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笙回到齋舍。
清雪正坐在門邊，望着飄雪出神。
一見到柳笙，她立刻迎上前，滿臉關切地問道：
“怎麼樣？南宮前輩有沒有爲難你？”
柳笙挑了挑眉，帶着幾分戲謔地反問：“爲什麼要爲難我？”
清雪咬了咬脣：“我看她剛剛看到那通道的時候，眼神十分不善，我還以爲她是因爲我們這麼一羣雜役，還是小輩，居然領先於他們，很不高興呢……”
柳笙噗嗤一笑，伸手揉了揉清雪的腦袋：“放心吧，南宮前輩不是這麼小氣的人。”
清雪被揉得一愣，隨即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突然想起什麼，又問道：“笙笙，你應該餓了吧？要吃點東西嗎？張承靈和郭一守燉了土豆犛牛肉……”
柳笙一聽到“吃”這個字，馬上打了個飽嗝。
【剛剛吃太多小零食了……】
正想拒絕，但聽到是張承靈和郭一守掌勺的，眼睛立刻亮起，捂着嘴巴強行吞下下一個飽嗝。
“行啊，我要吃點兒！”
要知道，大家對做飯都不太在行，但經過這些日子的強行上崗，竟意外發現郭一守是個隱藏的烹飪奇才。
別看他五大三粗的，還有一張說話難聽的臭嘴，沒想到他罵罵咧咧做出來的飯食卻是意外的美味，每次都能被搶個一乾二淨，甚至連鍋底都不放過，舔得一滴不剩。
然而，當柳笙推開廚房的門，眼前的場景卻讓她微微一怔。
狹小的空間塞得滿滿當當都是人。
灰衣和紅袍混在一起，擠在幾張低矮的長凳上，手裡捧着碗，呼哧呼哧地吃着熱騰騰的燉肉。
爐竈旁的熱氣氤氳而上，伴隨着濃郁的牛肉香氣，這個在風雪中總是透着寒意的小廚房，竟顯得有些熱鬧了。
柳笙眨了眨眼，還以爲自己走錯了地方，狐疑地偏頭看向清雪。
清雪僵硬地笑了笑，訕訕道：“呃……對了，無名齋的前輩們，剛好留下來吃頓便飯……”
“對啊，既然接下來都是無名齋的人了，蹭一頓飯不過分吧？”
一個聲音慢條斯理地響起。
正是以一種極其優雅卻又毫不拘束的姿勢跨坐在板凳上的柏源，單手端着碗，吃得一派從容。
賴綺玉倒是有些臉紅，說道：“主要是小郭做的飯菜聞着實在太香了……”
“唔唔唔是哇哇哇嗯嗯……”
一旁的姚思秉嘴裡塞滿了犛牛肉，猛地點頭，含糊不清地附和。
衆人聽得一頭霧水。
賴綺玉只好充當翻譯：“他說，確實太好吃了，他已經很久沒有吃過這麼美味的東西了。上一次吃到這種級別的美食，還是在落雪鎮的燒餅攤上。”
衆人：“……”
【這都能翻譯出來，不愧是南宮師姐的得意門生。】
【不過，那燒餅……還真比不上郭一守做的。】
柳笙心中對話着。
茅之昂這個老頭子也搖頭晃腦，捋着山羊鬍子，半眯着眼睛，感慨道：“此牛肉，當浮一大白！”
【狗屁不通。】
【倒也沒錯。】
旁邊一位身穿華貴衣袍、氣度清貴的中年女子，緩緩放下碗筷，不疾不徐地用錦帕擦拭嘴角，溫聲道：“小郭的手藝，確實比雪山上所有的廚子加起來都強。”
她端坐在這簡陋的廚房裡，看着格格不入，正是四階研修士李璇前輩。
據說也是唐國皇族血脈。
而奚雙雨一邊往嘴裡塞土豆，一邊含糊地招呼道：“笙笙，快來吃吧！”
“我們馬上要搬走了，正好把儲藏的犛牛肉全燉了，就當是提前慶祝。”她補充道，“還有滿滿一鍋呢！”
聽到這話，廚房裡又熱鬧了。
“太好了，太好了！”
“給我再來一碗！”
“小郭，你這廚藝，乾脆別研修了，開飯館去吧！”
被誇了一通的郭一守，黝黑的臉上泛起一絲可疑的紅暈，彆扭地一揮大勺，硬邦邦地說道：“行，碗都拿來！”
下一瞬，一隻只碗齊刷刷地遞到了他面前。
其中還包括柳笙的專屬大碗。
不一會兒，滿滿一碗犛牛肉燉土豆端到柳笙手上，香氣撲鼻。
犛牛肉燉得酥爛，筷子輕輕一夾便化開，土豆軟糯，吸飽了牛肉的油脂，融化在舌尖化爲醇香的土豆泥。
柳笙吃着犛牛肉，才知道無名齋這些前輩們剛剛都在向他們請教天耳湖的一切，但其中有許多技術細節，只有她才清楚。
如今她來了，正好可以問個明白。
“說起來，那個通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柏源眯了眯眼，懶洋洋地說道，“剛剛聽小黎說，這是從那天耳湖裡聽到的煉製手法？”
