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鞍上所掛着的,是什麼東西?”忽然他開口,指着長孫無遜馬鞍上彆着的那一個水壺。而水壺中,所裝的,……正是楚曦鴻所賜的毒酒。
長孫無遜愣了一下,似乎是清歌的這一突然動問,致使得他心虛了起來,長孫無遜不知道爲何清歌什麼都不問,卻獨獨問起這一個酒壺之事,這讓他突然笑着的眸子當中,帶上了一抹驚疑。
“這個,……這個是我從家中帶來的好酒,還記得當年我與卓兄同窗下共飲的情景,事隔多年,我兩人竟不曾再對飲過一杯,思想至此,便覺惘然。”長孫無遜斂眉頷首,雙眼之中竟有些溼意,倒也真情。
這不過,他終究是沒有將事實說了出來。
在旁的卓逸雲聽得長孫無遜的這一番話,不覺也心中酸楚,惆悵黯然。
當年長孫一氏沒落的時候,兩人本是同窗好友,卻最後天涯相隔,長孫無遜也從書香門第,將相王侯之家淪爲皇家的階下囚,一別,竟是這麼多年。
且喜多年之後,兩人又能夠在朝堂相逢,如此風雨飄搖,怎能不教人感慨萬分?
清歌望將兩人,心知這朝堂的瞬間萬變,不禁也在心中感慨。
他看着長孫無遜將那一壺酒從馬鞍上解放下來,那動作一氣呵成,本不像是有其他心思的樣子,但是,在清歌看來,卻是無端生出了幾許的芥蒂之心。
斜陽西下,漸逐一樹昏鴉,聒噪不停,不斷的在這周邊的頹敗樹林中不斷迴旋盤繞,饒得人心煩噪。
於這片被大火所累的樹下,命人在這片地上鋪起了簡單的桌案,三人就此圍桌而坐,但是,長孫無遜從馬鞍上解下來的那一壺酒,卻就這麼安靜的懸掛在腰間上。
三巡對飲,幾人都略帶醉意,一夜夜話,都盡迴盪在這片小樹林之中,卻又渙散於風中。
彷彿,就連長孫無遜也在躊躇着,畢竟面對而坐的,都是兩個於他而言都有交集的摯友。
卓逸雲因爲久別重逢而喜上心頭,然而,清歌卻一直忌諱着長孫無遜的那一個酒壺,便一直留心住,只是現如今看到那酒壺安放在他的腰間上,並無其他的動作,清歌也稍滯了下來。
或許,該是他多心了。
陶瓷的碗斟滿了酒,在那粗糙的碗壁處不斷徘徊撞擊着,撞擊出一圈圈的漣漪。
一場好風襲來,將這一夜的陰霾卻全部散盡,一輪在煙波之間不甚明確的月正緩緩的從東邊升起。
“真是難得,來至江南多時,偏逢多雨時節,卻不想,長孫兄來到之後,卻能夠撥雲見月,真是好兆頭啊!”
卓逸雲見這東方月影,不禁開懷大笑,也不知道有多少時候,他沒這般爽朗的笑過了。
一碗酒下肚,清歌只覺原本在胸腔之中的不快與這烈酒相互撞擊之下,胸膛處只覺悶得緊,身體怎麼樣,他自己最清楚。
原本就是一個病君子了,加上與楚曦霖的那一戰,他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身體已經是風中殘燭了,只是此刻,他唯有強撐。
金風玉露,在這江南之地揮灑得極盡的美。
“煙波渙散,月隱寒光,看這樣子,這江南的煙雨天氣,還未消去,……恐怕再過不久,又會是煙雨濛濛了吧!”清歌感慨着道。
“似乎,來到這裡這麼久,唯一的印象,就是雨!”清歌越說越是重,最後竟然猛然的將碗中剩下的酒灌入口中。
看得出當中悲愴。
長孫無遜不明白清歌這般情況是爲何,但是,卓逸雲卻知悉得最透徹。
當時,在楚曦霖發動火攻的時候,誰都是那麼的渴望,希望上蒼能夠憐憫一下蒼生,下一場好雨,撲滅那一場大火,救一救那萬千生靈。
可是,上蒼的那一場雨,終究還是來遲了。‘
在滿城的百姓的性命都在大火中被吞噬盡了之後,瓢潑下那一場雨,這可能,永遠都是清歌心中的忌諱之事。
“你我三人,恐怕這輩子都難得這麼相對而飲,就莫要再多想,好好暢飲一夜,不醉不歸!”長孫無遜打斷了兩人之間的這些芥蒂。
“長孫兄說得極是!”卓逸雲說罷,也是一陣豪飲,“且不管朝中形勢如何,今夜你我三人能夠在此對飲,便是人生最快意的一件事了,何必再惆悵這許多呢!”
一旦說及朝中之事,卻是長孫無遜心中的忌諱,他但將這一切的事情全部掩埋,卻不想,此刻在他的手中,只消一念之差,便能夠結束了這兩人的性命。
但是,這眼
前的兩人,這般與自己推心置腹,自己卻……他如何能夠下得了手?
而他若是有違聖命的話,長孫一家莫說是從此爬不起來,就連滅族,都有可能。
相對的權衡之下,他原本亂成一鍋的心,也開始漸漸清明瞭起來。
不經意之下,長孫無遜從眼角瞟過,卻見在那片小樹林的對面,身影閃動,這般閃動之下,將原本毫無防備的長孫無遜都震得拿不穩了碗,將那一碗酒傾灑在了地上。
他知道,那些人是楚曦鴻所派來監視他的,他的一舉一動,全部都逃不過楚曦鴻的眼。
“怎麼了?”
長孫無遜的失神的樣子落入了清歌與卓逸雲的眼中,都顯得那麼的突兀,不得不引起了兩人的緊張。
一直到此時來,卓逸雲也才稍稍覺得自己似乎是有些興奮了過頭,竟一直沒有發覺,一個晚上對飲,長孫無遜都心不在焉的樣子。
“長孫兄,可是京中,有什麼令你煩心之事?”意識到了這一點之後,卓逸雲開始小心翼翼的問了起來。
他也知道長孫一家現在在朝中的狀況,恐怕他在朝堂在之中的狀況,也是舉步維艱吧。
一旦提及了煩心之事,長孫無遜的情緒在這一刻,卻是徹底鎮定了下來,他看着眼前的兩個摯友,“你我兩人自幼同窗,如今我卻有了一件難爲之事,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定奪?”
清歌的眉心,率先一蹙。
在這朝堂上,何使能夠讓長孫無遜的憂愁情牽兩地,從京師之處帶至這江南之地呢?
待得卓逸雲想要詳細一問何事的時候,卻見長孫無遜站起了身,面對着清歌與卓逸雲兩人,“這輩子,我長孫無遜能夠結識你們二人,是我一輩子最大的榮幸。!”
言罷,卻見他的手,緩緩的放到腰間的酒壺上,取了上來。
“這是我珍藏了多年的好酒,知道這江南梅酒雖美,卻不如京師珍釀,故而,帶來與二位嚐嚐!”
他說罷,將那一壺毒酒,朝着卓逸雲與清歌的碗中倒了下去。
琥珀色的碗沿,輕微盪漾着那瓊漿玉釀的香氣,卻殺人致命!
而這一次,長孫無遜的無奈,他只能夠選擇保全長孫一族,而出賣眼前的這兩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