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到底想幹什麼!殺了我!有種你們就殺了我!我跟你們拼了……”
想通了這一點,李景隆立刻意識到,他現在死在這裡,纔是最好的解脫。
王戈猛地起身,掐住李景隆的脖子,把他按倒在車廂裡,右手不知從哪裡掏出了一柄飛刀,鋒利的刀尖直接抵着他的脖子:“你確定你想死?”
王戈這番突如其來的動作,和之前心平氣和的談話態度形成了鮮明的反差,不單是李景隆被嚇得沒有再繼續掙扎喊叫,連旁邊的陳望都嚇了一跳。
王戈手中的飛刀刀尖頂着李景隆的脖子,並沒往下用力,就已經刺破了皮膚,嚇得李景隆連呼吸都屏住了。
王戈就這麼盯着李景隆的眼睛,手裡的飛刀也不繼續往下捅,就是這麼抵在他脖子上,劃破的皮膚,有血珠滲出。
他很清楚,像李景隆這樣的人,在情緒起來的時候,確實會有一瞬間有捨身求死的勇氣,但這種勇氣,就像是一瞬間綻放的煙花一樣,閃過就沒了。當給他充足的時間思考,讓他慢慢感受到真實死亡的恐懼後,他就會認識到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了。
車廂裡的時間似乎凝固了一般,死一般的沉寂,三個人都保持着姿勢一動不動,忽然,馬車車輪似乎是軋到了個石頭,一下劇烈晃動起來。
王戈手上的飛刀不穩,一下向上劃出了個口子。
李景隆嚇得恨不能把自己整個人都貼進車廂底座裡,下意識地喊道:“不要殺我!我不想死!不想死!”
王戈笑了笑,收起了飛刀。剛剛他其實是故意的,那種程度的顛簸,怎麼可能影響得了他握刀的手。反正這一劃也差不多就是劃破了點皮而已,還刻意避開了動脈,不會有任何傷及生命的可能。只不過李景隆並不知道這點,在那一刻,他是真的以爲自己的脖子要被劃開了。
摸着脖子上流出的血,李景隆瑟瑟發抖,然後覺得下身溼漉漉的。
王戈拍了拍車廂壁讓馬車停下,然後和陳望下車,讓李景隆在車上換褲子。他相信經過剛剛那一瞬後,李景隆暫時不會再有膽子自殺了。
過了片刻,當王戈和陳望重新上車後,李景隆整個人就像是蔫了的白菜一樣,蜷縮在車廂角落。
現在冷靜下來,其實他也想明白了,王戈和陳望既然費了那麼大勁把他綁出來,還在路上跟他說這些,那麼就不大可能是真的要殺他。但剛剛那一瞬間在生死間的恐懼感,依然是無比真實和震撼的,也讓他終於認清了自己,雖然多年來編訓軍隊,指揮大軍,沒少見過死人,沒殺見過血腥場面,自認膽氣不錯,但實際上,他確實是怕死,也不想死的。
“大將軍,我們現在已經出了德州城,有兩條路可選,一條是繼續沿着這條路走,去濟南,以大將軍的身份,到了濟南自然還能坐鎮調撥兵馬,固守待援。另一條嘛,則是繞道北上,和我們一起去見燕王。”
上了馬車後,王戈沒有再嚇李景隆,而是直接給他開出了選擇題。
李景隆有些有詫異地擡頭,看了眼王戈,又看了看陳望,不解道:“你們什麼意思?放我去濟南?”
王戈點了點頭,說道:“都指揮楊衝,與燕王暗通,派兵圍攻大將軍府,並且大開城門,迎燕軍入城。大將軍李景隆本欲與燕軍、叛將死戰,與德州共存亡,但部下拼死抵抗,在燕軍抵達前,將其護送離城。大將軍爲了不讓山東徹底糜爛,趕到濟南,調整防務,組織抵抗,成功擋住了燕王親率的大軍,燕軍圍城數日後,攻城不下,只得撤回……”
李景隆聽得目瞪口呆,這是什麼情況?楊衝他自然是知道的,是他留在德州的守將之一,但此人對他一向恭謹,哪裡來得派兵圍攻將軍府的事?
王戈又繼續說道:“至於景州之戰,皆是因爲‘太平樓樓主’帶一衆江湖人士的蠱惑,擡出了太祖之名,影響了大將軍的指揮,被迫倉促北上與燕軍會戰。卻不想,他們早與燕王有勾結,戰場上半途倒戈,令大軍損失慘重……”
李景隆明白了,王戈的意思,就是如果他選擇去濟南的話,那燕王便會幫他處理好景州一戰和德州失陷的手尾,到時候,即便朝廷追責,他也有很大的運作空間。在給他一個成功守住濟南,爲使山東徹底陷落的功勞,說不定還能再給他統兵之權。
但這肯定不是無條件的。
“你們想要我做什麼?”李景隆看着王戈問道,他也看出來了,這兩人裡,明顯這王戈纔是拿主意的,那位“陳將軍”根本就沒怎麼說話。
“等到需要大將軍的時候,自然會讓大將軍知道。”王戈淡然笑道,這是他多年“密探”生涯做收買工作總結的經驗——先讓對方上船,到時候票價就是自己開了,開多少他都得付。
李景隆沒有問“我若是不答應會怎樣”,因爲之前王戈就已經說過那種情況了,如果他不答應,肯定就是被帶回北平,然後對外宣揚,是他擔心兵敗被朝廷追究責罰,於是直接獻了德州城。到時候,兵荒馬亂的,從德州傳回朝廷的信息,各種零散雜亂,極難分辨,而他被王戈等人帶出德州城的時候,又沒有人能見證,確實是百口莫辯。
“我李家世受君恩,若是要讓我做那欺君賣主之事,實在……做不到。”李景隆表情痛苦地說道。
“放心吧,我家王爺起事,是靖難清君側,並非爲了爭奪皇位。等王爺入了京城,亦是要效周武王輔佐成王之事,助陛下成一代明君的,不會叫大將軍爲難。”王戈笑道。
李景隆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又走了一個多時辰後,王戈和陳望讓李景隆寫了一封給燕王的投誠信給他們,然後離開了馬車,只留兩名護衛跟那老鍾,一路送他去濟南城。
“王兄,這就讓他走了?”望着消失在遠處的馬車,陳望忍不住問道。
“不然呢?”
“他剛剛不是說……不做欺君賣主之事麼?”陳望有點沒明白,這不是還沒談妥麼?
王戈笑着搖頭道:“你還不興人家曹國公立下‘牌坊’?同樣一件事,你可以說是欺君賣主,也可以說是忠君爲主,就看怎麼解釋罷了。”
陳望馬上想到了王戈說的,王爺起事是靖難清君側而不是爲奪皇位,起兵是爲了救朱允炆,不讓他被奸臣劫持裹挾。這麼想起來,還真是忠君爲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