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漸漸升起了,火辣的驕陽照射在空曠的院子裡,蒸騰的人們滿是大汗,後面一排的人炙熱不安的挪了挪身子,宛墨染側目看去,周後紋絲不動的跪着,高挺着脊樑骨,縱然額頭上早已大汗淋漓,她始終不吭一聲。
宛墨染不得不佩服眼前這位堂堂的北楚皇后,她生性驕傲,只可惜,太過驕傲,落在陛下眼中,未必是好事。
門吱呀一聲毫無預兆的被推開了,殿外衆人倒吸一口寒氣,紛紛擡頭看去,只見顧瑾觴緩緩走出,周後略一擡眸,安王站在他身後,面無表情的凝着她。
“起來吧。”顧瑾觴冷笑了一聲,他原本就知道皇后會帶人阻攔,沒想到跟着她的人還不少,很有幾個都是朝中一等一的功勳大臣,若不是念着他們還有用,他早把他們全部拖出去斬了。
周後緩緩一笑,絕美的面容帶着冷若冰霜的寒氣,“陛下,太子一事另有隱情,還請陛下明察。”
“明察?”陛下冷哼道,“朕親眼所見,難道有假?皇后休得巧言令色,妄圖爲他脫罪!”
周後目光冰冷的盯着他,不以爲然的道,“陛下,依臣妾所知,是有人故意放消息給太子,告知他陛下您受七皇子所迫,所以太子纔會調動禁軍,是爲了救陛下於困境啊!”
宛墨染笑了笑,周後三言兩語將責任推向顧祈雲,以爲陛下是傻子嗎?
陛下的目光陰冷下來,“你是說……這件事始作俑者是七皇子,太子是爲了救朕才私自調動禁軍?太子是無辜的?”
周後沉靜的面容不帶絲毫波瀾,“陛下明察秋毫,只要細查,此事定然會水落石出。”
陛下的臉色越來越冷,周後笑的如同一朵開放至極的牡丹,雍容華貴,卻過分妖冶,這時,她身後的鎮國侯站出來道,“陛下,娘娘說的是,以老臣愚見,此事事關重大,還需仔細調查啊。”
皇帝笑的更深,周後這一手果然厲害,逼得他想不翻案都不行,她定然早已設下了陷阱,等着自己鑽進去,一審問下來,那些跟着太子叛變的禁軍定會改口供,把矛頭指向顧祈雲。
陛下目視着他們,還沒來得及說完,衆人紛紛伏下身磕頭,整個御書房外跪滿了人,磕頭磕的砰砰直響,齊聲高呼,“請陛下重查此事!”
陛下看着他們磕頭,牙齒咬的咯咯直響,恨不得全部拖出去斬了,周後找來了恰好都是朝中的能臣武將,要是殺了他們,恐怕明天他的暴行就會傳至整個北楚。
周後冷笑着看着他,閃爍着的眉睫充滿了嘲諷,這裡每個人都是朝中的骨幹,一個都不能殺。
就在此時,突然一人大步進了御書房的院落,他穿着一襲暗紅色勁裝,高束宮絛,鼻翼挺拔,還未進來,一股冷峻的氣息迎面而上,所有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宛墨染聞着腳步聲看去,顧祈雲精雕細鏤的面容不帶絲毫雜質,眉峰微蹙,淡漠而冷厲,墨眸寒光一掃,御書房外跪着的文武百官不由紛紛低頭,一聲不敢出。
“父皇要徹查此案嗎?”顧祈雲面色陰冷非常,“只可惜牢中的叛軍已經死了。”
宛墨染陡然一怔,看向周後,她面上露出些許吃驚,很快,便被冷笑取代,“死了?怎麼個死法?是畏罪自殺啊,還是被殺人滅口?”
顧祈雲看了她一眼,緩緩道,“叛軍之中,包括太子。”
八個字,沉沉的八個字,從他的口中輕鬆的吐出,不帶任何情緒,彷彿一切與他無關,這八個字對周後無疑是晴天霹靂,她緊緊的握着拳頭,美麗的面容上不帶絲毫憤怒和怨恨,平靜的恍若一池秋波,眉眼低垂,笑意索寞。
宛墨染不得不佩服這個女子,雙眼的光芒卻很是銳利,她平靜的站起身,雲淡風輕的衝陛下笑道,“既然如此,請陛下發喪吧。”
她淡淡一笑,拖曳着精緻的長裙,神色從容的從顧祈雲身邊走過,不帶絲毫情緒,陛下看在眼中只是一驚,這麼多年來,不管發生什麼事,她始終不曾露出一絲的恐慌和震驚,就連自己親生兒子死了,她都毫不心痛,這讓他不由的感到一絲畏懼。
宛墨染仔細的凝着周後的背影,她突然覺得有一股血腥的陰謀夾雜着空氣裡,她不禁看向顧祈雲,他也正看着自己,兩個人對視的一瞬間,似乎明白了什麼。
皇帝不耐煩的擺了擺手,“滾!”
