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墨染站在原地,她沒有動,擡起頭凝視着顧祈雲一雙墨眸,腳彷彿被釘在了原處,怎麼也動彈不得。
“怎麼了?”顧祈雲隨着她走了一會,她臉色稍緩,兩個人一路穿過了御花園,穿過了南宮門,走到了巍峨的宮牆外,宛墨染看了一眼顧祈雲,喃喃道,“顧祈雲,你真的願意放棄這裡的一切?”
他是天命所歸的未來帝皇,擁有着叱吒風雲的霸氣,他高傲決絕,是凌厲的盛世戰神,他應當是馬蹄飛揚、手指劍戟奮勇殺敵的大將軍,是萬世裡涅槃而生的天地之子,雄霸天下,權傾江山,凌厲的眼神足以攪得山河破碎,一統天下,讓萬民臣服於他,這纔是他的宿命。
“你在猶豫什麼?”他緩緩的鬆開了她的手,宛墨染靜了片刻,那一刻她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麼都沒想,過了許久才道,“我願意陪着你,去奪得你想要的一切,你是難得的盛世良才,我不想你這樣庸庸碌碌的過你的一生,我感覺得到,你還有很多未完成的使命。”
宛墨染閃爍着清澈的眼眸,她看得出顧祈雲的心,他的身上揹負了太多太多國仇家恨,他與陸君漓之間的恩怨如何一筆帶過呢,他有太多太多想保護的人,還有他與生俱來的使命未完成,怎麼能一走了之呢。
顧祈雲淡淡一笑,“墨染,還是你瞭解我。”
她低着頭,跟着他一步一步走出了皇宮,沉默了良久才道,“你打算把太子怎麼樣?殺了他嗎?”
他看了一眼,冷峻的面頰上毫無異樣,緩緩地道,“他會活的好好的,而且會一直活下去。”
“他弒父逼宮,陛下還留着他?”宛墨染瞪大雙眼,心中疑惑不解,帝皇之心,往往最是難測,她曾經因爲被關進了天牢,設計引陛下前來,那步棋有多兇險,她現在想起來只覺一身冷汗,若不是陛下念及顧祈雲,恐怕早把她殺了。
夜色漸濃,皇城陷入一片詭異中,兩個人的心裡藏着太多的事,走着走着,竟發現走到了路的盡頭,宛墨染突然一愣,“安王府的人會不會有危險?”
“太子派了人控制安王府的家眷,不過沒事了。”周圍黑漆漆的,印刻着冰冷的月光,他的臉頰無比的冷冽,宛墨染看着燈火通亮的宮殿,奢華的鎏金,精緻的岫玉,一切美的那麼不真實。
“安王與陛下之間……究竟有什麼過節?”宛墨染忍不住開口問他,當年聽陸君漓提起過,二十年前,北楚陛下衝冠一怒爲紅顏,爲了一個叫做月娘的女子,不惜發兵攻打西秦,導致將士死傷無數,血流成河。
亂世自古出奇女子,月娘就是其中一個,她的傳奇故事天下皆知,北楚帝皇顧瑾觴的心上人,也是西秦陛下心心念念不忘的女人,兩國之君,爲了這個女子爭鬥半生,到頭只換來孤墳一座,白骨成傷。
顧祈雲微愣了下,“月娘……”他低着頭長嘆了一聲,脣邊溢出無盡的苦澀,“是我的母親。”
宛墨染的心猛然一緊,月娘,那個引起
兩國爭鬥的絕世禍水,居然是他的母親?她倒吸了一口冷氣,臉色略顯蒼白,“她是你的母親?”
“我很小的時候她就死了,後來,我被野獸叼走,父皇讓所有人以爲我死了,其實暗地找神醫陸雲救了我,並送我去了西秦,爲了躲開周後的耳目,父皇幾年來表面上對我不聞不問,暗地裡派了名醫陸雲和高賀來西秦。”
“他派他們保護你?”
