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菸斗敲擊乾淨,塞進一個布袋子,裝進口袋裡,趙士禎繼續說。
“現在的大學生,絕大多數都是出生萬曆年後,祖家的,艮巽新大陸的,都是如此。他們是遇上好日子,從出生到生長,再到讀大學,經歷的是華夏曆史最鼎盛時期,也經歷着人類文明最迅猛的發展。
工業革命,蒸汽機,電機,內燃機,數學物理,醫學生物,在萬曆二十年這一段時間裡集中爆發,如同十幾座巨大的火山同時爆發,給人類歷史帶來的影響,是翻天覆地的。
你們很多人,在華夏曆史上最富強最有生機的年代中,衣食無憂,享受着父輩們做夢都沒有想過的富足生活,於是就認爲,這一切是理所當然,而整個世界理所當然也應該是這個樣子。”
說到這裡,趙士禎語氣加重。
“皇帝陛下曾經給我們說過,這世上沒有什麼是理所當然的。萬曆新政如此輝煌,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是無數屍骸堆積起來的。
其中有祖家的保守勢力,有南海地區負隅頑抗的土著勢力,有天竺、阿拉伯以及西班牙等國的無數屍骨。
就拿艮巽新大陸來說,以前西班牙有數十萬人在這裡,現在呢?他們在哪裡?難道都橫渡大西洋,游回老家去了?”
會場裡肅靜一片。
趙士禎繼續說。
“鄙人的《自然物種演化論》初問世時,爲何遭到無數的人抨擊和怒斥?因爲弱肉強食、優勝劣汰,徹底撕碎了他們此前一直編織維護,並沉溺其中的秩序社會假象。
要溫文爾雅,要謙卑恭順。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其實第一個發現這個真理的是皇帝陛下。當初我整理環球考察詳細資料時,有許多感悟,也有許多疑惑。
後來皇帝陛下看到了我向欽天監提交的報告,在西苑召見了我,跟我進行一次深入坦誠的交流。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弱肉強食,優勝劣汰。
這兩句話是皇上提出來的,這是演化論的核心,還有許多其它核心思想,也是皇帝陛下在那次談話指出來的。
當《自然物種演化論》成稿時,我請皇帝陛下審稿,同時強烈要求把皇帝陛下列爲作者。
皇帝陛下幫我審完稿,把許多細節修改,還補充了許多真知灼見,然後親筆告訴我。
朕不缺那點虛名。你要是把朕列爲作者,世人和後人還會以爲你這是爲了巴結朕的諂媚之舉,反而壞了朕的名聲,堅決不同列名。
大家可以去翻閱《萬曆聖天子寶錄》,在萬曆三年,萬曆七年,還有萬曆十一年召見我的那次談話,可以很清晰地看到皇上的關於演化論的思想脈絡。”
趙士禎長舒一口氣,繼續大聲說。
“這件事,我到哪裡講演化論,都會說一遍。不是我奉承皇上,而是這是事實,我擔心後人在整理萬曆寶錄時,發現皇上早就幾年前就發表了類似的言論,說我是盜世欺名。
這個罪名我可不背!”
會場裡響起輕笑聲,尤其是胡應麟等人,他們深知萬曆帝的博學多識,也清楚他的脾性。
趙士禎停了一幾秒鐘,繼續說。
“我轉回正題。
皇帝教誨我們,沒有什麼是理所當然的。他深刻認識到弱肉強食,優勝劣汰。
所以陛下殫盡竭力,在大明推動工業革命,提高生產力,同時推行萬曆新政,完善合適的生產關係。
再加上億萬軍民在陛下的指揮下,大明纔會國強民富,傲然屹立在世界之巔。”
“皇帝陛下常常說,世界就是個草臺班子,更是一個殘酷的大草原,弱肉強食!
所以我在這裡要鼓勵大家,多出去看看,看清楚這個世界的本質,不要一味地沉溺在自己的偏激和幻想中。
只有看清楚世界殘酷的本質,我們纔會繼續發奮圖強,讓自己,讓大明變得更強。更會心甘情願地照顧受傷的同伴。
統一和團結,是中華民族和華夏文明延續至今,然後傲立世界之巔的重要基礎!”
