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都有午休的習慣。有鹿喜歡兩點鐘以後小睡片刻。一過兩點, 整個桃源便靜悄悄的。孫叔和吳姐這些年,早跟着養成了習慣。鍾紅等人睡不着,就聚在休息間裡閒話八卦。這天天有些悶熱, 大家都無精打采, 只看着電視打發時間。
屋裡挺安靜, 主持人的聲音就顯得更亢奮, “如今的明星們越來越有商業頭腦, 他們通過自身的知名度,也就是明星效應,將副業做的遍地開花, 賺的那是金銀滿鉢。但是呢,這中間也不乏許多失敗案例。之前小道上流傳的費錦成與其經紀人當紅之際, 憑藉自身名氣, 煽動粉絲以及其他民衆, 所投資的某項目被發現弄虛作假的消息,如今已被證實, 的確屬實。那麼,這位曾經紅極一時的大明星恐怕即將要面臨詐騙犯的起訴。”
屏幕上出現一張照片,大概是偷拍,影像模糊,錦成戴着口罩, 低頭走路, 形態落寞, 又出現另外一張他曾經當紅時的照片, 笑容滿面, 雙目發亮,兩者相比, 判若二人。
一個女孩子便道:“他現在真是落魄。”
另一個道:“落魄倒也罷了,要真吃上官司,可就真完了。”
有人附和道:“可不是。也不知他撞了什麼邪,得罪了哪路神仙,倒黴成這樣。”
一個則道:“什麼倒黴。就是他自己有問題。先前僞裝的好,都給他騙了。現在暴露了真面目而已。”
另外一個笑道:“管他呢。不過說起來,幸好以辛沒跟他真好上了,否則,現在恐怕受的牽連更大。”
她們是局外人,霧裡看花,不用真切,亦不關心真相。
正要再說,突然其中一人慌忙咳嗽一聲:“以辛。”
以辛站在門口,誰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來的。她對她們的問話充耳不聞,只兩眼緊緊盯着電視屏幕。
鍾紅站起來,使了個眼色,電視便被關掉了。
她走過去,問道:“以辛,你怎麼來了?”
以辛轉移了視線,將房內的人挨個看過去一眼,最後落在鍾紅身上,輕聲道:“我來找你。”
鍾紅就問有什麼事。
以辛道:“我的手機找不到了,想問問你知不知道在哪裡。”
鍾紅想了一想,說:“我記得收在你房間抽屜,沒有嗎?”
以辛搖搖頭:“我沒找見。”
鍾紅便道:“我上去看看。”
以辛嗯了一聲,卻又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轉身走了。
那些人都被她那一眼看的尷尬,她一走,她們也就各自散了。
鍾紅陪着以辛來到臥房,看見幾只抽屜都大開着,她就過去逐個的細細檢視一遍,然後在其中一隻裡找到了手機,遞給她,說:“被卡片遮住了,所以你沒看見。”她看以辛接過去了,就又說:“這麼久沒用,一定沒電了。”她一邊找充電器一邊順口問道:“怎麼突然想起用它了。”
她知道以辛的電話有部分受限,她受傷後,乾脆就沒用了。
以辛過了一會兒纔回答:“醫院讓我留了電話,有事聯繫方便。”
鍾紅笑道:“那倒是,有手機的確方便些,也容易打發時間。”她找了一圈沒找到充電器,最後一拍腦袋:“好像上回順手收在客廳的盒子裡了。我去給你拿。”
她立刻下樓,不一會兒噔噔噔回來,除了充電器,還端來了一盤草莓,放到以辛面前:“喏,你想吃的。還是在那個老農那裡買的。”
以辛擡頭看她一眼,她便道:“先生讓買的,買了好多,大家都有。這是給你留的。吃呀。”
鍾紅要去準備晚餐,一會兒就走了。
以辛便一個人坐在房裡,看着眼前的東西發呆。手機一點餘電都不剩,開不了機,她握着它,眼睛就移到那桌子上。
草莓的芳香徐徐飄散,沁入鼻端。顆粒又大又飽滿,沾了水珠,越發紅潤。她不由吃了一顆,然後又突然懊惱起來,好像吃的不是草莓,而是什麼讓人害怕的東西。她站起身來,離的遠遠的。
驀然驚覺,又不禁覺得自己真是可笑,再低頭一看,發現充電器還在手中,原來下定的決心此時卻模糊,心裡本就矛盾,這下更是搖擺不定,一陣煩亂,乾脆將它丟的遠遠的。如果那些讓人亂七八糟的思緒也能像丟掉東西那樣簡單就好了。
接連好幾天悶熱,到了傍晚,伴着滾滾雷聲,大雨終於傾盆而下,下了整整一夜,酣暢淋漓。第二日放晴,天地一片澄澈,空氣清新。一干人等這些天都憋壞了,紛紛跑了出來。她們看見球場經過雨水的洗禮,茵茵一片,綠的亮目,都來了興致,跟吳姐孫叔一問,就跑去取了球拍來,摩肩擦掌的下了球場。
鍾紅把以辛連說帶勸的也拉過來了:“你該運動運動了。”
以辛本來無心參戰,看她們打的熱鬧,一時興起,場上一輪剛好結束,有人遞給她一隻球拍,她便接過,走到場上去。
剛站到那裡,有鹿慢慢從屋裡出來,看了,就一笑,說:“你會打球?”