“嗯,”顧祈雲點點頭,“父皇讓我潛入西秦調查江山密令。”
“那你母親……是被周後所殺嗎?”宛墨染微微沉吟了片刻。
“是。”他的眼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恨意,宛墨染終於明白,他揹負的究竟是什麼,不僅僅有母親的血海深仇,還有對他父皇的孝義,陛下表面上對他不聞不問,實則處處保護他,陛下身在一個龍潭虎穴中,顧祈雲怎麼能輕易撒手不管。
“你可能不知道,周後與安王之間……”顧祈雲輕撫着她的臉頰,深邃幽冷的眼眸一動不動的凝着她,“當年父皇與安王是患難與共的生死之交,安王助父皇登上帝位,父皇許他異姓王,只可惜,陰錯陽差,父皇娶了周氏爲後,我母親意外死在周後之手,父皇執意要殺周後,爲此跟安王在禁宮內大打出手,加上多年的猜忌,兩個人之間終於破裂。”
周圍黑漆漆的,印刻着遠處的燈火,宛墨染瞧着他落寞的雙眼,她伸出手環抱着他,沒動一下,肩膀上的傷口傳來一陣鑽心的痛。
“我不知道有這麼多陰謀,”宛墨染默了良久,嘆道,“顧祈雲,你要報仇,我一定會幫你。”
他靜靜的凝視着她,最終一言不發,他牽着她一路來到了安王府前,宛墨染探頭看了一眼,不知道安王回來沒有。
進了安王府,大廳內燈火高照,二夫人跟安之泰、安重君還有安之棠、安長歌姐妹幾個坐在廳裡,宛墨染讓顧祈雲先回去了,剛一進門,二夫人鋪天蓋地的嘲諷聲刺破了她的耳膜,“喲,我還以爲是誰呢,你還知道回來啊。”
她不陰不陽的冷冷笑着,宛墨染完全無視,擡眸瞥了她一眼,眼見安王還沒回,自顧自的坐在安之棠身邊。
“宛墨染!我跟你說話呢,長輩說話,你沒聽見嗎!”二夫人冷眉一挑,怒火沖天的瞪着她,“還懂不懂規矩,現在家裡大事小事由我做主,你今日不是跟老爺一起進宮了嗎?老爺呢?怎麼就你一個人回來?”
衆人的目光落在宛墨染身上,她微微挑眉,淡淡的道,“父親還有事情沒處理完,命我先回來了。”
坐在宛墨染對面的安之泰埋着頭喝茶,聽到這話,不由自主的擡起頭,他知道今日安王進宮目的不同,太子的人悄無聲息的包圍了安王府,安王早有準備,特命他與安重君留在安王府保護衆人,等他發令。
若沒有出錯,歷城的兵權盡歸安王手中,安王只要一聲令下,攻下皇宮並不難,可他從宛墨染的眼中看出,事情似乎沒這麼簡單。
宛墨染順着安之泰那道目光看去,她勾了勾薄脣,笑意深邃,氣定神閒的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夜已深了,大廳裡的衆人撐着頭懨懨欲睡,安之棠小聲的嘟囔着,“父親怎麼還不回來啊。”
說實話,宛墨染跟顧祈雲走的時候,她都不知道太和殿內到底發生了什麼,安王是生死死她也不知,太和殿一直傳來打鬥聲,興許兩個人還在殊死拼搏。
宛墨染手扶額頭,微微小憩了片刻,不過一會,只聽門外傳來管家急匆匆的步子,“老爺……老爺回來了。”
她倏然一驚,下意識的站起身,遙望着安王從遠處昂首闊步的走了進來,宛墨染不知道怎麼回事,一顆心彷彿被巨手緊緊抓着,令她喘不過氣,她不知如何面對這個男人,他對世人那般狠厲,卻依舊對陛下與周後心存柔軟,天大的機會放在他的眼前,他還是放棄了。
“大哥,你可回來了,”二夫人暗諷道,“我還以爲大哥在宮裡頭出了什麼事呢,這麼晚了,宮門都下鑰了,大哥怎麼纔回啊。”
安王橫了她一眼,凌厲的鋒芒嚇得二夫人連忙沉下了頭,不敢說話了,安之泰站了起來,他的神情無比凝重,甚至帶着一絲失望,難道說,父親空手而歸?
安王眉頭蹙起,突然望了宛墨染一眼,“他人呢?”
他毫不避諱這麼多人在場,直接質問她,“你早知道顧祈雲部署好了一切?”
衆人詫異的盯着宛墨染,只有安之泰與安重君明白他們究竟說什麼,宛墨染擡着頭,一字一字的道,“我不知道。”
她突然覺得很可笑,明明是他自己不忍心對付顧瑾觴,卻把責任推到她身上。
她嘴邊溢滿諷刺,一眨不眨的凝着他凌厲的眼神,安王冷哼一聲,揚長而去,宛墨染低低的舒了一口氣,還沒回過神,胳膊已被安重君抓住了,他強行摁住她的肩膀,宛墨染的肩上還有傷,血口子好不容易凝固了,被他一抓,鮮血涌動。
她一使內力,震開了他,安重君冷冷笑道,“看來安王府進了細作。”
“二哥這話是什麼意思?”宛墨染凝眉道,“我從來沒做過對不起安王府的事。”
“那今日之事你作何解釋,你想置身事外,沒那麼容易!”
他拳頭緊握,額頭上青筋直冒,安之泰上前拉着他,低聲道,“別生事。”
“要不是她,父親的大事早成了,”安重君緊緊的盯着安之泰,痛心疾首的道,“大哥,咱們兄弟這幾年處心積慮是爲了什麼!”
安之泰搖了搖頭,嘆了一聲,“罷了罷了。”
安重君甩開了他的手,指着宛墨染的鼻尖,一字一字的警告道,“宛墨染,我告訴你,我從沒把你當做自己人,你心裡清楚,父親爲什麼收你爲義女,安王府的一切,你若敢插手半分,我決不輕饒!”
宛墨染心底冷笑,雙目涌動着縷縷狠厲與鋒芒,“我恭候着,看你如何不輕饒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