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了電話, 有星臉上還帶着笑。
有漁瞧了,就在一旁道:“誰的電話,叫你高興成這樣——那個小白臉?”話音未落, 腿上便叫她踢了一下。他滋一聲, 叫道:“陳有星, 你謀殺親哥!”自己揉了幾下, 忍不住又道:“你不會真喜歡他了吧?”
有星一伸腿, 他忙跳起來躲開了,哼道:“我勸你早點死了這條心。別說大哥不會同意,先是我這裡, 都不能過關。”
有星皺眉:“你幹嘛這麼說?你又沒跟他真的相處過。”
有漁的確沒私下與他接觸過,最近的距離, 也不過遠遠一瞥, 不過, 他堅持:“你值得更好的。”
有星輕哼,“你可管不着我。”她再坐不住, 爬起來,匆忙去洗漱。
有漁在她後頭追問:“喂,你什麼意思?來真的?”
有星不搭理他,只對着鏡中的少女吐吐舌頭。她其實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從小到大,她身邊的異性不少, 其中不乏出色的男孩子。她跟他們一起上學, 打鬧, 嬉笑, 偷偷傳紙條, 但認真算起來,迄今爲止, 走進她心裡的人卻寥寥無幾。錦成是不是呢?她沒有認真想過。只是從熒幕到現實,他的笑顏,溫潤的眼神,還有謙和的舉止,都讓她念念不忘。看到他,就高興,靠近他,便覺得歡喜。
有漁的比賽在下午,原本還想在山上多待一會兒。只是有星急着要走,他只好起身,叫了車,陪她一起下山。他抱怨:“不是說好去看桃花!”
有星拍拍他的肩膀,安撫:“明天再帶你去。我保證。”
他又嘀咕:“下午的約會,這時候忙什麼。”
有星說:“總要打扮一下吧。還有,那家酒店比較偏,萬一堵車怎麼辦。我可不想不守時。”
有漁便皺眉:“那麼多酒店,偏選個那麼偏遠的。虧他們想得到。”
有星想一想,說:“大概爲了避嫌吧,畢竟是演員。”
有漁輕哼:“他們很有名嗎?”
有星懶得跟他辯駁,兩人都是飢腸轆轆,先吃了早餐,便回酒店梳洗。有漁閒來無事,開了電視看球賽。半場看完,有星才從房間裡悠悠出現。她穿一件禮服式白裙,一圈細細的辮子,從頭頂延伸到耳後,露出小巧的耳朵以及兩粒小小的耳墜,亭亭玉立的站在那裡,巧笑着問:“好看嗎?”
有漁看了好一會兒,皺皺眉:“口紅太豔了。”
她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豔嗎?我擦的最淡的顏色。”還是回房另外換了一管,幾近無色,又問有漁,這次他沒再說什麼,卻問:“現在就走嗎?會不會太早?”
有星卻指着腳上道:“我想去買雙鞋子搭配這件衣服。現有的都不合適。”
有漁一聽,便涼涼道:“你要穿高跟鞋?大哥知道了,可不會高興。”
有星做個鬼臉:“你跟大哥都是太平洋的警察,管的真寬。”又對他一揚眉:“你敢告訴大哥試試看。”
到底還是買了雙小高跟。從商場出來,已是中午,便打車去相約的地方。路上果然堵車,司機七彎八繞,抄了幾條近路,還是花了將近一個多小時纔到達。
有漁最討厭堵車,因而對這裡十分不喜。
有星下車後,他便又搭車返程。走時叮囑有星:“這裡交通不暢,我看不好打車,我下午比完賽,就過來接你。你不要亂跑。”
有星答道:“好。你一來,我就出來,在門口等你。”
有漁看她就要走進去,又說一句:“別喝酒。”
有星迴頭,嗔道:“知道啦。你好囉嗦。”
有漁坐進車裡,卻聽見有星喊道:“小哥哥,比賽加油!”
他給她一個勝利的手勢,看着她轉身走進旋轉的玻璃門裡去。她是扁平足,穿高跟少,有些不熟練,剛到門口,就不小心崴了一下,還好幅度小,很快穩住,旁人只以爲墊了一下腳。她捂着胸口偷偷呼一口氣。
有漁看的笑起來,目送她慢慢進去。他擡頭看一眼,酒店的匾額有點斑駁了,名字倒還清楚:平安酒店。他默唸一遍,想着待會來接她,別找錯了地方。
這時候人並不多。大堂裡很安靜。有星一進去,便有人領了她往樓上走。出了電梯,出門就是一條長長的走廊。她跟着服務員一路走到廊盡頭,看見一閃棕色大門上寫着的房號,便知是到了。服務員幫她打開門,便轉身離開。
有星往裡一看,裡面的人也看過來。
她微微一怔,沒想到他也來了。
黃舒笑眯眯道:“小丫頭,真守時。”旋即對她招招手:“來來來,快進來。”
房內只有他一人,大喇喇的一人佔着一張沙發。
有星微微躊躇,聽他又說:“門就別關了,他們一會兒陸陸續續也該到了,開來開去的麻煩。”
有星便走進去,坐在另一張沙發上。她看見前面的長桌上擺了好幾個果盤,還有形形色色的飲品,對面的電視上播放着一支MV,除掉了原聲,只有音樂在流淌。她便問:“不是先吃飯?”
黃導一笑:“這時候誰餓?先唱歌,唱完再看。這家酒店設施齊全,什麼都有,等唱完歌,還可以去打打球遊游泳。他們好不容易休息,不玩夠本,哪會罷休。吃飯不急——怎麼,你餓了?”
