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辛由金薇陪同去醫院清理過傷口後, 便徑直回了桃源。吳姐等人看她負傷歸來,都大爲吃驚。她簡單解釋一番便回房休息了。這些日子連續奮戰,實在累的慌。一覺便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牀。
這種事自然瞞不住媒體。網上爭相報道這則新聞。有人擔憂有人幸災樂禍, 還有人質疑不過是小題大做的一場炒作。說什麼的都有。真真假假叫人難以分辨。以辛即便身在其中, 竟然也生出一種雲裡霧裡的感覺。不過眼下她最關心的並不是外人的猜度。
錦成自從被送上救護車後, 就一直沒有消息。新聞上只說在醫院接受治療, 並未透露傷勢到底如何。以辛想着錦成只怕不方便接聽電話, 就想讓金薇先向劉拂打聽打聽,後來一想,還是決定自己聯繫。她試着發了信息給錦成, 問他現在什麼情況,原本以爲大概不會有迴音, 沒想到他很快回過來:“已無大礙。”
以辛心裡一鬆, “那就好。你當時的樣子看着真嚇人。”
錦成回道:“已經沒事了, 放心。”跟着又問:“你呢?嚴不嚴重。”
以辛道:“擦破點皮,小傷。”
錦成道:“那就好。記得按時擦藥, 以及吃消炎藥。”
以辛一笑,“知道。你還是先擔心你自己吧。”
錦成回道:“傷筋動骨一百天,這下有的受了。”
以辛突然想起來他傷的是右手,這樣打字多不方便,便道:“你趕緊休息吧, 別再費力了。”
錦成卻道:“昨天看過醫生後, 就一直睡到現在。哪裡還睡得着。”接着又道:“放心, 我用的語音轉換, 打字沒有問題。”她有些疑惑他爲什麼不乾脆直接用語音, 她準備提醒他一句,話到嘴邊, 卻又咽了回去。這樣一來一往的文字聊天,自有一種慵懶奇妙的氛圍,叫人不忍破壞。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正有此想。
以辛依在靠枕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跟錦成聊天。沒有注意到門口有人走進來。直到對面的沙發微微一陷,她擡頭一看,不禁吃了一驚:“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有鹿淡淡道:“剛剛。”
她臉上的驚訝褪去,一抹笑容自然而然的浮上來。
有鹿瞥了她一眼,問:“看什麼看的這麼開心。”
以辛微有躊躇,還是將畫面展示給他看:“是錦成。包的像個糉子。”她聽他說在醫院挺無聊,就一時起了玩心,攛掇他拍幾張照片來看。錦成起先不願意,後來就發了照片過來。他靠在牀頭,舉着包的嚴嚴實實的右臂,右臂上的石膏上用黑筆寫個幾個大字:求不棄。襯着他一臉溫和笑容,倒像個青澀純真的大學生。
有鹿看了一眼便移開目光,過了一會兒低聲道:“你們私下關係倒挺好。”
以辛笑着點頭:“嗯。他挺和氣,沒有架子,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她笑道:“雖然他本來就認識我姐,不過我們真正熟悉起來,還是因爲合作拍戲的緣故。他也算是我入行以來,結識的第一個朋友。可以說,迄今爲止,這便是我最大的收穫了。”說道這裡,對着有鹿微微一笑,“還得謝謝你,提供了大好機會給我們。”她是真心感謝星河賞識他,爾後又簽下錦成,絲毫沒覺得這話有什麼不妥。
卻見有鹿臉色突然微微一沉,聽他道:“要你道什麼謝。”
以辛愕然看着他,不明白他怎麼好像突然生氣了。有鹿站起來,邊走邊脫掉大衣,預備上樓去,走到一半,卻停下來,轉身望着以辛。
以辛不明所以,小心問道:“怎麼了?”
有鹿看着她,慢慢道:“你的傷口裂開了。”
以辛低頭一看,果然看見紗布上沁出一縷血痕。她自己倒沒有注意到。她擡頭對他笑道:“沒事,一會兒重新包紮下就好了。”
有鹿點點頭,依舊站在那裡,彷彿隨口一問:“傷的不重?”
以辛擡擡胳膊,朝他展示:“擦破皮而已,乍一看嚇人,其實一點小傷。”
有鹿皺皺眉,彷彿想說什麼,卻最終什麼都沒有說,轉身上樓了。
得知有鹿回來後,孫叔並不感到驚訝,只說:“是到時間回來一趟了。”按照慣例,他沒有提前打招呼,便不會久留,一般第二日就會離開。孫叔上去見了見有鹿,下樓後卻對吳姐奇道:“他明天不走,說先住幾天再說。”
吳姐倒挺高興,張羅着去做一頓大餐。
以辛休整過後,精神大好。下午見外面天氣明媚,就決定去醫院看以安。
這一層一如既往的靜謐。跟樓下大廳裡的嘈雜形成鮮明對比。以辛在以安牀前坐了一陣,就起身,慢慢走出去。
隔壁房裡有一個特護隨時守在那裡。見到陌生人來訪,頗爲驚訝。不過她馬上認出以辛。聽以辛說明來意,略一沉吟,就讓她進去了。特護在門外候着她。
這一間房的格局跟以安的房間一模一樣。在同樣的位置,安置了一張牀,牀上躺着一個人。
是一個嬌小玲瓏的少女。靜靜躺在潔白如雪的被單裡,一張巴掌大小的臉龐瑩白光潔,脣色微黯,卻黑髮如緞,襯的眉目爽然。
她這樣年少俏麗,不知遭遇了什麼事才悄無聲息躺在這裡。這樣的遭遇大概人人都不願提及,無人主動告訴以辛,以辛也就不打算去問。只是看着她,以辛心裡不由升起一股憐惜。
以辛伏身,輕聲道:“你就是有星嗎?初次見面,你好。”她握一握她的手,微笑道:“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就買了束花,別嫌棄。”她買的是一把玫瑰,捎帶了一隻藍色花瓶。她盛了半瓶水,將玫瑰插在裡頭,往牀頭一放,病房裡頓時有了不一樣的色彩。
以辛挺滿意,直覺有星也會喜歡,不禁一笑。她看見牀頭上還有一本書,就拿起來隨手翻閱。特護這時走進來,以辛隨口問道:“這書是你的?好看嗎?”
