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外的八個人看着高牆,恨恨地跺腳,聽着院內突然響起的腳步聲和喊話聲,猶豫了一下,沒敢進去,而是掉頭往回迅速撤離,咒罵埋怨之聲也是低低的,只兩聲後就住了嘴。
將軍府內。
赫連煜正在書房裡看兵書。
跳躍着的燭光打在臉上,絕世俊美的容顏時明時暗,長長的睫毛在眼窩處投下一排密密的陰影,眸子晶亮如水但卻隱在暗影中,只偶爾擡眸,那流轉的光華難以掩飾,奪人心魄……
讀兵書,這是他閒暇時每日的功課,雖已是身經百戰,打了無數勝仗,然而他總認爲,平時多做一點功課,戰場上就會少一些血,更何況學無止境,他雖是一個將軍,卻並不是他自謙的那樣,只是個武夫,他要對他的兵士負責。
然而,縱有滿腹才學,他於人前是不露的,這些年來,他一直韜光養晦,獨善其身。
對儲君之爭的太子與景王他只作冷眼旁觀。對於他們明處暗處的拉攏,他都故作糊塗,事實上,他心中自然有自己的想法,只是時機未到罷了。
想到了景王,他起身,走到一旁的書案上,將一個錦盒打開,拿出一件玩偶,那是一個似貓非貓似狗非狗,又像點豬的傢伙,每次看到這個東西,赫連煜都會不自覺地嘴角上扯,他想象不到爲何景王會送給他這樣的東西。
他研究了很久,確定裡面沒有什麼機關。只是棉絮和長長的絨線。
雖然他不明白他送自己這樣的玩偶是什麼意思,但每次看到它,自己會很放鬆卻是真的,也許這是他的目的?
真是奇怪的人。
害得他每次見到景王就想到這個奇怪的玩偶,和景王的臉一重合,他就想笑,所以,每次朝堂之上,他總是習慣低着頭,誰也不看,免得笑場。
他手指在玩偶毛絨絨的臉上撥了幾下,終於讓那兩顆黑色圍棋子做的眼睛見了天日,爲什麼要把眼睛藏起來呢?赫連煜一直覺得奇怪。難道這裡面有深意?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事實上是冬蘭做的時候,太按照楚狸畫的畫像了,以至於全身的絨毛做完之後,太長,將眼睛都蓋上了,她本想剪剪,但楚狸好像很喜歡,還飛快地收起來,最後就這樣了。
赫連煜正拿着玩偶出神,突然傳門聲急促地響起來,有人在外面報:“將軍,有奸細入府。”
奸細?怎麼到處都是奸細,赫連煜悠悠地嘆了口氣,輕聲道:“進來吧,到底什麼事?”
那人推門而入,是一個侍衛,他低頭道:“將軍,剛剛巡視的護院來報,從東牆邊跳進來一個女人,已經被侍衛給打倒在地……”
“什麼樣的女人?”
“這女刺客渾身是血,看不出樣子來。”
赫連煜橫了他一眼:“你說有奸細,怎麼又變成了刺客?”
他的語氣波瀾不起,那來報的人額上
卻現了汗,開始結巴起來:“屬下……屬下只是這樣報着順口,不知哪個是奸細。反正入府的那個女子已被打倒……”
“這就對了嘛,奸細一詞份量很重呢,不要隨便亂說纔是。”赫連煜放下玩偶:“你剛纔說一個女人?什麼樣的女人?可看出武功路數?”
“那女人全身是血,看不出模樣來,武功路數也瞧不出來,但好像是強弩之末,侍衛們沒怎麼動手,她就倒了,但看服裝,破爛不堪的,有人說,那倒像是景王府的下人服。他以前見到過景王府內採買的丫環穿過,本來這事下屬們自己處理就是了,但一提到景王……”那人回過神來報告道。
“什麼?”赫連煜聞言眉頭微蹙,沒等他說完便沉聲道:“速帶我去。”
赫連煜走得很急,以至於一直服侍他的侍衛都有些驚訝,將軍一直泰山壓頂也不改色的人,今天怎麼了?
難道和那個女人有關?
可是,他沒聽說過將軍待哪個女人特別呀。
對啦,便是特別這種事,自己怎麼可能知道。
他只知道,今天的將軍很反常就是了。
或者跟景王府有關吧。
赫連煜來到牆角下,那裡圍着的人侍衛已將路讓開,衆人提着的燈籠很亮,光亮中間的地上果然躺着一個女人,彷彿穿着一件紅衣,那是血染成的,事實上也不能稱作衣裳,那是幾乎不遮體的碎布條,他有些佩服是誰說的這是景王府的下人服,這幾塊破布能看出什麼?
