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的鬧鐘一響, 以辛便從牀上爬起,囫圇洗漱一番,到樓下餐桌前坐一會兒, 還沒等鍾紅把甜點呈上來, 她已放下碗筷。套上外套, 拎上包, 疾步往外走。在門口碰上散步回來的有鹿, 匆匆招呼一句:“早。我先走了。”
有鹿的早字還在脣齒間,她的背影在門口一晃,人已遠去。
接她的車在門外等候, 上了車,直奔山下。途中路過兩家電影院, 碩大的戶外屏幕上她的臉龐清麗, 身影蹁躚, 與錦成自空中一飛而下,翩若驚鴻。她看過一眼, 就靠在座椅上打盹。剛剛盹着,朦朦朧朧感覺車身一頓,不待司機出聲,她便自己醒來。往外一看,車停在後門一僻靜處。她便微微放鬆。只是依舊有消息靈通的人, 排隊等候在那裡。好在不像大門那裡一樣圍堵的水泄不通。她戴上墨鏡, 低頭下車, 司機還有前來相接的助理馬上將她圍在中央, 隔開人羣。耳邊亢奮與激動的話語此起彼伏, 她聽了感動,挺想回應一番, 卻被助理攔住,急急護送她走進去。
先去美容室。一干人等早已等她多時。又是一番忙碌,一個多鐘頭後,看見鏡中容光煥發的自己,終於真的清醒過來。接着到會議室。金薇還有其他相關人等,已正襟危坐。等她坐定,便將記事本遞到她眼前,還附帶助理的現場解說。原來她今天要趕五個通告。一個電視節目訪談,兩家主流雜誌封面拍攝,一個室內廣告,還有一個門戶網站專訪。每一個都很重要。
金薇把大致的流程給她口述一遍,然後帶上幾人,陪着她奔赴各處。每到一個地方,無不是笑臉相迎。在路上和休息室裡又有人逐項給她講解問題和注意事項,幾乎事無鉅細,所以她基本沒有什麼可擔心。訪談的問題與答案早已爛熟於心,即便不小心說錯,主持人也會及時圓回去。大概人順風順水時,錦上添花也來的更容易,現在再少有刁鑽的問題。只要於她不利,讓她不喜的問題,一早就已剔除在外。
這當然很好,至少不用再神經緊張。她慢慢習慣這樣的節奏。坐在車裡或者飛機上變換一個又一個場地,換下各種不同的衣服和妝容,臉上則是一成不變的笑顏。等覺得臉部僵硬,身體也僵硬的時候,一天便也結束了。
金薇拍拍她,她跟衆人說一句辛苦了,之後告別,司機送她回桃源,她下車,看見來接她的鐘紅,再看看天上白皎皎的月亮,呼出一口氣。隨着鍾紅走進大房子裡,提高聲音說一句:“我回來了。”之後就歪到沙發裡,一動不願動。
以辛癱了一陣,直到鍾紅來叫她,她便慢悠悠爬起來,走到餐桌前。其他人早已吃過晚飯,這一頓是專門爲她準備的夜宵。她不願一個人吃,常拖着鍾紅作陪。第一口食物進口,她滿足一嘆,這才覺得忙碌的一天真正結束,可以休息了。
鍾紅看着她陶醉的表情,不由笑道:“你白天都沒有吃的嗎?好像餓了幾百年似的。”
以心回想,居然完全想不起白天到底吃過些什麼。好像有精美的西餐,也有盒飯?是什麼味道,則映象全無。
鍾紅駭然,而後搖搖頭,同情道:“大明星真不好當。”
以辛拍拍她:“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叫我大明星,尤其在家裡。”
鍾紅笑道:“你臊什麼?現在這幾個字你又不是當不起。電影票房多少個億了?新劇才播出幾集,口碑與收視齊飛,打開電視,新聞,廣告,訪談,哪裡都少不得你。走到大街上,還聽見人討論你哪個造型最好看。上回從這裡走出去只是一個前途不錯的新人,如今歸來的卻是名副其實的大明星了。我可也算一個見證人了。”她掏出手機,劃給她看:“喏,每天上萬個帖子爭論到底誰纔是新小花旦之首。你的呼聲最高,還有……”
以辛忙止住她:“好了好了,不要說了。你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吧。”
鍾紅這才放過她,一會兒卻又問她:“當小花旦感覺如何?”