特護笑道:“這是陳先生的書。“她看以辛臉上露出一抹疑惑,就解釋道:“陳先生也不是自己看——念給陳小姐聽的。聽說陳小姐從小愛看書。”
以辛哦了一聲,半響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笑道:“看來我做的還不夠,得跟他學學。
”特護笑道:“您對您姐也夠好了。不過我是真沒有見過比陳先生更好的哥哥了。他公務繁忙,卻會定期回國看陳小姐。只要在國內,幾乎每天都要過來一趟,彷彿看一眼才能放心。”
以辛這才明白以往有鹿每天出去的那幾個小時是去了哪裡。
她還有一點疑惑,“他們不是定居國外了嗎?怎麼不將陳小姐接過去。這樣兩頭跑,豈不麻煩?”
特護道:“這我就不大清楚了。大概人都願意落葉歸根,在自己的故土上,總會比較安心一點。再說,陳先生的事業不是也發展到國內了嗎?”
以辛點點頭,覺得她言之有理。
第二天有鹿過來,看見那束鮮豔玫瑰,微微一怔。特護便向他解釋:“是昨天霍小姐送來的。我看她跟您認識,就讓她進來了。”她看有鹿不做聲,就有點忐忑:“抱歉,下次我會先請示……”
有鹿卻開口道:“不用。”
特護鬆口氣:“霍小姐人挺好,陪着陳小姐說了好一會兒話才走。”她看有鹿坐下來,拿起那本書,就住了口,出去了。
那本書上回已讀到一半,有鹿翻到書籤那一頁,低頭看了半響,卻一個字都沒念出口。他扭頭看一眼一旁靜靜綻放的花朵,伸手輕輕撫一撫有星耳邊的一縷亂髮,低聲問她:“你喜歡嗎?”
有星自然不能回答他,他便自嘲一笑。
這一天他沒有逗留多久,坐了一會兒便離開。剛走到外面,就看見走廊盡頭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被幾人環繞。她挺耐心,對那幾人的要求一一配合。等她們心滿意足離去,她方微微吐出一口氣,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一轉眼看見他,雙目一亮:“好巧,你今天也過來了?現在要回去嗎?可以順帶載我一起嗎?”
有鹿慢慢走過來:“怎麼沒讓司機送?”
以辛道:“他家中臨時有事,我讓他先回去了。”
兩人一起坐另一道電梯,直達車庫。等車子駛出醫院後,以辛往座位上一靠,這才真的放鬆下來。
有鹿瞥她一眼:“你現在不同往日,以後不要一個人出來了。”
以辛道:“金薇也這樣說。哎,名人真不好做。”
有鹿問她:“剛剛那些人是誰?怎麼會跑到那裡去找你?”
以辛回答:“是小孟的朋友。硬求着小孟,小孟沒有辦法,只好帶她們上來。還好只是要幾張簽名和合照,否則被金薇曉得,我又要捱罵。”她突然想起一事:“這事你別告訴醫院院長,小孟說了,下不爲例,不會再帶人來。”
有鹿斜睨她一眼:“還是管好你自己吧。”
以辛笑道:“我以後會注意的。不過,被人喜歡,的確感覺很不錯。”她想起那些人看着她發亮的眼神,就笑起來。過一會兒又搖搖頭:“也有點恐怖。走到哪裡都有人注視,做什麼都束手束腳似的。真不能想象那些名流巨星如何能日復一日的忍受這種生活。”
有鹿聽後,沒有做聲,只是面上浮現一抹嘲笑。
以辛聳聳肩,總結道:“還是自由自在的日子更好。”說完這話,猛然記起旁邊人的身份,在他面前說這樣的話好像不妥當,忙跟上一句:“我沒有別的意思——現在也挺好的。”
有鹿看了她一眼,並無言語。
回到桃源時,已是傍晚。天邊一彎淡月,地上幾盞華燈。
以辛下車後,打了個噴嚏,就問:“這又是什麼花,這麼香?”
有鹿微微一嗅,卻道:“沒聞到。”
以辛詫異:“這麼香都聞不到,你鼻子有問題麼?”她歪頭打量他面上神色,笑道:“你該不會也不知道自己園子裡到底種了什麼花,所以才故意說聞不到的吧。”
有鹿瞥她一眼,似在說她揣測的無聊。
說話間,已走到門廳,以辛正要再取笑他幾句,眼角掃到門口站立一人,馬上頓住了。
一片昏黃的燈光裡,有漁拄着一隻柺杖,正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