以辛正在活動胳膊,見他好像挺質疑的神情,就撇撇嘴。
有鹿見了,就道:“那我們打一場,看看你球技如何。你等一會兒。“
他說完就回屋了,一會兒換了身衣服出來。
兩人站在球網對面。
鍾紅等人都圍到球場邊觀望,順帶做裁判。
口哨響起,白色的球體就在空中飛舞,忽上忽上,忽快忽慢,直看的人眼花繚亂。大家沒想到兩人都打的這麼好,原本只是看看熱鬧,此時卻真的分成兩派,在一旁加油助威,鼓動他們決出勝負。
吳姐和孫叔也被吸引過來了,圍到一起。
以辛從小酷愛打球,幾乎是她唯一愛好的運動,大學時,還是協會成員。只是許久未打,難免生疏。
有鹿並不魁梧,略顯瘦削,卻動作矯健,廝殺中竟是毫不相讓,步步緊逼,環環扣殺,不一會兒,以辛就大汗淋漓,不能招架。
眼看對方又是一擊猛扣,她手上一麻,腿上一軟,就跌倒在地。她的擁躉者發出一聲嘆息,對面卻是一陣歡呼。
以辛氣喘吁吁中聽見有鹿含笑的聲音:“請問你多少歲?”
以辛擡頭悲憤的瞧他一眼,他便笑起來,“技術不賴,體力太差,像個老人。”又轉頭對鍾紅道:“以後你每天陪她練一個小時。”
鍾紅笑着應了,他就又對着以辛,戲謔的開口:“你想繼續,還是認輸?”
他穿着得體的運動衣,衣袖挽到手肘,額上一層薄汗,黑眸微彎,帶笑瞧着她,面孔上有一種特別神采。他一貫四平八穩,眼神總是沉鬱的,此時的模樣就顯得很是陌生。原來陽光下他笑起來的樣子是這樣。跟錦成不一樣。
以辛心神一凝,看他還等着自己回答,就爬起來,拍拍手掌:“再來。”
這一次卻打的十分糟糕。不過幾個回合,眼看就要敗下陣來。
以辛握着球拍,做好準備,彷彿只是一瞬,聽見一陣驚呼,接着額頭一痛,人就往後跌去,坐倒在地。她看到衆人都紛紛向她跑來,還一時有些恍然,不知發生什麼事。
有鹿最先達到,在她面前蹲下:“怎麼樣,有沒有事?”
以辛摸摸額頭,搖搖頭:“沒事。”
有鹿仔細看了一會兒,對她笑道:“看來你要請個菩薩拜拜了,最近總在受傷。”
以辛哦了一聲。
有鹿站起來,伸手道:“起來吧。”
以辛坐在那裡,神情還有些怔怔的。
有鹿見狀,重新蹲下,皺眉道:“你怎麼了,心不在焉的。”
以辛只輕聲道:“沒什麼。”
鍾紅她們見她沒事,就遠遠的走開了。
有鹿細細的打量以辛眉眼,看她好像無精打采,就道:“剛剛不是還好好的,怎麼突然不高興了。”
她真不願他如此關懷,卻聽他停了一停,說:“要不要去國外玩一玩?”
以辛擡頭看他,他點點頭:“你不是說悶,那就出去走走。現在天氣正好。你喜歡什麼地方?”
以辛卻搖搖頭:“不了,沒有心情。”她頓了頓,就說道:“如果不能自由自在的出行,去哪裡都是一樣,都是牢籠。”
她說完就不再看他,只低頭撫摸着球拍的細網。
有鹿卻一直看着她,半響,慢慢道:“也不是不可以。”
以辛聽明白了,就迎着他的目光:“什麼時候?”
她有些緊張,不自覺的吞嚥。
四目相對,有鹿卻神色慢慢變的冷淡,笑意早已消失,冷聲道:“你想知道什麼?”
說完就不再給她說話的機會,站起身,扔了球拍。
鍾紅等人面面相覷,不知怎麼了,一人大着膽子問道:“還打嗎?”
他彷彿沒聽見,頭也不回的走開了。
這天以後,兩人之間的氛圍便有些沉默,以辛不主動說話,有鹿也不怎麼搭理她。
好在沒幾天,他因公事要外出幾天,這才讓以辛鬆了一口氣。她去看看以安,然後和鍾紅等人打打球,說說話,再看看書,一天倒也過的不慢。
只是總不能完全安心,好像總有事要發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