掌聲雷動,巨大的聲浪幾乎要把會場的屋頂掀開了。
說得太好了!
韋六順拼命地鼓掌,掌心都拍麻了,眼淚水靜靜地流淌在臉上。
他聽父親說起小時候吃過的苦,也說起祖父的悲慘命運,對於世界殘酷性,韋六順有着某種體會。
他現在無比地慶幸,大明來到了巽洲,解救了同爲中華民族一份子的無數前夏遺民。
也慶幸自己努力讀書,走出大山,來到了太平城。如果像兄長他們那樣,還留在清源縣,恐怕無法見到更廣闊的世界,聽到這麼精彩的演講。
因此,韋六順心裡暗暗發誓,在理工學院機械系畢業後,自己先去遠洋輪船做輪機技術員,跟着輪船走遍四大洋,如後湖公那樣所言,行萬里路,看清楚這個世界的本質
韋六順正式成爲夏州大學理工學院機械系機械製造專業的大一學生,在這個艮巽新大陸最好的學府裡如魚得水。
他積極參加社團活動,一口氣加入了登山隊和射擊隊。
韋六順是山裡孩子,沒事就去礦裡附近的山峰爬着玩。那些山峰屬於流波山(安第斯山脈)山脈,有的終年積雪
射擊隊?
沒錯,礦上地處偏遠,經常會有野獸。礦上有護衛隊,韋六順的父親就是其中一位,一杆隆慶二式滑膛槍打得爐火純青。
礦上子弟學校貫徹禮部的《大明中小學校強身健體、配合國防建設的部令》,初中就開始軍訓。
列隊射擊,真槍實彈的那種。
韋六順深得父親傳授,槍法不錯,很容易就進了射擊隊。
由於艮巽新大陸情況特殊性,這裡廠礦農牧家庭,家家戶戶都有槍,青壯都是預備役。
夏州大學射擊隊有男女隊員一千二百人,全員裝備有隆慶二式和萬曆元式火帽擊發滑膛槍,還配置有十六門九十五毫米滑膛炮。
真要打起仗來,歐洲那些火槍兵還不見得打得過他們。
在艮洲,地勢比巽洲平坦,日常出門都是騎馬。
這裡的百姓,移民或遺民,家家戶戶都有馬。
韋六順看到射擊隊那些艮洲各郡的同學,策馬射擊,帥氣得不得了,又報了一個馬術社團,然後和廖學賢一起,合租一匹馬,學習騎術。
這天,上完課的韋六順來到射擊隊參加社團活動,在準備槍彈時,十幾位同學議論開來。
“聽說皇上要對艮巽洲實行分封制?”
“我有聽胡校長說過。說艮巽洲離祖家太遠,布政司和郡縣制力不從心,於是採取分封制。”
“分封制,豈不是歷史倒退?”
“不是歷史倒退,是因時因地的權宜之策。”
“怎麼個權宜之策?”
“聽說皇上要把幾位皇子分封到艮巽大陸,分成諸國,然後各國分佈政司和郡縣。皇子只是皇帝派來的代表,監督各地三司行駛行政權、司法權。
國防、外交全是聽從祖家指揮。
此外,全力推行衆議局,提高各地的自治權.”
十幾人說來說去,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這時,一位學長衝了進來,大聲喊道。
“捷報!捷報!”
“什麼捷報?”同學們紛紛圍了上去。
“夏州兵備司剛接到無線電報,三天前皇帝陛下御駕親征,指揮十一萬馬步軍在兌洲東部,莫斯科公國南部的伊雷城,大敗西夷聯軍三十五萬。
打死六萬一千人,俘虜二十七萬五千人。
瑞典國王約翰三世、波蘭國王兼立陶宛大公齊格蒙特三世、丹麥挪威王國馬斯克親王、普魯士公爵弗里德里希等以下大小貴族,被打死兩千六百一十人,俘虜四千九百二十人”
“好!”