因爲錦成和以安的緣故,有星對這位導演不如之前那般心無芥蒂。只是他總是笑眯眯的,又叫她無法冷臉相待。只盼着錦成他們快來。
黃舒看她坐的遠遠的,時不時低頭瞧手機,便體貼的說:“我剛問過,錦成以安他們已經在路上了,快到了。你別急——和我這個老人家在一起,挺無聊吧。”
有星擡頭朝他笑笑,說:“是有點。”
黃舒呵呵一笑:“老嘍,跟不上你們年輕人的時代了。來,先吃點水果,邊吃邊等。”
他自己也拿了西瓜慢慢吃,一面吃一面問她多大年紀,功課如何,又說起自己有個侄女,年紀和她一般大,性格也相似,看見她,便使她想起自己的侄女。
有星聽他談起家人,漸漸松下心神,不覺問道:“她上大學了嗎?”
黃舒回答:“她讀書晚,剛上高二,還不知能不能考上大學——她腦子聰明,卻不用在正途上。天天滿腦子想着當大明星。我一回去,便纏着我不放。”
有星便道:“你是大導演,不是正好可以幫她?”
黃舒卻搖搖頭,“你以爲人人都能做大明星?”
有星想一想,看看黃舒的眉眼,略帶促狹的問:“她長的難看嗎?”
黃舒又搖搖頭,“不,她很漂亮。”
有星奇道:“那你怎麼不看好她?”
黃舒卻還是那句:“你以爲人人都能做大明星?”
她還要再問,黃舒卻道:“來,說了這麼多,渴了吧,喝點飲料。”
她剛剛吃了一塊點心,正口渴,便接過,揚起纖細的脖子,喝了幾口。黃舒看看手錶:“他們怎麼還不來?我出去看看。”
有星一人待在房中,百無聊賴的等待。窗外有禪在叫,汽笛聲忽遠忽近,襯着電視裡的音樂,慢慢叫人發昏。似乎等了許久,又似乎只是片刻,不見任何人來,黃舒也沒回來。
有星想去窗口看一看,剛一站起來,卻渾身一軟,跌回沙發裡。爲何會這樣,大腦彷彿遲鈍的軸輪,此刻無法運轉。朦朧的視線裡,門口慢慢走進一人,笑眯眯的,親切和藹的問她:“喲,怎麼躺下了,是不是困了?”
那張臉越來越近,到眼前了,灼熱的呼吸撲在她臉龐,她只覺十分噁心,想要推開他,手指微微一動,卻叫他一把握住了。
有漁趕到酒店時,已是黃昏。他踩着晚陽的餘輝奔進大堂裡,前臺的服務員查詢片刻,擡頭對他道:“早退房了。”
有漁愕然:“散場了?”
服務員點頭,又解釋:“其他人好像臨時有事,來不了。所以原來的包廂到時間後,便退房了。”
怪不得不接電話。她出門時有多興致勃勃,此時便有多掃興。不知現在在哪裡生氣。只是苦了他,也不通知他一聲,害他白跑一趟。只好打道回府,直奔他們入住的酒店。
果然沒猜錯。一進門,就聽見浴室裡嘩嘩的流水聲。
有漁換了拖鞋,走過去,敲敲門,“喂,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無人應答,想來還在氣頭上。
有漁一身汗,去了另一間浴室。今天這場球賽踢的爽快,他躺在浴缸裡,回想對方臉上氣急敗壞的表情,還有隊友的稱讚,全身毛孔都爲之舒暢。他知道自己是屬於球場的。現如今的他還有些稚嫩,但他知道,不久的將來,他會締造一個傳奇,屬於他的傳奇。
水涼了。有漁出來。
有星卻還在浴室。他揚揚眉,又等了一陣,那嘩嘩的流水卻像永不會止歇,他便走過去,敲門:“你要洗到什麼時候?”又說:“我餓了,點外賣,你想吃什麼?”
他等着她回答,卻久久無聲,正要再催,卻聽見一聲嗚咽。起初以爲聽錯,凝神細聽,卻不是一聲,而是一串串,壓在嗓子裡,妄圖掩蓋在流水下。
有漁慌了,高聲道:“喂,你怎麼了?”故作輕鬆地調侃:“該不會被人放了鴿子,就躲起來哭吧。”
話音未落,那哭聲卻不再壓抑,陡然發泄出來,竟是嚎啕。
有漁大力拍門:“開門,快開門,再不開門,我踢了啊。”
門一開,一張腫脹的臉映入眼簾。
有星站在他面前,渾身溼漉漉的。地上扔着那件白裙,蜷縮一團,被水打溼了,看起來彷彿破敗不堪。
有星開了門,又踉蹌走回淋浴下,任由那水流劈頭蓋臉的灑下來。
有漁一把扯過她,“你幹什麼?”驚覺居然是冷水,更是高聲:“你搞什麼?”
有漁卻掙扎起來,嘴裡道:“讓我洗,讓我洗乾淨。”
有漁如何肯讓,拉扯間,她身上的浴巾半開。他驀然怔住了,看着眼前的一幕,不可置信。深色的淤青,發紅的掐痕,滲血的皮膚,面目猙獰,昭示着它背後更猙獰的真相。太過震驚,他一時失語,伸手想去撫一撫,她卻一閃,哀哭道:“髒,好髒!”
他如何還不明白。
有星渾渾噩噩的自己回到酒店,依靠最後一點力量,眼下見了有漁的眼神,殘餘的勇氣與支撐頃刻間消失殆盡,兩股戰戰,撲進他溫暖的懷裡,痛哭流涕:“怎麼辦,我該怎辦?”
有漁抱着她,同她一樣,全身發抖,眼睛血紅:“是誰!我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