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室裡一片死寂,只聽見風無情的拍打着,幔帳狂亂的飛舞,發出沙沙的聲音,伴隨着女子帶着哭腔的喘息聲,壓抑的空氣如同一張大手,撕扯着女子的心臟,啃噬着她的血肉。
她彷彿被抽乾了靈魂的軀殼,委頓的靠在男子的肩膀上,看上去那樣的瘦削單薄,她的手指頭屢次伸出,觸碰到他冰冷的手臂,卻又收了回來。
事實就是把一切的美好撕碎的劊子手,當真相赤裸裸的暴露在她面前,在那一剎那,她神情恍惚,以爲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大夢一場的感覺,終成空了,她緩緩的閉上了眼睛,任憑苦澀的眼淚流進了嘴裡,一顆心撕扯着疼,像是無法遏制病痛的垂死掙扎的絕症病人,拼命的抽動着肺腑。
顧祈雲,你究竟隱瞞了多久。
她一次一次的恨他,一次一次的想置他於死地,原來,這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中,每一次都是他分秒不差的計算好的,她好恨他,明明他可以告訴她一切的,可爲什麼他選擇一個人承擔,他寧願她恨他,寧願她殺了他,他都不願意將一切真相和盤托出。
顧祈雲,你對我再無羈絆,我對你再無糾纏,這一切就是你想要的嗎?
她緊緊的抱着顧祈雲,雙手痛的發顫,顧祈雲,永遠是她心裡的一根刺,原以爲拔出來的時候很痛,沒想到,刺早已深根入骨。
“你走吧。”他緩緩開口,一滴鮮血順着嘴角滑落,滴答的聲音敲擊着宛墨染的心臟,如同一根錐子狠狠的扎進了心裡。
他面無表情,強忍着撕心裂肺的痛,他滿目瘡痍的臉龐上盡是血淚,宛墨染,原來,我竟是這樣的割捨不下你。
他靜默了會,淡淡的笑道,“從此以後,我與你再無糾葛。”
再無糾葛,短短的四個字,道盡了多少蒼涼,多少辛酸,這麼些年的執着,這麼些年的羈絆,到最後,用這四個字簡單磨消嗎?
宛墨染忍不住苦澀的一笑,笑容裡滿滿的蒼涼,往昔的一切像是流水般劃過她的心頭,想要牽絆卻又無法抓住,無法挽留。
窗外颳起了大風,一場傾盆大雨轉眼將至,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她還記得在西秦的時候,那個冰冷的宮殿中,他抱着全身滾燙的她,將一顆藥塞進了她的嘴裡,他不僅僅幫她止住了體內的媚藥,他更想保她一世平安。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她寧願死在皇宮裡,這樣,他就不會屢屢的推開她,她也不會一步一步的走進陸君漓。
她真想這樣緊緊抱着他,真想讓時間停止在這一刻,她可以將他留在自己身邊。
磅礴的雨水敲打着窗棱,轉瞬間,天地轟隆隆的震動着驚雷,瓢潑大雨傾盆而下,宛墨染被他狠狠的推開了。
心,彷彿在那一刻被掏空了,她不知道怎麼表達她的心痛,淚水滾滾而下,眼前出現他逐漸迷濛的影子,她什麼也看不見,只有他單薄的身影,扎進了她的眼
中。
他步履蹣跚的走向門前,手艱難的撐着木門,一陣冷風吹來,他的神志微微清醒了些,走出了木門,雨水毫不留情的打在他的身上,一瞬間,他全身浸溼了,溼透了的頭髮散落開,俊朗的面容依舊輪廓分明,他緊閉着眼,血淚夾雜着雨水沿着他的面頰流了下來。
天寒地凍的天氣,他全身冷的沒有任何溫度,彷彿冰冷的屍體,甚至連心都不會跳了。
顧祈雲,我以爲我很勇敢的,我以爲我能面對一切,才發現,我根本微不足道,你替我扛下了這麼多,可我呢,除了任性自私,除了狠狠的傷你,我還會什麼?
宛墨染突然衝了出去,冰冷刺骨的雨水浸溼了她的全身,她的指尖逐漸泛白,伸出手想要觸碰到他冰冷的身體,過往的一切在腦海裡飄散而去,她覺得自己好傻,想起每一次與他的針鋒相對,她若是聰明一點,都能瞧出事情的不對,可她一次又一次的選擇忽略。
原來我這麼的不公平。
腥熱的液體一口噴出,顧祈雲整個人傾倒在地,像是受傷的野獸,瀕臨死亡。
冰冷的風吹過,拂過地上的塵埃,捲起他散亂的頭髮,宛墨染抱着他,聲嘶力竭的哭喊着,嚎啕着,女子的聲音破碎而絕望,每一聲哭得歇斯底里,她彷彿受盡了酷刑的死囚,在死刑場上被劊子手一刀刀凌遲,割下她的血肉,剜下她的皮,抽離她的骨髓……
“顧祈雲……顧祈雲……”
她哭喊着他的名字,她哭得好累了,一聲聲的咳喘,吸入一口氣都是痛的,錐心刺骨的痛,讓她無法呼吸,無法自拔。
一個身着青衫的男子站在不遠處,笑着望向身後目光緊鎖的男子,衣袍翻滾間,竟是那樣出塵,“你叫我來,就爲了讓我看這?”