歡呼聲在校園裡響起,在遠處,還能聽到砰砰的槍聲,以及轟隆的炮聲,整個太平城都沸騰了。
過了兩天,夏州兵備司組織了一次遠征,東渡融水(密西西比河),清剿那裡的殘餘西夷。
大明陸軍、海軍海軍陸戰隊對艮洲東海岸進行攻略,在那裡建立了十六個城要塞,開闢了六個港口。有上萬西班牙、英吉利以及其它西夷軍民,向西逃竄,有的佔地爲王,成爲草寇。
有的與不識天時的土著部落合流,繼續負隅頑抗。
陸軍和海軍陸戰隊以團爲單位,深入清剿。
夏州兵備司就從各廠礦、農牧場和學校抽調預備役,組成民兵團,東渡融水,配合行動。
這一次抽調了兩萬六千名預備役,組成了十個民兵團,全部是車騎機動團。
夏州大學射擊隊被抽調了一百六十名,今天韋六順等隊員歡送他們。
看着他們騎在馬上,全副武裝,另外兩匹備馬上放着武器和行李,韋六順等人羨慕得不得了。
有機會參加戰事不說,這次行動結束,這一百六十位同學的履歷會被記上一筆,以後考公或者進入各廠礦農牧單位,還會被“重點培養”.
只是民兵團不是你想加入就加入,必須有一定時限的軍事訓練,足夠優秀才能加入。
看着學長隊員們的身影,消失在學校大門,韋六順和廖學賢對視一眼,心裡更熱。
萬曆二十年七月,伊雷戰役後的一個月。
莫斯科城。
伊雷大敗,莫斯科公國元氣大傷。
莫斯科大公費奧多爾一世受傷逃回來,沒多久就死了。貴族死傷殆盡,兵馬損失慘重。
莫斯科公國已無抵抗的力量。
接下來的日子裡,莫斯科公國各地殘餘的領主貴族,或逃走,或投降。
莫斯科城也很快落入大明陸軍之手。
在莫斯科城裡大公府的後廳裡,朱翊鈞指着地圖說。
“妮子,你想哪塊土地,朕分封給你。”
“父皇,這些可是大明的領土,分封給我可是違制了。”
“大明疆域暫定在聶河(第聶伯河)和瓦河(維斯瓦河)一線以東地區,以西地區還是他們的。”
“父皇,西邊那麼多肥沃的土地不要了?”
“土地永遠是搶不完的。能不能永遠佔住,把它變成大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才最重要。”
朱軒妮點點頭,“也是。幾千萬西夷人,總得有地方住。想成爲大明子民,從此享福,那是不可能的。
還是待在西邊老老實實給大明做牛當馬吧。”
朱翊鈞哈哈一笑,繼續問:“不過大明要在與西夷之間要建立幾個緩衝國,屆時你們兄弟姐妹幾個,會分封在這裡。
你是老大,你先選。”
朱軒妮想了想,“上次伊雷戰事,我看到那羣身披黑十字架的條頓騎士團不錯,很勇猛。我就他們了。”
“條頓騎士團?這些可是基教狂熱分子,在波羅的海西岸搶地盤,現在建立了普魯士公國,以哥尼斯堡(加里寧格勒)爲首都。
地方好說,把瓦河以西移就好了。
只是這些條頓騎士團可是基教死忠粉,不好管教?”
朱軒妮嘻嘻一笑,嘴角掛着冷笑:“我背靠大明,一手駁殼槍,一手銀子,再頑固,我也會把他們馴化成日月神教!”
朱翊鈞哈哈大笑,“朕封你爲燕國長公主,你的夫婿爲燕國公。
先到先得,朕富庶的易北河地區撥給燕國。
連同普魯士公國百姓撥給燕國,一併西進。條頓騎士團也撥給你,早點把它們教化成日月神教。”
“謝父皇。”
一年後,朱軒妮帶着身披前日後月白袍,被教化成日月神教的條頓騎士團,一千六百名騎士,以及由三百五十名大明陸軍軍官志願者組成的普魯士軍官團指揮的一萬六千名火槍部隊,以及六千西遷瓦剌騎兵,大敗下薩克森公國和薩克森公國聯軍。
一月後,在大明海軍大西洋艦隊第三特遣艦隊的配合下,佔領易北河下游的自由漢薩市漢堡。
三個月後,朱軒妮夫婦宣佈在漢堡立大明藩屬國,燕國。
一年後,佔領丹麥半島,成立燕國丹陰郡。
接着皇三子朱常涵被封雍國公,封地爲奧得河流域。
五年後,朱軒妮和朱常涵率燕雍聯軍攻入布拉格。
神聖羅馬帝國皇帝,匈牙利及克羅地亞國王、波希米亞國王和奧地利大公魯道夫二世自殺身亡。
接着兩兄妹召集了神聖羅馬帝國境內有三百七十多個公國、侯國、宗教貴族領地、自由邦、自由城市、騎士領地等的首領們在布拉格,宣佈神聖羅馬帝國滅亡,以後歐洲再也沒有皇帝。
天下只能有一位皇帝。
不過爲了安撫他們,朱軒妮宣佈,經過向皇帝陛下請旨,兌洲以後改名爲歐羅巴洲,簡稱歐洲.
