍,想來也該有處置之法!”對於行軍打仗的事,清歌未必精通。
可是,如果說到精通的話,那麼,雲姬卻是這個中的翹楚。而且,現在上面的這一場困鬥,不像沙場上那麼大的陣仗,清歌覺得,對於雲姬來說,該是輕而易舉纔是。
也難怪洛華會在那一刻,指着雲姬了。
雲姬暫時冷靜了下來,剛纔被洛華的那一指,當真她在那一刻想止步了。爲何洛華會知道是她,這點雲姬百思不得其解,可是,現在洛華重新暈了過去,她也毋須再忌憚。只是對着清歌的話,她思循了一會,才問道:“現在上面,情況如何?”
“困獸之鬥,想要衝上去也難,況且皇上又受了傷,情況棘手!”清歌說出了現在的狀況,即便面對的是身經百戰的雲姬,清歌也終究忍不住的擔憂
“既然如此,攻不上去,那就讓這座封嗣臺塌下來,應該不成問題吧!”雲姬冰冷冷的說,似乎眼前的封嗣臺也只是一個玩具似的,根本不覺得它對於歷朝歷代來說,具備着什麼樣重大的意義。
當雲姬這話一出的時候,在此刻的情形之下,太后驀然變了臉色,“這地方不能毀!”她重重一跺,感覺這周圍的寂肅,更加的明顯。
“那便讓他們在上面鬥個夠吧,反正是你們中原的事!”雲姬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訕訕的轉過了身,不去與太后糾纏。
太后卻被雲姬這一句事不關己的話給哽住了,“是啊,哀家怎麼這麼老糊塗,此時此刻,皇兒的性命纔是最重要的!”可是,突然之間,她又似乎想到了什麼似的,“可是,這封嗣臺一倒,皇兒若是未能夠及時下來,豈不是要葬身這封嗣臺之上?”
這樣的情形,太后斷斷不能讓他出現。
“這容易,派遣人上去與你們皇帝說,這封嗣臺即將傾塌,趕緊撤退,最好的,就是將楚曦霖困在上面,這樣倒也少了許多事!”雲姬雲淡風輕的說着,這困住楚曦霖,意味的也是將他那一方的人馬全部給折在這封嗣臺上。
如此草菅人命,她卻這般無所謂,這致使得太后在心中,對這眼前這女人的厭惡又是多增了幾分。
太后想反駁,清歌卻又覺得這倒是此時的無法之法,他回望了身後的長階,對於剛剛纔從這上面逃出昇天的他來說,這上面彷彿就如同一個地獄。
可是,他終究不能夠放任着事態朝着無法控制的地步而去,如果楚曦鴻真的出現什麼事的話,現在的朝廷後繼無人,恐怕接下來,烽火連天,更是荼毒天下百姓,苦不堪言。
他轉身跨步朝着剛纔的來時路而去,在太后的眼中,又是不忍,又是不捨,可是,現在除卻此法,再無他法。
只是清歌沒有多說洛宸的事給太后知道,如若是的話,清歌不能想象,太后這年邁之人,會不會受得了這打擊,在太后的眼中,看到洛家的遺孤,如同看待自己的孩子一般。
他毅然決然的態度,讓雲姬也出乎意料,或者說,剛纔的那一個建議,是她隨口說說的,卻沒想到,清歌會這般當真。她一把踱步上前,趁着清歌踏上階梯的那一刻,拉住了他的衣袖,“你難道就沒想清楚,如若你也下不來?”
“我若下不來,下場也只不過是和天下蒼生一般,有何大礙?”清歌冷冷的說道,這決絕的容色,卻是將雲姬阻擋他的手臂一揮,踏上了那階梯。
雲姬蹙眉,暗暗罵道:“笨蛋!”可是,心中卻被他這一刻的決絕給震撼了住。
如若下不來,便與天下蒼生一樣,這是怎麼樣的一種決心?
長長的階梯蜿蜒而上,清歌腳下的步伐卻一步比一步沉重,較之於剛纔離去的時候,廝殺聲是一點一點的臨近。
到了封嗣臺上,楚曦鴻一身的血跡斑駁,這身上的傷口則是不知道又多添加了幾處,渾身的血跡,與地上屍體、鮮血相互融合,這一刻原來天子,也
不外如是。
清歌將身竄入這廝殺的陣仗當中,仗劍而行,飄逸之姿在這人羣當中,絕世而獨立。偏偏,這般翩翩濁世佳公子,在廝殺起來,卻是毫不留情,比之粗獷漢子,還要狠烈三分。
他逼近了楚曦鴻的身邊,對於楚曦鴻此刻的眼神,他是能夠強烈的感受到這個身受重傷的天子此刻心中的激動的。、
他對於清歌的冀望,也是孤注一擲,他不能夠保證清歌在送走了芍藥和洛華的時候,會不會存有私心,而不上前來,可是,如今看來他這一賭是賭對了。、
只不過,爲何,只是他一人前來?
