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鹿對孫叔沉聲道:“看住他。”
之後就抱着以辛, 一路到了他臥房裡。
他把以辛放在牀上,問她:“有沒有傷到哪裡?”
以辛驚魂未定,點點頭, 又搖搖頭。
有鹿按住她的肩膀, 輕輕用力, 見她沒有什麼反應, 料想肩上無傷。目光移到她脖子上, 看見那裡殷紅一片,就眸光一暗,他剛伸手碰觸到, 以辛就一瑟縮,這時那邊傳來嘭的一聲, 以辛一抖, 情不自禁往後一退。
有鹿站起來, 對着守在外面的鐘紅道:“你來陪着她。”
鍾紅進來了,他便出去了。
有漁正拼命往外掙, 孫叔和吳姐拼命拉着他,滿頭大汗。
一看見有鹿,有漁卻馬上停下,氣喘吁吁的瞪視着有鹿。
有鹿一步步走進來,關上房門。站到了有漁面前, 卻一時無話。半響後, 終於說道:“這件事原本也沒打算瞞着你。”
有漁冷冷一哼:“你不是想解釋嗎?好, 那你現在解釋。”
有鹿看着他異常明亮, 追求真相的眼睛, 微微移開了目光。
有漁哈的一聲:“你自己也知道很荒唐是不是?”他日日夜夜關注和期待着復仇的進展,盼望着早日看到那些兇手們的悽慘結局。日子一天天過去, 其中兩個的下場讓他滿意,可另外一個卻毫無動靜。等了又等,漸漸心生疑惑。
聯想到大哥跟她的相處,看她的眼神,再也坐不住了。
悄悄回來一看,頓時叫他火冒三丈。
有漁的柺杖早丟到了一邊,就一跛一跛的走到有鹿跟前,開口問道:“你真的愛上她了?”他逼問着他大哥:“你回答我,是不是真的愛上她了?”他杵在大哥面前,非要一個答案。
有鹿身形筆直,眼神變的堅毅,緩緩卻沉靜的回答:“是。”
有漁後退一步,哈哈一笑,指着他,又哈哈笑了幾聲,叫道:“你愛上了她?你這報的哪門子仇!”他拖着腿,湊到有鹿跟前,對着他問道:“所以你放棄對她們復仇了?”
有鹿雖然早料到他會生氣,但到了眼前,才發現他的怒火遠遠超出預期。
聽他接着問:“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徹底放過她,然後與她長相廝守,給她榮華富貴?哦,還要將她姐姐接進桃源,菩薩般供着?”
有鹿沉聲道:“有漁!”他讓他一連串的質問問的心頭浮躁。穩了穩心神,纔開口:“這種事我也不想,但我掌控不了它。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但從現在起,我不希望她再受到傷害。”
他知道有漁一定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頓了頓,說道:“除了她之外,其他人我絕不會姑息。”
有漁卻道:“那又什麼用!她也得一起!”
有鹿道:“她是無辜的。”
有漁叫道:“誰不無辜!我們不無辜嗎?你現在來分對錯?晚了!已經晚了!”他雙目發紅,拳頭攥的咯咯直響:“就算她原本沒錯,可她現在最大的錯就是讓你失了心智!我絕不會放過她!她不僅該受懲罰,更應該去死!”
有鹿動了真氣,盡力隱忍着:“你不要胡來!”
有漁瞪着他,“如果我堅持胡來呢。怎麼,你要爲了她,跟你的家人反目成仇嗎?”說道這裡,他突然怪笑起來,邊笑邊搖着頭:“真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你這麼護着她,她的姐姐,那個蛇蠍女人恐怕要笑着醒來了。而我們有星,卻要哭着死去了。”
吳姐哭了出來,“有漁,你別說了。”
有漁止了怪笑,卻步步緊逼,幾乎逼到有鹿臉上去,“你愛她?你敢去跟有星說嗎,你敢去問問有星,問問她答不答應?啊!”