跪在滿地的文武百官面面相覷,連忙弓着身子小跑出去,陛下面無表情的一甩長袖,回了御書房。
倒是安王徑直的出了院子,只有宛墨染與顧祁雲二人立在原地,她恍惚的一笑,“皇后娘娘真有意思。”
他面容冷峻,並不多言,清風吹起他飄灑的碎髮,愈發的襯得他飄逸瀟灑,他自然而然的牽着宛墨染,二人緩緩走出的了院落,御花園的長亭裡,他昂首闊步的走在前面,來往的小宮女紛紛紅着臉行禮,他只是步履沉穩的走着,似有萬千心事。
“你殺了太子?”
“嗯。”
他的神情凝視着不遠處的竹林裡,記憶被扯了很遠,他似笑非笑的遙望着遠處,輕輕的自嘲一笑。
“你笑什麼?”她眉頭緊鎖着,一動不動的凝着他。
“你看。”
她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不遠處的竹林裡,安王與周後對立而戰,兩個人只有一步之遙,卻好似隔着千山萬水,再見竟是生死敵人。
宛墨染微微蹙眉,面上不太自然,“他們說什麼?”
她上前一步,站在竹林裡的假山後,她的目光裡劃過一絲好奇,仔細的聽着二人說話。
“安王來找本宮做什麼?”周後眉眼彎曲,妖媚暗生,眼神凌厲的凝着他,“是來看本宮的笑話嗎?”
安王始終帶着平靜,“節哀順變。”
輕輕的吐出四個字,周後突然笑了起來,目光悠然而輕蔑,斜睨了他一眼,“安王處心積慮的想要謀奪皇位,若不是你臨陣退縮,太子會死嗎?”
宛墨染遠遠的瞧着二人的神情,安王不動聲色的
勾了勾薄脣,“太子技不如人,不能怪本王,要怪就怪他不夠聰明。”
“再如何蠢笨,也是我的兒子,堂堂北楚的太子,”周後肅容道,“如今西秦紛亂,景王陸君漓一枝獨秀,很快就會登基爲帝,到時候……”
她突然笑了起來,臉色變得異常陰冷,“可別怪我沒提醒你,景王登基,你的如意算盤可就功虧一簣了。”
宛墨染陡然一驚,安王打的什麼算盤。
安王想了想,微眯着眼眸,露出老奸巨猾的笑容,“不勞皇后娘娘費心,西秦的事,我自由安排。”
周後擡起頭看着安王,無情的年歲蒼老了他的容貌,卻依稀記得當年他的樣子,記得與他初遇,相知相許,後來分道揚鑣,再見時刀劍相向,如今形同陌路。
她不禁恍惚的彎起薄脣,顫抖的手落在他的心房上,“疼嗎?”
安王微微一顫,舉目四望,最終退了一步,凝眉道,“娘娘自重。”
劇烈顫抖的心臟,喘息一口氣都無比艱難,他退後了半步,隱藏不住眼底的諷刺,“當年娘娘一刀刺進了臣的心口,如今傷疤仍在,娘娘說疼不疼?”
此情此景,彷彿經歷了千百遍,他們而言相加,冷言冷語中充滿了嘲諷和嗤笑,似乎兩人習以爲常了,周後突然笑了起來,“罷了,罷了。”
轉身再不留戀的消失在他眼前,安王怔怔的愣在原地,眉頭一直緊皺着,回味了良久。
世間的緣分變化萬千,向來無緣,奈何深情。
宛墨染睫羽微顫,轉頭看向顧祈雲,眉眼間帶着幾分深意,“周後與安王竟然輪到如此地步,當真是命運弄人。”
顧祈雲沒有開口,默了良久,嘆道,“墨染,有朝一日,我們會不會這樣……”
她聞聲一愣,凝着她許久,不知如何開口,顧祈雲,我們會這樣嗎?刀劍相加,冷語相對。
“三小姐,”安王派來的隨從找到了她,“王爺派人來找小姐回去。”
“那我先走了。”她低着頭,心裡琢磨着他的話,思緒充斥着腦海,怎麼也揮散不去。
馬車軲轆軲轆的響着,宛墨染靠着小憩,突然,馬兒嘶鳴一聲,整個馬車向後一傾,宛墨染下意識的以手撐地,並無損傷,她凝眉一驚,光天化日下,誰敢劫持她不成?
“小姐,前面有人攔路。”馬伕急忙湊了過來。
她撩開簾幔,眼前赫然出現一個身着錦衣的男子,清秀的眉眼,瀟灑飄逸的墨發,鳳眸微微上翹,很是俊美。
“很久不見。”
她輕笑着從馬車上走下來,一動不動的凝視着他,眉眼間笑意更深了。
“陸冽寒,很久不見。”
宛墨染勾了勾薄脣,西秦出了事,陸冽寒這麼快找到了她,想必跟周後方才說的話有關,她隱隱覺得,甚至這一切都是幕後安排好的,從周後的口中她知道西秦的事,到此時此刻遇到了陸冽寒,冥冥之中,彷彿一隻手推着這一切。
(本章完)