“這裡快坍塌了,你最好立刻撤兵!”在廝殺之中,清歌挨近着楚曦鴻,他與他沒想到居然會有並肩作戰的一天。
楚曦鴻訝異於清歌的話,但是目前的形勢看來,並不容得他多加細問,而且看清歌這孤身一人前來的陣勢,這也大有可能。
無法細詢,楚曦鴻爲今之計,也只有邊戰邊退,朝着封嗣臺的出口而退。
陣仗逐漸的隨着楚曦鴻與清歌兩個人的移動而變了一種形勢,這在節節獲利的楚曦霖看來,有些怪異。“想逃……”他看着楚曦鴻此刻一心破這出口邊上的兵力,並不知道下面的人已經開始深埋炸藥了,只覺得楚曦鴻是戰不過,想要逃離這裡。
階梯陡峭,根本不適合戰亂,楚曦鴻的士兵一路朝下,更是佔據了最不利的地位。
此時此刻,楚曦鴻退得更爲狼狽。封嗣臺下,火藥點燃,已經刻不容緩,山下的人看得驚心動魄,當看到楚曦鴻一行人從這階梯上竄逃而下的時候,太后懸着的心終於有些放開了,可是,楚曦霖的緊追不捨,卻讓下方的人多了另外一層顧慮。
如若,楚曦霖的人也一併追了下來,到時候,局面又將如何控制?
“砰”!
炸藥的聲音響遍了整個山頭,隨之是坍塌的聲音,天地動搖,整個偌大的祭祀臺,在這樣浩大的震撼當中,逐漸的,在楚曦鴻下了階梯之後,整個封嗣臺如同失去了砥柱的一般,全然坍塌而下,而楚曦霖的整支軍隊,卻全部還踏足在那階梯之上。
封嗣臺的頂上,大火燃燒的天坑,熊熊火舌,在整個封嗣臺倒塌下來的時刻,漫天的火舌如同是流星的一般奔流而下,揮揮揚揚,所過之處,燃起山頭上草木,一片火舌隱患在蔓延着。、
這是如同一場上天頒賜的災難,就連楚曦鴻這樣的天子,都未必能夠解決得了,只能放聲的叫喚着山下的臣民撤退。
身後,坍塌的聲音不斷的臨近,距離身後不過數丈的距離,在這一場無可對抗的拉鋸戰之中,楚曦鴻與他的臣民們所能做的,也只有逃離的份。
太后被清歌扛在肩頭上,一路朝着前方而跑,也不管前方有什麼,只要不停步,就還有生還的可能,但是隻要一停步,那便只有葬身在那封嗣臺下的下場。
這一場彭然坍塌,不知道多少人埋身在這焦灰坑土之下,當所有的人遠離了危險,整個封嗣臺坍塌在他們面前的時候,沖天的大火依舊不斷的燃燒着,而身後隨行的軍士,也寥寥不見蹤影,包括楚曦霖的。
“終於,停了下來了!”身後有劫後餘生的感覺,在這場鋪天蓋地的席捲之下,塵土飛揚,在場的所有人,都有種卸下了千斤重擔一樣的心情。
“他死了嗎?”看着那一片如同廢墟的火海,如今更像是祭獻給上天的一次祭祀,楚曦鴻不可置信的說道,可是,從他們剛纔跑下來的弧度看,除非楚曦霖不要命了,在封嗣臺上朝着山底下跳去,否則,他的下場也只有葬生在這封嗣臺下,不可能生還。
這場困鬥,楚曦鴻只能用慘勝來形容,甚至,他沒有感受到半點勝利的喜悅,因爲這場戰鬥於他來說,損失也是慘重,他身邊的親信侍衛兵,所剩無幾了。
“洛宸,……洛宸呢?”太后在脫離了險境之後,見到清歌與楚曦鴻皆都完好,卻唯獨在這人羣之中不見了洛宸的蹤影,她開始有些慌了,上前來便是抓住楚曦鴻的衣袖,着急着問,“洛宸呢,那孩子怎麼樣了?”
楚曦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太后的話,他知道洛宸於太后來說代表什麼。可是,如若是跟太后實話實說的話,她又將如何受得了。
於此,楚曦鴻抱以緘默着的態度,不肯去回答太后的這一個問題。
“太后,洛宸他……”清歌見楚曦鴻沒有開口的意思,他代他回答了。待得清歌開口的時候,楚曦鴻卻訝異了,他不知道清歌會不會如實說。
卻聽得清歌道:“在這場戰鬥中,洛宸爲保家國,英勇犧牲了,求太后皇上,免去他罪臣之名,封賜一爵位,安葬我皇家皇陵吧!”
這是洛宸畢生的心願,爲家族洗去那污點,雖然,到最後,洛宸這個希望破滅了,但是清歌還是希望,洛宸能如願。
太后,則在聽了這話之後,一言不發,暈厥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