蘇瑾楓的眉眼溫潤如玉,眼眸寧靜,淡淡的凝望着顧雲澈,顧雲澈眉頭深思,悲涼的嘆了一聲,“你救救他吧,你一定有辦法,你不是樑先生的入室弟子嗎?”
蘇瑾楓笑容淡漠,“師父當年將解藥全部給他了,是他自己不珍惜,我已無辦法。”
顧雲澈深深的吸了口氣,沉聲說道,“真的沒辦法了嗎?”
蘇瑾楓搖了搖頭,“獸毒侵入五臟,混入血液,早已藥石無靈,他能撐到現在,已是奇蹟。”
顧雲澈微微的嘆了口氣,眼色悲涼的看向宛墨染,“宛墨染,這就是你們的命嗎?”
“什麼時候,你會爲他擔心了?”天光昏暗下,大雨傾盆,蘇瑾楓低沉而深邃的目光落在顧雲澈身上,顧雲澈苦笑,“我不想看她傷心。”
她的哭聲,如同鬼魅纏着她,一直徘徊在他的腦海裡,揮散不去,他的眉頭輕輕皺起,早知道顧祈雲會陷入這樣的命運,上蒼爲何又要二人再次相遇。
蘇瑾楓一步一步的邁向宛墨染,女子複雜的眸子帶着深深的顧慮,一眨不眨的凝視着他,她眼神銳利,夾雜
着無法言喻的情緒,“是你?”
他溫潤的臉上綻開一絲寡淡的笑,過了良久,終於彎下腰爲他把脈。
“你能救他!”宛墨染像是抓住最後一隻稻草,緊緊的攢着他的衣袍,眼睛一動不動的緊緊盯着他。
蘇瑾楓緩緩笑了,“若你一直抓着我,我還如何替他診治?”
宛墨染鬆開了手,她狐疑的看着這個男子,顫抖的手緊緊摟着顧祈雲,小聲的嚶嚀道,“求你,救救他。”
蘇瑾楓第一次認真的看着宛墨染,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複雜情緒,他笑容依舊,淡淡的道,“你若真想救他,就徹徹底底的離開他。”
宛墨染猛然一驚,擡起頭認真的凝視着他,一字一頓的道,“我不會,他死了,大不了我陪他一起。”
蘇瑾楓微微一愣,眼神裡閃過一絲錯愕,隨即笑道,“你真是個奇怪的女子。”
宛墨染垂眸沒有說話,目光一動不動的凝視着顧祈雲,顧祈雲,心頭的眼淚一點點的盪開,啃噬着心臟,不覺得痛,只是從此之後,她的心不再完整了,一整塊被挖走。
他一口黑血吐了出來,原本頹然的她驀然一愣,不能再痛的心,一下子徹骨刺痛,她的手緊緊的抱着他。
“你放鬆一點,”蘇瑾楓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你這樣抓着他,他體內的毒素亂竄,我不便施診。”
宛墨染半響後勉強的壓抑着顫抖,放開了他,蘇瑾楓將顧祈雲扶進了屋裡,她眼前一片迷濛,一個身影漸漸的清晰了。
“墨染,來。”他扶起她溼漉漉的身子,蹙了蹙眉,緩緩勸道,“你要保重身子,只有這樣,他醒了你才能第一時間看到他,你不是小女孩了,不該這麼任性,要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宛墨染的臉色變得深邃了,她知道顧雲澈是尋思着化解她的鬱結,恰巧一陣風吹過,她凍得打了個噴嚏,顧雲澈解下錦袍披在她的身上,一陣溫暖的感覺傳來,宛墨染默默地扯下了他的錦袍,低着頭遞給他,“我不要。”
“你何必這麼固執呢?”顧雲澈長嘆了一聲,“墨染,顧祈雲早知道這一切,他不告訴你,就是不希望看到你這樣,木已成舟,怎麼也回不去了。”
宛墨染心下鬆了口氣,“我不想欠你什麼,顧雲澈,我是個不祥的人,我只會帶來死亡和殺戮,離我遠點吧,對你、對我……都好。”
顧雲澈笑問,“那你爲什麼不離他遠點呢?”
面對他的反問,宛墨染無言以對,心下的傷口還未結痂又被撕開了,她無奈的笑了,始終沒有回答顧雲澈的話,恍恍惚惚之間,她很累了,拖着沉重的步子,朝着距離幾米的屋裡走去,顧祈雲會醒來嗎?他醒了,她又該如何面對他呢?
“宛墨染!”室內傳來蘇瑾楓急切的聲音,她頓時想都沒想,朝着裡面飛奔,顧祈雲,你一定一定不能有事,一定不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