那女人臉向下,看到身形,赫連煜一驚,他蹲下,不顧污穢,將女子翻了過來,抹開她臉上的亂髮,又抹了抹血污,待看清她的模樣後,他眸子一緊,一伸手將女子抱了起來,女子身上的血立刻將他的白衣染成片片桃花,赫連煜挑着眉頭冷聲道:“所有人聽令,立刻全府戒嚴,不得放進來一個人,另外今天的事情誰也不許走露半點風聲,若有違,軍法處置。”
所有的侍衛沒想到情況如此嚴重,立刻臉上都生了嚴肅,不敢有半點馬虎。
“還有,剛纔誰打傷的她?”赫連煜問道。
“是屬下。”兩個人得意洋洋地上前,企圖領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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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傷全是你們弄的?”赫連煜繼續問道。
“天黑,屬下也不清楚,只打了兩下……”
赫連煜沒等他們說完,心中已有數,抱着這個女子急急地往自己的臥房走去,邊走邊吩咐管家立刻來見他。還要人多燒些熱水端進他的房裡……
後面那羣侍衛,看着赫連煜匆匆離去的背影,個個呆如木雞,這是他們的將軍嗎?那個一直優雅無敵,喜怒不形於色的將軍?剛纔自以爲英勇打倒刺客的兩個侍衛,此刻臉已變成了苦瓜,他們怎麼覺得不會得到獎賞,倒象做錯了什麼一般……
赫連煜看着楚狸的傷勢眉頭緊蹙,她的血仍在流,很快身下的被褥已被洇溼,她臉蒼白如紙
,鼻翼處根本看不到呼吸,整個人看上去就像一具屍體。
赫連煜手指搭上她的腕部,微微鬆了口氣,雖弱但脈仍在跳動。
他粗略查看,好在她受的都是外傷,但這樣流血下去也不是辦法。
身後跟着的管家低聲喚了聲:“將軍,此人將軍可識得?”
赫連煜沒有回答他的話,反而吩咐道:“你去派人瞧瞧,是不是有人正在監視將軍府。注意不要暴露了自身的行藏。”
管家依言走了出去。
赫連煜命令丫環先給楚狸清洗傷口,並進行簡單包紮。
將軍府內別的藥不多,但這種金創藥多的是,暫時能止住血就成。
赫連煜自己回到書房,換了件乾淨的衣服,並告訴兩個丫環發生什麼情況馬上報告。
做完這一切,他喘了口氣坐在了那張寬大的藤椅上,很是平靜地看着門口,目光凝聚一點,好像看什麼又好像什麼也沒看,只是在出神,如白玉般的手指輕輕叩着藤椅的扶手,一下又一下,身旁的侍衛知道,這樣的動作代表將軍心中有焦慮。
事實上,赫連煜心中不只是焦慮,他在想,這個景王妃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怎麼會離開景王府到自己這裡來?那些追殺她的人又是誰派的?
景王剛走不過幾日,難道有人就按捺不住開始行動了?
不過讓他最驚訝地是,景王妃根本不會什麼功夫,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能跑進府內來。
可見不是她命大就是她求生意識太強了。
不過,她怎麼就篤定自己會救她?
她的身份到底象不象外面傳的那樣複雜,爲何幾次見面,她給自己的感覺是那樣坦誠,毫無城府,雖然扮作小斯賣贓貨,他也覺得她那樣做一定是有原因的,而對她的人品沒有絲毫懷疑,更何況後來還知道了,她賣的東西是景王府的,不是偷的搶的(事實上,確實是偷的)。
皇宮內兩次相見,她都給她自己惹了麻煩,但她自己好像一點也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還是演技太高明瞭,讓自己都沒看出來?
他現在對自己的判斷力幾乎產生了懷疑,按理說,無風不起浪,她若真的是清白如水,那也不會圍着她出了這麼些事情。
太子話裡話外的,好像對她很是不滿,或者說有些怨恨,這又是爲何?
他們什麼時候可是有的交集?
明明這樁婚是皇上賜的,到頭來,是非如此多,景王卻被尋了不是,發配到邊境了。
許是,她只是枚棋子吧。一個飄在旋風之中的棋子。
現在這枚棋子到了自己的手裡,這是禍是福呢?
赫連煜眉頭輕蹙,美眸中現了不確定和若有所思。
管家派出去的人很快回來報告,說不遠的林中果然有人正在監視將軍府。身份不明,但看身手,像是專業的殺手。共有八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