以辛喝着湯,想一想,回答:“還不錯,就是總被比來比去,有點煩。”
鍾紅笑道:“她們那幾個哪裡比得過你。”
以辛搖頭道:“可不能這麼說,我見過她們本人,都不錯,而且私下也都十分努力。”
鍾紅卻並不在意這個,她好奇的另有其事,“我聽說廣告最賺錢了,你最近一定賺的盆鉢滿體了吧?”
以辛並不隱瞞,她對她道:“我不知道現在具體多少到賬,但薇姐說等到年底的時候,大概我就能成爲一個小富婆了。”
這也是她最高興的一點。不過她還只領取了一部分,其餘的等到時再一起結算,這也是當初說好的。她平常花不了什麼錢,這一小部分也常花不完,另外的那些存在公司,也挺放心。
鍾紅替她高興:“那就好,否則就白白受苦受累了。”她眼珠一轉,說:“那錦成沒教教你如何投資?”
以辛道:“怎麼說到他了?”
鍾紅笑道:“這方面他可是能手。新聞上都報了,他買什麼賺什麼。開的店紅紅火火,聽說還買了好大一塊地。嘖嘖,可真厲害,難怪現在人人叫他費老闆。”
以辛只是笑。
鍾紅便道:“你高興吧。”
以辛臉上一熱,看她促狹的擠眉弄眼,就戳她一下:“你真討厭。”
鍾紅嘻嘻笑道:“現在誰不叫你們金童玉女。你還羞什麼。”
以辛睨着她:“以前覺得你最老實,現在卻成天打趣我。”
鍾紅笑道:“你到底跟他在一起沒?偷偷告訴我吧,我保證不泄露出去。”
以辛推着她:“你還說你還說!”
正嬉鬧着,突然聽見輕輕一咳。擡頭循聲一望,就看見有鹿正望着她們。她們兩人一直壓低聲音嘀嘀咕咕,剛剛一時說的忘形,只怕干擾到了他。鍾紅一觸到那雙冷然的眸子,就是一凜,再不敢多言,頭一低便先跑走了。
有鹿這些日子總是在的。他坐在客廳沙發裡的另一端,把她這幅模樣盡收眼底。她現在在他面前越來越自如,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從不顧忌形象。他通常只看她一眼,從不說什麼。她知道他並沒有不高興,但卻感覺到他對她越來越冷淡。一如當初初見,那種淡淡的疏離。她不知道是怎麼了,有心問一問,又不知從何問起,而且這些日子太忙碌,也一直沒有合適時機。
以辛已吃飽,她擦擦嘴,走到客廳去,對有鹿道:“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有鹿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再每晚獨坐書房,而是喜歡佔據客廳一方位置,有時候埋頭處理公事,有時則膝頭一本書,靜看至深夜。
以辛走過去,問道:“你在看什麼?”
有鹿不答,她皺皺眉,就在一旁坐下來,過一會兒開口道:“你怎麼了?”
有鹿擡頭,也是一句:“怎麼了?”
以辛看着他:“你最近心情不好嗎?”
有鹿回:“沒有。”
以辛又問:“那是有什麼煩心事嗎?”
有鹿一頓,平靜道:“沒有。”
以辛細細打量他,篤定道:“你撒謊。”
有鹿也彷彿有了點興致:“爲什麼這樣說?”
以辛就說道:“你心情不好或者有煩心事的時候就容易出神。”她指一指他手中的書卷:“你從我吃飯到現在,一頁都沒有翻過。”
有鹿一怔,聽見她又問:“你怎麼了?”
有鹿放下書,擡眸看她,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蘊着關切,正等他回答,他脣畔浮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怎好勞動大明星關心?”
以辛一呆,旋即臉紅叫道:“你也來笑我!”她正要接着再問,突然一陣手機鈴聲響起。她一看,馬上站起身,對有鹿道:“不說了,我先接個電話。”一邊往樓上走,一邊笑意盈盈:“喂,錦成,怎麼這時候打電話,有事嗎?”
到了樓梯口,想起應該跟有鹿打個招呼,等會再來找他,卻見有鹿正盯着她,見她回頭,他就垂了眼睛,眸中的一抹冷光隨之掩住。
以辛看他不搭理自己,只好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