接着朱軒妮開始地圖作業,把這三百七十多個勢力,劃分成六十七個侯爵和伯爵領地,再層層分包.
自此,德意志變成一個地區的泛稱,而不是一個民族的代稱。
皇長子朱常浩成了波斯沙赫科達班的女婿,在科達班死後,即位波斯沙赫。
成爲沙赫不到兩年,朱常浩宣佈恢復襖教,併爲波斯國教,此舉引起軒然大波,同時引發了波斯十我年戰爭。
朱常浩在十五年戰爭中,背靠大明的支持,扶植了一批留學大明的波斯新貴,逐漸迫使各地百姓改奉襖教。
同時大批信奉佛教和薩滿教的哈薩克人、布哈拉人、伊麗人、楚河人從欽察草原和蒙池地區,不斷涌入波斯,成爲朱常浩的臂助。
萬曆三十九年,波斯國內戰爭基本結束,波斯襖教徒達四成,佛教徒以及薩滿佔兩成,而且他們的人數在不斷增加。
萬曆二十五年,皇子逐一分封。
皇二子朱常瀚被封爲齊國公,在艮洲東海岸立國,樂都(弗吉尼亞比奇)爲國都。
皇五子朱常渲被封郯國公,在朱吾郡盧容(亞特蘭大)立國。
皇六子朱常潯被封衛國公,在雕陰郡永業(丹佛)立國。
皇七子朱常潯被封宋國公,在弘化郡南安城(休斯頓)立國。
皇九子朱常鴻被封許國公,在巽洲帶方郡昭明(里約熱內盧)立國。
皇十子朱常溶被封蔡國公,在巽洲永熙郡(烏拉圭、阿根廷)懷德(蒙得維的亞)立國。
皇十一子朱常濘被封陳國公,在巽洲樂浪郡(巴西中南部)海冥(薩爾瓦多)立國。
陸續六年間,艮巽洲被九位皇子,以及三位皇孫分爲十二國,艮洲七國,巽洲五國。
再加上夏州(加州)、寧州(西雅圖、溫哥華一帶)、商州(中美洲)、湖州(五湖地區)、營州(波士頓到巴爾的摩一帶)、啓州(秘魯、智利和玻利維亞一部分)、饒州(哥倫比亞和委內瑞拉)七布政司,以及北艮和南巽少府監直轄地(分別爲加拿大大部分、阿拉斯加和智利阿根廷南部地區)。
艮巽洲十二國被稱爲海內藩屬國,與朱軒妮、朱常瀚建立的海外藩屬國不同。
海內藩屬國的實權掌握在三府手裡,分別是屬國國務丞、國司馬和國御史分領的政務司馬和御史三府。
他們直接管轄下屬的郡縣。
三府主官由內閣、戎政府和都察院提名,資政局討論,報請皇帝批准任命,,比艮巽洲直轄的七州三司司行政級別高一階
在艮巽洲充分自治的過程中,大明中樞保持着某種程度的控制。
萬曆四十五年,一統歷一千八百三十六年,朱翊鈞宣佈禪位給太子朱常衍,改元天啓。
朱翊鈞在各地巡視,天啓五年,一統歷一千八百四十一年,他帶着還在人世的皇后薛寶琴、宋貴妃、淑妃曾氏、康妃董氏、賢妃俞巧蓮五人,坐上飛馬號一萬六千噸蒸汽輪船,在大明第一支鐵甲戰艦的護衛下,從大沽出發,開始他計劃了二十年的環球旅行計劃。
真的完了!再寫就沒完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