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佑安父母想結案不是說說而已,帶着交警隊的人來當面質問。
“這件事本來只是意外導致的車禍,就走正常的判決流程就行了,結果你們刑警大隊莫名其妙來插一腳,說他死得很可疑,非要把一場意外說成別有用心,到處調查。”
“你告訴我難道誰能設計這場車禍嗎?半掛車司機託運的物品重量、走哪條道,開遠光燈的司機什麼時候開燈閃人,我兒子什麼時候路過那裡,什麼時候對上閃光燈,疲勞狀態下會怎麼反應,難道這些都有人能算計得一清二楚?”
“他的死就是意外!我們不想把這件事搞得那麼複雜,讓他躺在殯儀館邊腐爛邊等着你們亂七八糟查來查去!我看你們是太閒了,那麼多兇殺案不去查,還有空去看交警隊的監控,莫名其妙去查一場意外車禍!”
他們不是胡攪蠻纏,說話有條有理,態度強硬,對刑偵隊的指控也很清晰。
鄭巖中途想解釋都插不上話,後面能解釋了,又涉及到談迦的夢,不能說,於是面對他們的怒目而視,他難得沉默了會兒。
然後問:“我們在許佑安車上找了個一個微型攝像頭,而且他朋友曲向彬無法說清……”
“曲家的孩子我們知道,他和我兒子是很好的朋友,從來沒矛盾也沒利益糾紛,他不可能殺人,更不可能殺我兒子!攝像頭很可能是佑安自己的,隨手放在車裡,他這幾個月又是求婚又是結婚,爲了隨時記錄重要的一刻,他找小曲要了不少的監控攝像頭。”
鄭巖想說這可不是隨手放的,是專門藏在座椅靠背上能看清楚死者的一言一行,但這又涉及到了談迦的夢,所以他張了張嘴,沒能說出更強有力的證據。
許佑安父母一看他回答不上來了,態度更強硬兩分,要求他們別亂查了,讓交警隊結案,讓許佑安安穩下葬。
在不知情的人看來,他們的訴求非常合理,配上發紅的眼眶和強裝鎮定的滄桑模樣,很讓人同情。
相比之下,刑偵隊的沉默就很不合理了。
“議論”的聲音有點大,鄭巖的頂頭上司溜達出來,像處理小孩兒糾紛那樣,先對着鄭巖一頓教育,然後笑着和許家父母握手,請他們進辦公室說話。
把人帶走了,臨關門前還對着鄭巖他們瞪一眼,扭頭又是溫聲笑語。
鄭巖被瞪了,扭頭瞪其他人。
談迦假裝看天,摸了下眉毛,又雙手忙碌地捏起麪塑。
談鳴和小陳一個轉頭對着牆研究花紋,一個對着空氣摸頭。
都忙得熱火朝天的樣子。
鄭巖拿手指點了點他們,一臉的沒好氣,然後目光轉向一直沉默着的袁卿。
袁卿臉色蒼白,精神不振,連假笑也裝不出來,垂眸盯着地面一動不動。
“袁醫生,你也贊同這件事就當作意外結案嗎?”
她聽見叫她的聲音,才遲緩地擡起頭。
不過她沒回答,而是先問:“你剛纔說,查到了曲向彬什麼?”“他和你老公有過一些神秘的共同愛好,我們問他,他支支吾吾回答不上來。而且他家是做監控的,而你老公出事時車裡正好有一個微型攝像頭。”
其實攝像頭是誰放的,還有待確認,鄭巖說這話時,很隱晦地掃視着袁卿的反應。
但她只是嘴角很輕微地掀了掀,露出個轉瞬即逝的自嘲表情。
接着又是沉默。
過了會兒,她才說:“他其實不應該出事的,如果不是爲了趕回來見我,當天睡在會議中心的酒店裡,就不會出事。如果他找一個代駕,不是疲勞駕駛,也不會出事。”
不管這是意外還是謀殺,許佑安是爲了儘快見到她纔會連夜開車趕回來,他的死避不開她的因素。
談迦想起許佑安父母這十來分鐘裡對袁卿的漠視,看來也在遷怒她。
說完這句,她嫺熟地擦掉眼淚,偏頭看着空無一物的牆壁避開大家同情的視線,又是沉默。
接着輕聲說:“我瞭解的許佑安,沒有什麼不良嗜好。他對人待事妥帖,情商高,對朋友講義氣,對異性有耐心,從來不會對着我抱怨任何事。追求我的時候,能在醫院外等五六個小時,在車裡辦公,就爲了等我下班第一個看見他送的禮物,一起去吃飯。在一起後,他承擔了大部分家務,會在休息日和我一起佈置房間,還會做手工藝品,也會陪我一起安靜學習。”
“他對我真的很好。我本來不打算那麼快結婚的,可是他表現得太好了,讓我,和我父母朋友都認爲,錯過他可能不會再遇到這麼合適的人。那時候我坦白告訴他,結婚的必要條件就是我要調查他,就像發生性關係的男女雙方需要出示健康報告一樣。”
“他同意得很爽快,並且毫無芥蒂地讓我儘管查。其實告知他的時候,就已經在讓人查了,查出來,他身體健康,財務狀況良好,沒有亂七八糟的前女友,曖昧對象,走得近的朋友也算玩得乾淨。”
“曲向彬這個人,我也查過的,我知道他們偶爾會約在一起打檯球,打遊戲,出去露營,觀測銀河。但是……”
但是仍然有沒查到的秘密,而這個秘密或許指向“許佑安其實是個不乾不淨的人渣”這件事。
袁卿深呼吸,握着手提包的動作收緊,像在發泄心裡翻騰的複雜情緒。
等到許家父母出來,她也站起身,跟隨着一起離開,沒再說任何話,也沒再看警方一眼。
“所以她這到底算什麼態度?還想不想查?”小陳盯着她的背影看。
鄭巖也看着,嘆息說:“不想查了。停在這裡,她還能自我催眠,繼續認爲許佑安是個對她很好,本身也很好的好男人。”
而不是一個可能有着下流癖好的噁心人渣。
當一個人和自己形成了某種關係,朋友,愛人,親人,面對他們的噁心面目,就需要更大的勇氣,因爲他們的糟糕,同時還證明着自己眼光的糟糕,自己家庭關係婚姻關係的一地雞毛。
承認自己的錯誤選擇,也需要很大的勇氣。
談迦凝視着袁卿始終落後許家父母幾步的背影,只能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