他話音未落,臉上就捱了一巴掌。
啪的一聲,所有人都怔住了。
吳姐捂着嘴,又放下來,叫道:“有鹿。”
有鹿看着自己的手掌,再看看有漁不敢置信的雙眸,一時也微微發怔。
兄弟兩人都看着對方,慢慢的有漁臉上卻浮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他想要說話,卻發現嗓子哽住了,一開口,就是一把哽咽的語調。他偏過臉去。
有鹿欲言又止,默了半響,最後只道:“孫叔,吳姐,你們帶他下去。”
孫叔和吳姐小心的去勸有漁,他彷彿冷靜了,任由他們拉着走了。
有鹿站在這間剛剛硝煙瀰漫,此時卻空空蕩蕩的房間裡,看着一地狼藉,久久不語。
天色微明時,有鹿回到自己的臥室。
鍾紅見他來了,就離開了。
她走沒多久,以辛就驚醒過來。她看清了牀前坐着的有鹿,先是一驚,然後警惕的看向門口。
有鹿輕聲道:“他不會來。別怕。”
以辛鬆了一口氣,見他一直看着自己,目光落在她的脖子上,她便拉了拉被子,蓋住領口。幾個時辰過去,脖子上的紅痕已經變成青紫,印在潔白的肌膚上,觸目驚心。
有鹿手指動了動,問道:“疼嗎?”
以辛靜默片刻,輕輕搖頭。
有鹿凝視她,突然微微一笑,“你從不主動提及離開,就是算準會有這麼一天。”
以辛轉過頭,沒有說話。
聽有鹿又說:“你以爲這樣,我就會放過你。”
以辛回過頭來,疑惑道:“爲什麼?你也看見了,有漁恨不得我死。他不會接受的。”
有鹿卻慢慢道:“那是我的事。”
以辛就要再說,他卻先說了:“不過這段時間,你先離開一陣比較好。等天亮了,柏州會來接你。”
以辛問:“去哪裡?”
有鹿微笑道:“你不是覺得天天待在這裡悶嗎?不是想拍戲嗎?柏州會安排好,你跟着他就是了。”
以辛一時五味陳雜:“我並不是想拍戲……”
有鹿只道:“你現在的境況,去別的地方,也不見得比待在這裡好。就去拍拍戲。不是什麼大戲,權當散散心吧。”他看着她:“等這邊的事情處理完,我去接你。”
以辛知道他說的不僅僅是有漁,就默不作聲。他似乎也不願意多說了,轉而凝視着她脖子上的傷痕,說:“擦了藥沒有?”他看清了根本沒上藥,就臉色微微一沉,說:“怎麼不擦。那個鍾紅,非要說了才能知道?”
他去拿了藥,給她上藥。
以辛不肯,他卻好像有點不耐煩,“你自己怎麼擦?別動了,弄到被子上了。早點擦完,都好休息一會兒。”
他本來心情就很不好,今晚一折騰,更是心中煩亂,眉宇間掩飾不住的鬱結和疲累。
以辛想,上次爭吵,那樣傷過他,換做旁人,此時哪裡還會管她死活。然而,此刻他的眼神與動作卻都十分輕柔,生怕弄疼了她。他偶一擡眸,就映照出她的模樣,神情迷惘,眼神搖擺,她不禁一陣心慌。
天大亮時,蘇柏州果然來了。同來的還有金薇。她在門口接了鍾紅手中的包,就帶着以辛坐進車裡。
鍾紅在車外道:“以辛,你到了,一定記得打個電話回來。”
以辛點點頭,車子就發動了。
金薇已經從蘇柏州那裡得知了大概情況,她什麼都沒有問,見以辛滿臉疲倦,就拿了一條毯子,蓋住她:“你先睡會兒。等到了機場,我叫你。”
以辛問:“我們是要去哪裡。”
前面的蘇柏州回頭說了一個地名。
以辛知道那是一片雪山,不禁訝異。
蘇柏州笑道:“正好有個劇組在那裡拍紀錄片。你作爲其中一個單元的嘉賓,參與拍攝和解說。”
金薇在一旁道:“已經拍了快一年多了,拍完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播,你不用緊張,就跟着他們玩就好了。”
蘇柏州笑道:“我找了一夜,纔算找到這麼個可以讓你“玩”的劇組。雖然挺好玩,但紀錄片的拍攝向來不是特別輕鬆,而且那裡條件艱苦,還是得做好心理準備。”
以辛沒有說話,她一直看着窗外,終於還是忍不住將目光投向漸行漸遠的桃源。
那裡的露臺上,站着 一個身影,一動不動,猶如佇立的雕像。雖然隔得遠,但她知道他一直在看着她。她突然有種感覺,這次的離開,說不定就是真的離開了。或許不會再回來了。不用再天天面對他,本應高興,卻有種說不清的沉重和惆悵。
車子開的不慢,駛過一個急彎,就是開闊的地段。
桃源終於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