“這個煉製手法……恐怕不簡單吧？”茅之昂捋着山羊鬍，沉聲道，“涉及到破開虛空之謎，南宮在她的文章中也曾有過設想。但若要真正實現，絕非朝夕可成，若非親眼所見，確實難以相信。”
賴綺玉亦微微皺眉：“更何況，那些天音裡爲什麼會包含如此複雜的信息？雖然你上次介紹過破譯的方法，我們也驗證了確實可行。但按照這套模型，我們能提取的信息仍然十分有限。你們的語料庫，應該不小吧？”
一個個問題接連拋來，柳笙乾脆統一一次性解答。
“這個通道確實是源自天耳湖的信息，但準確來說，並不是直接獲得的，而是受到某條信息的啓發，才得以推演出來的。”
這件事情她也跟南宮師姐她們解釋過了。
依照她們所說，也不避諱讓他們知道，於是柳笙此時也直接分享，還打開光屏演示一番。
“一開始我獲得的信息只有這麼一條，你們也知道的。”
衆人點頭。
那條“不要回答”至今仍縈繞在他們心頭。
“但隨着我們不斷比對、篩選，有規律的模式逐漸浮現，復原的信息越來越多。然而，我們發現，這些訊息的內容十分零散，甚至彼此之間毫無邏輯可言。”
“就像是那一開始聽到的‘不要回答’，至今我們還沒有明白到底是什麼意思，還有許多零零散散的話，比如說……”
柳笙操作一番，光屏上瞬間滾動着許多句子：
【媽媽，我想你了。】
【我好害怕……】
【我想死了。】
【今天吃的是吐司，加一點鷹嘴豆醬，算是完美的一餐了！】
【土豆還沒有發芽。】
【……】
廚房裡陷入短暫的沉默。
這些句子確實如柳笙所說，亂七八糟，不知道究竟有什麼意思。
但是其中也有些值得深思的信息：
【注意注意！居住艙的壓力值應該維持在101.3kPa，氧氣比例21%，急需要調整！】
【遭遇異族不用怕！異族翻譯機，哪裡不懂點哪裡！】
【星際快遞找瞬風，跨星系隔日就到！】
【如果愛一個人，那就送一顆星星給TA，無論是恆星、行星、超新星、中子星……都可以訂購，免費實地確認，先看再買，永不後悔！】
【……】
衆人看得眼花繚亂。
雖然不太明白，但也能感受到藏在字裡行間等待探索的龐大世界。
能加入南宮菀的研修齋，對於此已經心裡有所準備，所以驚異不多，更多的是探究之心。
而柳笙最後在屏幕上點着兩條信息：
【星際快遞找瞬風，跨星系隔日就到！】
【如果愛一個人，就送TA一顆星星……】
“這，便是我們的靈感來源。”
“？？？”
“……”
柏源的嘴角勾起，眼角的魚尾紋也隨之微微上揚，緩緩道：“原來如此……這些信息表明，虛空的距離並非如我們所認知的那般不可逾越，而是存在某種手段，可將其大幅縮短，甚至實現瞬間跨越。”
柳笙微微點頭，心中不禁佩服柏源的敏銳。
她之所以能夠想到這一點，是因爲七玄令的特殊性質，而柏源前輩卻僅憑寥寥幾句信息，便精準捕捉到了其中的關鍵。
“也就是說，”茅之昂一邊捋着山羊鬍，一邊若有所思地說道，“按照你們天耳湖的解析方式，完全可以將這個天耳湖的聚焦點鎖定在這些信息的來源上，從而進一步獲取更深入的內容。”
柳笙微笑點頭：“沒錯，就是這樣！”
“因此，我們嘗試在這些信息上持續凝聚焦點，隨着比對與追蹤，最終找到了這兩家公司的源頭，通過捕捉到的隻字片語，也確認了他們使用的一種特殊技術……”
“星門。”
她停頓了一下。
“星門的作用，是讓兩個遙遠的空間點，在特定條件下瞬間連接，使得跨越星際的旅行成爲可能。”
柳笙在心中補充——也就是“蟲洞”。
只不過不同的文明賦予它不同的形式，對於外面的世界來說，星門似乎已經成爲一種商業化的產品。
“在解析這些信息的過程中，我們偶然捕捉到了星門工程師們的交流記錄，其中涉及到如何部署、維護星門的部分流程。雖然信息零散，但已經足以爲我們提供某些關鍵的技術啓發。”
聽到這裡，賴綺玉眼中異彩連連，充滿期待地問道：“那現在……你們建造的星門，已經可以使用了嗎？”
然而，柳笙卻緩緩搖頭，神色間透出一絲無奈：“還不可以。”
“爲什麼？”
然而無名齋的衆人幾乎異口同聲地驚叫出聲，臉上滿是疑惑與急切。
清雪等人反應平淡，顯然早知道此噩耗。
柳笙只能再說明一個殘酷的事實：
“因爲……我們還沒有取得通行協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